第二百二十七章 當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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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山柃是在半個月前醒過來的。

    這位二品巔峰的女子刀法宗師,醒過來後的第一句話,便是焦急的詢問自己丈夫的下落。

    在得知韓山佀昏迷不醒,但是已無大礙之後,夜山柃請柳無晏叫來了李心安。

    不久之前還是生死仇敵的兩人,就尷尬的對視著,誰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李心安猶豫了一會兒,試探著問道:“前輩身體可覺得好些了,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夜山柃說道:“我已無礙,多謝李公子出手搭救。本來是想要給李公子提個醒,卻沒想到,給你們添了麻煩。”

    “其實救下二位前輩的,不是我。”李心安說道,“是我的一位朋友。”

    “蘇休,是嗎?”

    李心安點了點頭。

    “他的真實身份,魔影閣的黑衣使司,司乘風的親弟弟,司敬廷。”

    “嗬……看來還是個大人物。”夜山柃自嘲的笑了笑,“我們與魔教不共戴天,卻不料到頭來要被魔教徒搭救,真是諷刺。”

    “前輩可否告知心安,你們到底為何仇視魔道之人,可是有什麽隱情?”

    夜山柃挑了挑眉,“李公子就想知道這個?”

    李心安搖了搖嘴唇,把自己的打算和盤托出:“當然不,我想知道一切。當年西州軍發生了什麽?二位前輩為何不在名單之上?為何要投身在楊國忠手下?又為何背叛他來找我?”

    夜山柃歎了口氣:“這些事情,要等我丈夫醒過來,我們才能說。”

    “韓前輩中毒頗深,要想蘇醒,恐怕還需要很長時間。”李心安道,“夜前輩,心安的疑問,您能否先告知一二?”

    夜山柃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你可知道王可容?”

    李心安點點頭:“當日在通濟坊,就是王將軍救下的我和蕭兄。”

    “既然你都知道,那麽西州軍當年的案宗,想必你也看過了。”

    “這些天我翻來覆去的看,已經了熟於胸。”

    “找到王可容,有些事情,我們不知道,他卻比誰都清楚。”

    “王將軍是被陷害的,他能知道什麽?”李心安疑惑的道。

    “他知道什麽?”夜山柃臉上浮現出一抹淒然的笑容,“比如,我當年在他父親家生下孩兒,為什麽會有魔教徒來搶奪!”

    李心安神色震驚。

    怪不得韓山佀夜山柃夫妻這麽痛恨魔教,原來真的這麽一層原因在。自己之前的推斷,居然是正確的!

    夜山柃回想起往事,眼圈不禁泛紅,“當初,我發現自己有孕,山佀便想送我回中原。可那時候戰事初緊,他離不開,王可容便派人把我送到了他父親的家中。”

    “我和山佀本來是土匪出身,是王可容把我們帶到了軍中,建功立業,我們夫妻都認他為大哥。”

    “在大哥家裏,王家人對我都很好,我也順利的產下一子。本想等到身體恢複,就把孩子托付給王家人照顧,我動身回前線。可不料,一天晚上,有一個魔教徒來到了王家。”

    夜山柃咬牙說道:“王家老宅在冀州,本來是土地肥沃人傑地靈之地,但偏偏出了一個叫做滄溟教的邪教,廣收信徒。”

    “王老爺子,就是滄溟教的教眾!”

    李心安眉頭微皺,“滄溟教我有印象,當年在冀州鬧得確實不太平,殿下還派人去調查過,隻是還不等結果傳回來,就不知道怎麽被人剿滅了。”

    “可是二位前輩所為?”

    “不是。”夜山柃搖搖頭,眼神冰冷:“我恨不得是我們所為!”

    “滄溟教用新生兒心頭血作為藥引煉丹,服之可益壽延年,靠著這東西,籠絡了不少達官貴人,王老爺子就是其中之一。每個月,都要向滄溟教上交一個新生兒,來換取那個狗屁丹藥。”

    李心安聞言,心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驚訝的說:“難道王將軍的父親把您的孩子——”

    “那個時候還沒有。”夜山柃打斷了他的話,“王老爺子交的是府裏一個丫鬟的孩子,可交出那個以後,王家就沒有新生兒可以交貢了。”

    “所以,他們就把第二個月的孩子打到了我的孩兒身上。”

    “當時,我從王家下人的口中得到傳言,本來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趁著夜晚,趕緊帶著孩子離開。可沒等出城,就被一隊禁軍發現,躲閃之時,誤入了滄溟教的總壇。”

    “那裏正在舉行祭拜儀式,黑壓壓跪了一大片人,我躲在暗處,發現了人群裏麵的王老爺子,同時,我自己也被滄溟教的教徒發現了。”

    夜山柃眼角淌下熱淚:“我身體尚未痊愈,如何是他們的對手,我懷裏的孩兒……就這麽被他們搶走了!”

    “若不是王老爺子懇求那個教主,我自己的命,都無法保住。”

    “王老爺子對我說,滄溟教煉丹統一在每個月的十五舉行,派發丹藥也是在那天。我如果想要救出孩子,還來得及。”

    “但還不等我行動,朝廷的軍隊就來了。不是剿滅滄溟教,而是抓走了王家人。”

    “後來我才知道,西州軍被撤銷了番號,王可容死於半路。我的丈夫不知所蹤。”

    “因為這一鬧,我也錯過了十五號,救我孩子的時間。”

    夜山柃聲音悲愴:“那個時候,我心灰意冷,本想一死了之,但是山佀突然出現在我麵前,告訴我,要複仇,要殺魔教,要為西州軍正名。”

    “之後,我們便投身在了楊國忠門下,一直到今天。”

    李心安神色悲憫:“我為您的遭遇感到遺憾,可是,我有一點不解。楊國忠是陷害西州軍的人,二位前輩為何要屈服於他?”

    “那是山佀的主意。”夜山柃說道,“剩下的事情,等他醒過來,親自對你說吧。”

    李心安深鞠一躬:“多謝夜前輩告知,心安先告退了。另外,王將軍目前不知所蹤,血衣堂正在加緊尋找。”

    “有勞了。”夜山柃說道,“若是找到大哥的蹤跡,還請李公子一定把他帶過來,我要問問,他到底知不知道王老爺子是滄溟教信徒,為什麽要把我送進火坑!”

    ……

    輕輕帶上房門,李心安這才發現,慕容白幾個人就站在門外。

    “你們都聽到了?”

    葉青嵐說道:“李兄,你覺得夜山柃這份說辭,可信不可信?”

    “我觀夜前輩神色,所言應該不虛。”李心安歎道,“她也是個苦命人啊。”

    “無晏,接下來還要麻煩你了,夜前輩要照顧韓前輩,她自己的身體也需要調養,你多上心。”

    柳無晏點了點頭,“好。”

    接下來的日子,李心安一邊改造幽香居,一邊尋找王可容和司敬廷的下落,忙的不亦樂乎。

    直到半個月後,幽香居完工之時,柳無晏著急忙慌的跑來報信:

    “韓山佀醒了!”

    ……

    李心安再度看著眼前這個幾次差點要了自己命的男人,心裏感歎萬分。

    他上前一步,抱拳說道:“見過韓前輩。”

    韓山佀倚在妻子的懷裏,臉色蒼白,嘴唇發黑,身體裏還有餘毒未排。

    “別敬我,我不配。”韓山佀沙啞著嗓子說道。

    “李心安,我三番五次想要殺你,你就不恨我?”

    李心安灑然一笑,“恨,怎麽不恨。當初您提著我的脖子的時候,我可是恨不得把您九族都殺個精光,可我現在不是活的好好的嘛,就說不上恨不恨了。”

    韓山佀自嘲的笑了笑:“我真不知道是該罵自己沒本事,還是該慶幸沒殺了你。”

    “前輩,時間不多,晚輩也就不繞彎子了。”李心安單刀直入道,“兩位前輩的想法心安已經知曉,我想知道,你們既然想要為西州軍正名,又為何投身在楊國忠手下?”

    韓山佀冷冷注視著他:“我要是不想說呢?”

    “不想說,晚輩自然也不會逼您。我們會自己查出真相,當然,您二位的罪責,晚輩就無能為力了。”

    韓山佀哈哈大笑:“好!好!好!”

    “小子,你不是那種迂腐的好人,也不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小人,我韓山佀沒看錯你!”

    他平息了一下情緒,緩緩說道:“這一切,都要從當年西州軍被撤一事說起。”

    “當初,鐵河軍的確是陷入了埋伏,我們正在烏陰山駐紮,收到的消息,是按兵不動。”

    “鐵河軍的遇襲是一次意外,可好巧不巧,他們把西域人的主力釣了出來,西域都護府決定將計就計,讓鐵河軍作餌,犧牲他們,我們則是進行反埋伏,將西域人主力一舉殲滅。”

    “可是,當我們趕到戰場的時候,卻隻見鐵河軍遍地的屍體,全然沒有西域人的蹤影。”

    “大哥,也就是王可容,他第一時間傳信回西域都護府,報告了西域人主力消失的情況,可換來的,卻是一具枷鎖。”

    “西域人主力神不知鬼不覺的繞過了我們的行軍路線,直接將毫無防備的烏陰山攻了下來。西州軍也順理成章的,成為了罪人。罪名是延誤戰機,丟棄陣地,見死不救。”

    李心安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當初烏陰山被占的時候,你們正在戈壁腹地,守著鐵河軍的屍首,而不是逃到了大後方。”

    “逃?我西州軍經曆大小戰役數百場,從來沒有過一個逃兵,怎麽可能會逃!”韓山佀冷笑道,“是有人陷害我們,給了西州軍一封假情報!”

    “地點正確,人物正確,可就是時間上出了差錯,我們按照預定指令出發的時候,鐵河軍早已經死光了,西域人主力就隱藏在烏陰山外十裏的山丘後麵,等著我們出門。”

    李心安一瞬間察覺到了韓山佀話裏麵的詭異之處:“前輩,按您所說,應該是西域都護府中有人和西域人勾結,陷害了西州軍。”

    “可那個人,無論是從動機還是利益來看,都和楊國忠關係不大啊。”

    “不錯,和楊國忠當然關係不大。”

    韓山佀直勾勾盯著李心安,“因為當初陷害西州軍的,是你的父親,李林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