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毒殺

字數:5504   加入書籤

A+A-




    “哦,是雞蛋炒茼蒿,我記得在西郡,茼蒿又叫做筒花菜。”蕭魚微微一笑,“雞蛋炒筒花菜,梅菜扣肉。雞花,計劃。梅肉,沒有。計劃取消。那原來的計劃是什麽呢?”

    薛捕頭臉色幽地一變,目光直直看向蕭魚。

    蕭魚目光與他直視,正色道:“一開始的計劃是幫助西郡王離開江城,挑撥西郡和東嶽開戰,一旦西郡和東嶽開戰,東嶽必將調遣大量兵力去西部戰線,彼時北翟趁機攻打江城,從南麵直插腹地。”以現在東嶽的兵力部署,要想全麵抵禦北翟和西郡雙麵夾擊,形勢不容樂觀,至於山鬼為何突然改了主意……

    “薛捕頭一定是洞悉了西郡的打算,並且知道王五對西郡恨之入骨,一旦王五得知計劃有變,不必再替西郡王拖延時間,他也一定會趁機倒戈,將自己這些年掌握的所有西郡奸細名單上交,不讓西郡王的陰謀得逞。隻是我不明白,薛捕頭為何要這麽做?”

    薛捕頭收回視線,抖了抖衣擺彎腰坐下,目光透過洞開的窗欞看向窗外蔚藍的天:“江城地勢險要,又是東嶽舊都,其繁華程度可想而知,自古以來江城便以富饒聞名天下,因此北翟覬覦江城不止數年。我是天啟十年調任京城的,初進錦衣衛所的時候還是個毛頭小子。”

    “早聽說過薛捕頭曾在錦衣衛所任職。”刑律儉搭話道。

    薛捕頭點了點頭:“是呀,那時候年輕氣盛,也做了許多事,立下了許多宏圖大誌,直到天啟二十六年。”

    “果真是因為那件事?”刑律儉道。

    蕭魚自然不知天啟二十六年發生了什麽,側頭去看刑律儉。

    “天啟二十六年,通州發生空印案,錦衣衛都指揮使梁不易奉命趕往通州徹查此案,整個空印案前後經曆五個月,所涉官員上百人。”刑律儉蹙眉說道,當年空印案幾乎可以說是震驚整個東嶽的大案,其中細枝末節不可細說,但經薛捕頭提及,他便隱約記得當時一件舊事。

    “我記得當時錦衣衛在通州查辦此案之時,曾經遇到當地知縣陳赫的多方阻攔,後來再一次交鋒中,陳赫被流民誤傷而死。當時在場的錦衣衛多半都受了處罰,薛捕頭當時也在場吧!”

    薛捕頭眼中閃過一絲暗光,許久才道:“老夫當時確實在場,不僅如此,當年陳赫並非是被流民誤傷而死。陳赫是被我殺死的,隻因當時我受奸人誤導,以為陳赫不僅慫恿流民妨礙錦衣衛辦案,同時還想要謀害梁指揮使,所以在流民阻止辦案的時候,我失手將他打成重傷。後來此案結束,我才知道當時陳赫本是去阻攔流民的。”

    “那誤導你的人?山鬼?”刑律儉神色瞬時激動起來。

    薛捕頭搖了搖頭道:“不知道,從那以後我再未見過此人。”

    “他是北翟人?”這是蕭魚所能想到的所有關聯,如果那人是北翟人,他利用薛捕頭誤殺陳赫這件事威脅他幫北翟做事,這樣倒是說得通的。

    “不是。”薛捕頭沉默許久,突然道,“當時不覺如何,後麵回想,那人雖然是替當時空印案的某些官員做事,但卻有些不同尋常。”

    蕭魚好奇道:“如何不同尋常?”

    薛捕頭道:“他是南絨人。”

    蕭魚怔愣,側頭看刑律儉。當年南絨人竟然也卷入空印案中?

    刑律儉右手食指輕輕劃過桌麵,良久才道:“後來山鬼用你勾結南絨人謀害朝廷官員的正劇來威脅你?”

    薛捕頭麵色一白,良久才道:“是。”

    “什麽時候?”

    薛捕頭自嘲一笑:“三個月前。”

    “他讓你做什麽?”刑律儉蹙眉道。

    “每日通過送飯將魏珍兒案所發生的一切告訴牢裏的王五,但我對他們所做一切皆不知情,事實上我連他的人都沒有見過。”薛捕頭側過身子,目光透過洞開的窗欞看向窗外蔚藍的天,“我在江城生活了整整快三十年了。”

    “三十載的春秋,如若是我,亦不忍心看著它墮入地獄。”刑律儉淡淡出聲,目光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此間一事,是薛捕頭大意。但薛捕頭是如何知道西郡王要在江城投放病疫?”

    薛捕頭垂眸苦笑:“是梁大人剛認回的女兒提醒我的。”

    蕭魚瞬時一怔:“梁思楠?”

    薛捕頭重重點頭:“是,蕭院首進了大牢後,梁小姐一直在府衙等候,便是那時,梁小姐問過我一句話。”

    “她說什麽?”

    “她問我是不是能背負得起一城百姓的命。”薛捕頭微微歎息,拎起茶壺將裏麵已經冷掉的茶水倒入杯盞,“我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亦是個貪生怕死之人,但,但到底……”他端起茶杯正欲一飲而盡,蕭魚抬手奪過他手中杯盞。

    薛捕頭微微一怔,蹙眉看她。

    蕭魚道:“我突然想起這房中熏香的氣味來自何處,早年我在西蜀待過一段時間,曾見過一種叫移魂的香料,這種香料本是安神助眠的好物,但若此物和另一味藥合用,變成了劇毒之物,見血封喉。”她抬起手,將杯盞裏的茶水倒在地上。

    薛捕頭的臉色微微一變,看向她的眼神帶了幾分探究。

    刑律儉將茶杯拿到自己麵前:“薛捕頭能懸崖勒馬已是大意,何須自責?”

    薛捕頭微微一怔,隨即目光看向牆角處掛著的一隻白雁風箏,“我當年一時衝動害人性命,如今又險些釀成大禍,但小風是個好孩子,隻求公子寬宏大量,禍不及家人。”

    蕭魚看向角落裏的風箏:“獄卒小哥確實是個好人,若非那晚他的提醒,我也不會懷疑到你。”

    薛捕頭微微一怔,蕭魚道:“離開牢房前,他曾偷偷遞給一片燒了一半的信箋,雖不多,但亦能認出幾個字。”

    “是他?”

    薛捕頭霍地想起幾天前他在焚毀山鬼給他的傳信時,府衙裏的捕快找他辦公,情急之中,他將燃燒一半的信箋丟進銅盆之中便急急離開。

    沒想到信箋未燒完的一半被小風撿到了。

    難怪,難怪那幾日小風總是欲言又止的樣子,有時候甚至會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眼神看他。

    思及此,薛捕頭深深吸了口氣,收回看著風箏的視線,許久才淡淡道:“江城有二位在,必不會有任何閃失。”

    蕭魚卻一點也沒有被恭維道,這次的事幾乎全是被山鬼牽著鼻子走,足可見山鬼在江城的消息網是如何的龐大,不僅是衡水大營和府衙,其它各個州府要塞很有可能都有他的消息觸手。

    與此同時,刑律儉幾乎與她想到一處去了。

    他抬手從懷中拿出半塊銅哨推到薛捕頭麵前:“實不相瞞,山鬼是北翟潛伏在江城多年的奸細,薛捕頭,你這這麽多年來除了王五之外唯一接觸過山鬼的人,你可……

    刑律儉話音未落,薛捕頭臉上的表情突然一怔,原本微垂的眼瞼猛地睜大,一雙漆黑的眸子漸漸變得渾濁……

    “快,他中毒了!”

    蕭魚下意識伸手去扶薛捕頭,然而還是太遲了,他突然大喊一聲,一口黑血從嘴裏噴出,整個人仰麵栽倒。

    這事情發生得又急又快,刑律儉猛地站起來朝著角落裏的八角香爐走去。

    蕭魚此時也意識到是香爐的問題,她想要起身去叫大夫,衣擺卻被薛捕頭一把抓住。

    “薛捕頭?”她忙抓住薛捕頭的手,俯身朝他靠近。

    薛捕頭仰頭從喉嚨裏發出一陣“嗬嗬”聲後,抓著她袖擺的手突然扣住她的手掌,粗糙的指尖用力在她掌心寫了兩個字。

    “嗬嗬嗬”

    薛捕頭嘴裏又發出一陣沉悶的嗬嗬聲後,徹底咽下最後一口氣。

    薛捕頭死了。

    刑律儉蹲下身蹙眉探了下薛捕頭的鼻息,又翻看了一下他的雙眸,良久才道:“中毒。”

    蕭魚一屁股坐在地,目光怔怔地看向桌麵上的茶壺:“不可能是茶壺。”

    刑律儉轉身走到角落裏的八角香爐旁邊,一腳踢翻香爐,裏麵沒有燃盡的半截香掉了出來。他抬腳踩滅香頭,朝蕭魚要了手帕墊著手,從地上將半截香撿起來湊到鼻尖聞了聞。

    “你做什麽?”蕭魚見他去聞香,想也沒想地衝過去一把搶過手帕,“你不要命了?”

    刑律儉怔愣一瞬,看著蕭魚的眼神不由得暗淡了幾分。

    蕭魚也有點愣,她剛才確實沒想那麽多,此時想到自己衝動的舉動,一時間尷尬得恨不能用腳趾在地上摳出一座閣樓。

    刑律儉氣惱的一腳踢翻了地上的八角香爐,露出裏麵燃剩的一小節香料。

    “確實是移魂,沒有別的。”刑律儉蹙眉說道。

    蕭魚攥緊了掌心,小心翼翼放下薛捕頭的手:“可薛捕頭並沒喝下有激發移魂毒性藥引的茶呀!”

    刑律儉用手帕墊著手,撿起地上一小塊香料:“不是茶。”

    蕭魚一怔:“我現在去找溫宿?”

    刑律儉忙一把抓住她的手。

    蕭魚一怔,垂眸看著被他拉住的手,他的手指骨修長,掌心有薄薄的一層老繭,是長期操作輪椅磨出來的。被他這著溫熱的大手握著,蕭魚突然覺得手腕一陣燒灼,掌心亦捏出了汗來。

    刑律儉並沒有發覺她的異樣,隻無奈道:“別急,把茶壺和杯盞帶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