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刑警的日常(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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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除了不斷地慰問有些煩以外,病號的待遇著實不錯,葉悠躺在床上悠閑地吃著蘋果,陸川時不時投來的羨慕目光讓她有些難以下咽。自己在鬼門關走了一遭著實想不出有什麽可羨慕的。她停下啃蘋果的動作:“陸川,你這是幹嘛,我都受了這麽重的傷,你怎麽還用這種眼神看我?”
陸川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對不起,可是……這是我夢寐以求的抓捕啊。”說著他雙手局促地在腿上蹭了蹭,“我練了這麽長時間也沒實戰過,你可倒好,剛學幾招就派上了用場,而且一出手就抓了條大魚,怎麽可能不讓人羨慕”。
葉悠有些無語,這是什麽清奇的邏輯。她憋了半天才開口道:“你是現場勘驗員,痕跡檢驗專家,老老實實做好勘驗工作不好嗎?幹嘛老想著抓捕。”
不說這個還好,一提這個陸川有些急,“我本來沒想做現場勘驗工作,是單位分配的……。再說了萌姐還是法醫呢,你還是內勤呢,怎麽你們都輪上了”。
葉悠氣得有些內傷:“我們根本就沒想到會碰上,你不知道當時有多危險,差點命都交待在那裏。你以為那是耍耍帥就完了的嗎?那是我們命大,對方大意了,我們才僥幸活了下來,包括江奕和韓黎也是。”
陸川還有些悶悶的。葉悠卻突然一本正經地說:“陸川,你今年才22歲吧,家裏就你一個孩子,聽我的,你千萬不要到一線,千萬不要想著抓捕,他們承受不了你的任何閃失。其實現場勘驗挺好的,又能幫助破案,又不會有危險。”
陸川瞪了葉悠一眼:“你比我還小吧,還得叫我師兄呢,怎麽輪到你來教訓我。”
葉悠氣得直咬牙:“真是朽木!我是不希望在牆上看到你的照片。”
陸川不屑地說:“怎麽可能,我格鬥技巧好著呢。”
葉悠看著他年輕無畏的臉輕聲說道:“犧牲得都是能力好的……。我父親……,h市的警務技能大賽冠軍、省級摔跤比賽亞軍、槍械比賽的第一名……,哪一樣不比你強。可最後……他還是犧牲在了抓捕的過程中,那年他才36歲。我母親……因為受不了打擊在同年自殺……,隻留下8歲的我和年近70的奶奶相依為命……。”
陸川張大嘴,呆呆地看著葉悠。葉悠抹了把眼淚:“警察這個職業總有無敵的光環,你們總不想承認自己的平凡,其實都是普通的人,再強也會受傷、也會流血,也會有力所不能及!陸川,我隻是覺得你可以有夢想,可以有抱負,但是你往前衝的時候,請你看看身後,為身後的人也要保護好自己……。”
陸川手足無措地看著葉悠,結巴著道歉,葉悠卻擺擺手,指揮著他再給她削個蘋果……。病房外,江奕和王洛萌靠在兩邊的牆上相互看了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閃爍的水光。
過了半晌,江奕推開房門,輕鬆地開著玩笑:“烏鴉嘴,你可真行,這回終於把自己都說中了吧。”
葉悠一邊啃著蘋果一邊說:“江隊,我現在是不是工傷?我想申請休息一段時間,順便把探親假也休了。”
葉悠輕描淡寫的幾句話把江奕噎得一愣,小丫頭受傷以後倒是牙尖嘴利了起來。王洛萌忍著笑說:“放心,江隊肯定同意,你想休多久就休多久。”
談話在愉快的氛圍中結束,葉悠卻沒能如願休上長假,沒過多久她就被叫回單位幫助孟斌和劉明整理檔案。她托著受傷的手臂埋在一堆陳舊的紙張中間,被嗆得不停地打噴嚏。孟斌推推老花眼鏡不好意思地說:“小葉,辛苦了,你這傷還沒好就讓你來工作,實在是上麵查得緊,需要咱們盡快把這些人事檔案按照要求規範整理出來。”
葉悠一邊戴上口罩一邊說:“孟哥,您別客氣,這是我應該的。剩下的小傷,養養就好了,再說我在單位待著也是待著不如看看檔案有意思。”
葉悠說得並不是客套話,看檔案,能讓她迅速了解單位這些人的情況,小小的紙張記錄著每個人從出生至現在的所有大事,像是讀人生故事一般讓人著迷。
趙冬?葉悠看著他的照片努力回想著,他不是樓下照片牆上最新的那個嗎?葉悠快速翻開他的檔案,簡直就是一部警察的榮譽史,從警十幾年中榮獲個人二等功二次,個人三等功四次,個人嘉獎五次,最後是……失蹤?三年前疑似被害,但屍體沒有找到。三年前,這個時間……與韓黎辭職的時間一致。趙冬和韓黎是一個組,他們同時出現問題,是巧合還是?想到這裏葉悠快速翻找韓黎的記錄,但是他的所有信息已經不在,隨著他的辭職檔案已經調走了。
葉悠不甘心又調出舊案的卷宗,一一查找,最後竟然在在失蹤案件登記裏找到趙冬當年的案卷。2015年7月15日晚,那是一個雨夜,趙冬在巡邏途中失蹤,刑警隊找到他的車時,車內留下大量血跡,人卻不知所蹤。法醫根據當時的出血量分析,趙冬恐怕是凶多吉少,但他的屍體始終沒有被找到。刑警隊陸續調查了一年,此案一直沒有結果,最後還是局裏開黨委會決定先按犧牲處理,並為他申請評定為烈士。
“看什麽呢?這麽入迷。”孟斌的聲音嚇了葉悠一跳。她下意識地合上手裏的案檔說:“沒……沒什麽。孟哥,您找我有什麽事兒?”
孟斌看了她手裏的案檔一眼笑著說:“來,幫我把這幾個人事檔案的審核記錄簽上字。還有,你再對對他們工資的級別和檔次,我老了眼神不好,看不清楚上麵的小字。大家辛苦一輩子就指著這點工資過活,別在因為我的疏忽丟了滾動工資等級的記錄。”
葉悠點點頭快速將手中的檔案塞進檔案堆裏,然後跟著孟斌來到他的工作桌前開始幫助他核對裏麵的信息。
薊幽此時已是11月末,入冬時節凍雨夾雜著些許雪花隨著呼嘯的北風直往人衣領子裏鑽。葉悠打完飯便躲進了宿舍裏,她不由感念住宿舍的好處,至少冬天不受罪,而且還有一個愛幹淨的舍友,連衛生都不用打掃,這樣的環境最適合她這種絕對單身的人。
冬日的淩晨夜色正濃,葉悠睡得很香,尖厲刺耳的警笛聲響起,她睜開眼,宿舍的窗戶被警燈的紅藍光線閃得有些眩目。她迷糊了片刻馬上反應過來,有案子了,而且還是大案。想著這些,她爬起來快速穿上衣服下樓,警車卻已經呼嘯而去。葉悠站在樓下,正遇上迎麵跑來的陸川,她剛想問怎麽回事兒,陸川已經一邊跑上樓梯一邊喘息著說:“你等我,我馬上帶裝備,然後咱們一起去現場”。
葉悠坐在陸川的旁邊,見他臉色鐵青,不由得問道:“發生什麽事兒了?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此時正遇上一個紅燈,陸川懊惱地用拳頭猛砸方向盤,他帶著哽咽的聲音有些顫抖,“孟哥……孟哥……他出事兒了”。
“什麽?你說什麽?!”葉悠忘記這是在車裏想要站起身體,頭重重地磕在車頂上。
“是江隊說的,孟哥出事兒了……。”
“那你還等什麽,趕快開車啊!”葉悠急了,孟斌戴著老花鏡叫她小葉的場景曆曆在目。他快要退休了,馬上就平安著陸,怎麽會這樣……。
當他們來到現場的時候,江奕正在警戒線外抽煙,青黑的眼圈和滿臉的胡茬,葉悠差點沒認出來他。看到陸川江奕掐滅手中的煙:“仔細勘驗不要放過任何痕跡。”
葉悠顫抖著向警戒線裏張望,心裏冰涼一片,孟哥趴倒在地上,老花眼鏡安靜地躺在一旁,他的身上已凍上了一層薄薄的冰,暗紅色的血性液體淌在身下形成一片巨大的印跡。葉悠仿佛又回到了父親犧牲的那晚,她也是這樣靜靜地看著父親,她小心地去拉父親的手,卻再也沒有往日的溫暖,冰涼的觸感讓她哭了出來,此時眾人才發現她,不知是誰將她抱起,她趴在那人的肩膀上呆呆地看著痛哭的母親和安靜的父親漸行漸遠……。
“你們傻愣在這裏幹什麽!叫救護車呀!聽到沒有,我讓你叫救護車!江奕你是傻了嗎?!”王洛萌的聲音打斷葉悠的思緒。葉悠抖著嘴唇想要說些什麽,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
江奕眼睛紅紅地說:“沒用的洛萌,孟哥……已經走了。”
王洛萌的眼淚如雨點般落下:“少騙人了……。昨天他還跟我說要是退休了就到海邊去租個房子,每天帶著嫂子去趕趕海,吹吹……海風。”
葉悠上前抱住她,王洛萌的淚水瞬間打濕了葉悠的肩膀。江奕忍著悲痛,聲音中帶著哽咽地說:“洛萌,你要冷靜,孟哥還等著我們還他一個公道呢。”說完他停了一下,便開始介紹案情,“我們接到報警時間是淩晨4點……,是做早點的商販經過這裏小解時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