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住院部。

    看著戴著氧氣管的寧渠，吳燁想到了以前開的那些玩笑，那時候還是要是對孩子不好，以後動不了了，他會拔氧氣管。

    餘光看了看在旁邊傷心的寧笑笑和寧嶸嶸，吳燁默默的歎了歎氣。

    最傷心的還是他們，以前那些玩笑總歸是玩笑。

    寧渠精神並不怎麽好，不過也談不上多嚴重，距離最嚴重的時候，還有很大的距離，隻是健康情況堪憂。

    住院，還是因為身體健康情況刻不容緩，需要通過治療的手段來恢複，不過年紀大了，恢複的難度很大，畢竟不比年輕的時候。

    那時候，顏潸潸在家一個星期，也不會是這副模樣，年輕的時候扛得住，老了，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扛不住了。

    吳燁突然發現，不服老不行，雖然不願意，但是事實就是這樣的，年齡大了，同樣的冷風，年輕人扛得住，老人家扛不住。

    躺在病床上的寧渠偶爾痛哼一下，然後又默默的看著輸液瓶，哪裏，一滴滴的藥物在輸送到他身體裏。

    回頭看吳燁他們的時候，寧渠默默的掛起一絲絲笑容，想到了上一次，他也是住院，但是他們來的時候，說誰都不留，結果最後誰都留下來了。

    一個在病床旁邊，一個在櫃子裏，一個在床底下，就這樣把護士騙走以後，都沒回去。

    寧渠伸手，悄悄的拍了拍吳燁。

    這輩子，有這麽幾個兄弟，他感覺自己沒有白活一場。

    至於以後的事情，大不了當探路了，總會有人先走一步，為什麽不是他呢？早點安心，也看不見，也不是哭的那一個。

    要是這樣想的話，其實還身劃算的，反正也活夠了，再加上能去幫忙探探路，還有什麽要求？

    他這一輩子，錦衣玉食，該體驗的都體驗了，該做到的事情也做到了，沒有什麽遺憾，也沒有什麽不甘心的。

    “我可能熬不住了！”寧渠在吳燁耳邊說道：“我如果先走一步，幫我看著點孩子，還有媳婦兒。”

    “其他的，記得多給我來點紙，來點金童玉女，來點汽車洋房！就沒什麽了，這輩子也夠了！”寧渠說道。

    吳燁：“.”

    都不知道他是開玩笑的還是認真的，吳燁認真的看了他好幾眼，發現他確實不是逗著玩，才默默的點點頭。

    這是交代，吳燁默默的記下來。

    那些都是不值錢的東西，吳燁覺得有這個想法，還不如去看看其他的大醫院，搞不好還能搶救一下。

    又不是沒有錢看病，家裏其他的或許不多，但是錢一定不缺。

    “先別說這些，我們轉一個醫院看看吧！”吳燁說道。

    寧渠搖搖頭。

    他不想折騰了，不想折騰自己也不想折騰孩子，讓自己輕鬆點，也讓孩子輕鬆點，他說的是認真的，確實是覺得夠本了。

    再加上也沒有什麽遺憾之類的，就這樣能治療就治療，治療不了就放棄，放過自己，也放過孩子們。

    久病床前無孝子，他自己都是這樣過來的，很清楚的。

    再加上他根本沒有這種求生欲了，疼得很，還不如早點去下麵看看，是什麽情況，早點解脫早點啥也不想。

    “轉個啥，能怎麽樣就怎麽樣吧！反正我是不講究這種東西，大不了大家都不要玩了。”寧渠硬氣的很。

    根本沒有考慮其他的，不行就翻桌子了，都不要玩了。

    他真的很煩現在這個狀態，躺著就躺著，有什麽意思？

    要不是顏潸潸，他早就不玩了，重開一個號。

    其他的他都放得下，唯獨顏潸潸他放不下，感覺沒有人陪著她，她肯定很孤單，孩子們也大了，可能一直陪著她的。

    “你少說幾句！”吳燁讓他安靜點。

    全身上下，就剩下嘴巴最硬了，明明疼的不行，還在那裏嗶嗶個不停，吳燁都不知道說他是勇敢還是傻！

    洛白幾人就在吳燁邊上，一邊和寧渠說著話，一邊有些擔心的看著他。

    幾人裏，他們都還身體健康，就寧渠現在狀態最差勁兒，都不想麵對這個畫麵，哪怕是早就想過了無數遍。

    接受現實才是最難的。

    “你開心就好了，反正有什麽想法，就和我們說，我們給你安排的妥妥當當的。”黃原說道。

    早就勸過轉院，但是寧渠沒有這個想法，準備擺爛了。

    當一個老頭子開始擺爛的時候，就很不講道理了，說什麽也聽不進去，完全的固執己見，就覺得自己的方案是最好的。

    就像是寧渠，就是這樣。

    “沒什麽想法，有也實現不了！”寧渠看著天花板小聲的說道。

    洛白和黃原：“.”

    你要天上的月亮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其他的東西，沒準就行！

    比起吳燁，他們能辦的事情更多。

    “你說說看！”吳燁問他。

    寧渠想了一下：“我就想喝點，但是醫生不讓！哪怕是一點都不行！”

    吳燁：“.”

    從中年開始，大家都愛喝點，慢慢的以前排斥的東西，現在覺得還行，偶爾吳燁自己都和淩晨小酌一點。

    寧渠當然也不例外，聚會多了，不會也會了，顏潸潸不讓他喝酒，就自己悄悄的喝，喝完了，回去還得刷牙。

    最終，酒喝的偷偷摸摸的，該躺在病床上的時候，也不含糊！

    “喝就算了，還在打點滴，喝個雞毛！”吳燁說道：“你們家老太婆知道了，能打死你！”

    吳燁拒絕了他這個不切實際的提議，都特麽上氧氣了，還喝點，你得多戒不住？才想這個時候都喝點？

    寧渠失望。

    看了幾人一眼，然後默默的看著點滴發呆。

    可憐兮兮的樣子。

    剛好這個時候，顏潸潸進來了，看了看寧渠，然後又看了看吳燁，問道：“他這是怎麽了？”

    洛白回答道：“說想喝點，我們沒有答應！”

    沒有在意瘋狂使眼神的寧渠，洛白回答的直言不諱，把他賣的幹幹淨淨。

    果然，顏潸潸眉頭一皺。

    坐在寧渠身邊的時候，連珠炮一般的話就來了：“你是不是活膩了？”

    “還喝點，我給你訂個酒鋼放骨灰行不行？下輩子都能喝，要不然把點滴換成老板幹好了。”

    “你這腦子是豬腦子嗎？什麽時候了還喝！”

    “你自己嫌命長，能不能考慮考慮我們娘幾個？”

    寧渠：“.”

    我就是開個玩笑而已，我鬧著玩呢！幹啥那麽較真啊！

    瞪了洛白一眼，寧渠開始賠笑。

    洛白哈哈笑。

    讓你喝點，你以為你是十八歲呢，還喝點，喝個毛線喝！

    他一貫不慣著寧渠，哪怕是你是老了躺在病床上，我還是會告狀的，反正你別想提什麽無理取鬧的要求。

    “瞪我？你牛皮的話，你起來揍我！”洛白看了看他：“就你最遜，讓你陪我們鍛煉你不，陪我們爬山你不，現在知道後悔了吧？”

    鍛煉已經不是組織一天兩天了，缺得最多的就是寧渠，他不熱衷於鍛煉。

    以前還吹牛，說什麽我要是躺著了，你們也差不多了，鍛煉有毛線效果，事實證明，他錯的離譜。

    媽媽開門，我是離譜！

    “誰能想到呢！”寧渠歎氣。

    看著幾個生龍活虎的老家夥，他就覺得後悔，早知道的話，就該多鍛煉一下了。

    搞不好，大家還能一起打麻將，而不是來病房看他。

    就是沒想到這個問題，才導致了現在後悔，吳燁就一直在堅持鍛煉，現在健健康康的，完全看不出來任何問題。

    生命的健康基礎，還是運動。

    “當時勸你，你還信誓旦旦，現在看著都揪心！”黃原看了看他，然後微微歎氣。

    幾人看著他就歎氣，多少有些覺得他不爭氣，大家都還在玩，他都已經要住院了，完全不同步。

    都是差不多大的老頭兒，差別卻很大。

    寧渠倒是瀟灑。

    悄悄的給顏潸潸把眼淚擦掉，寧渠微微的笑了笑。

    “除了不放心你，什麽我都放心。”他和顏潸潸這樣說道：“這幾十年裏，辛苦你了！”

    顏潸潸感覺心裏很堵。

    有很多的情緒，也不知道怎麽說，想說出來的，又感覺卡在喉嚨，話出不來。

    “你好起來，就是最大的願望了，我再也不阻止你釣魚了，也不嫌棄你懶了，你想吃什麽我們就吃什麽，想玩什麽我們就玩什麽。”

    “說好的不會把我一個人留下的，你說的殿後的，你又說話不算話！”

    “等你好了，我陪你喝酒，別留我一個人，行不行？”

    吳燁和洛白他們默默的歎氣。

    顏潸潸和寧渠風風雨雨這麽多年，感情深厚的程度可想而知，多難受也就她自己最清楚，隻是一直憋著沒有說而已。

    “對不起！”寧渠隻能回答這麽一句。

    他已經看到了終點了，很殘酷，但是確實是這樣，很多東西都在安排，不是因為他想，是因為他也沒辦法。

    有時候，半睡半醒的時候，他都能看到長輩在身邊，不覺得怕，隻是他很清楚，確實是到頭了。

    “我這輩子，欠你的太多了，也沒還清，反而越欠越多！”寧渠歎氣。

    以前複合，是顏潸潸先主動的，不然也不會有未來，後來，照顧他，給他生兒育女的還是顏潸潸，給他一個家的也是顏潸潸。

    這輩子，欠的太多了，也不知道下輩子能不能還清楚。

    希望還有下輩子，能當個女人，慢慢還她。

    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吳燁還去問了一下主治醫師，醫生的意思，已經沒有什麽辦法了，就是最近早晚的事情。

    出了醫院，吳燁和洛白黃原站在醫院角落裏，太陽照在他們身上，感覺不到多少溫暖。

    洛白逮住一個路過的小夥子。

    “小夥兒，借幾支煙抽！”

    小夥子：“.”

    看著幾個心情不好的大爺，他還是把煙盒遞給洛白，然後把打火機遞給洛白：“大爺，少抽點，心情不好也少抽點！”

    洛白點點頭。

    拿了幾隻分了，然後點上，還煙盒的時候，說了句謝謝。

    吳燁咳嗽了兩聲，不習慣煙霧進入肺部，但是又覺得難受，想多抽幾口。

    “你說，你們會不會都上去了，我下去了？以後就沒有機會見麵了？”洛白說道。

    他年輕的時候，造孽不少！

    現在想想，還是覺得對不起很多人，如果不是他，人家不會經曆一些不好的事情。

    “你那點破事，可能就是受點苦，刀山火海上一上，油鍋裏滾一滾！然後就見麵了！”黃原說道。

    洛白：“.”

    那還真慘！

    年齡不到的時候，誰聊這些啊！都是這幾年聊得多，看的也多，知道的多了，反而容易相信那些以前無所謂的東西。

    “想那些幹啥，下輩子的事情下輩子再說，這輩子都沒過完呢！”吳燁把煙霧吐掉。

    “沒多少了！”洛白看了看吳燁。

    吳燁：“.”

    我要你提醒我啊！啊！我自己不知道啊？

    你在狗叫什麽？

    氣人！

    都特麽一把年紀了，還這麽會抬杠，你下輩子做個雙杠吧！

    “瞪我幹啥？難道不是真的？瞪我你能多活幾年，我也願意啊！”洛白懟了一句。

    老頭都老頭了，還是個暴脾氣，他可不慣著吳燁。

    本來就是實話。

    把煙頭踩掉，吳燁去打車。

    幾人坐著出租車回家，現在都沒辦法自己開車了，還能走，能吃的，已經是很鋼鐵的事情了。

    看著窗外，洛白突然說道：“我和寧渠一樣，多要點東西！”

    吳燁和黃原：“.”

    想半天，就想到了這個！

    “你自己提前買好算了，免得到時候買的你不喜歡！”黃原回答道：“不習慣又不能換，自己選喜歡的，別讓人隨便給你買！”

    洛白若有所思。

    “那我定製吧！定製點卡通角色，什麽仙女魔女妖女都安排一波！”洛白說道。

    說這個話的時候，還很認真來著，吳燁和黃原都無語了，什麽特麽奇葩腦回路？才能想到定製？

    “聊點其他的，不要老是想這些！”吳燁說道。

    黃原也點點頭，表示最好是換個話題：“比如你的私房錢藏在哪裏的，你和我們提前說一下，我們好準備準備！”

    洛白：“.”

    癟犢子，做夢呢？

    想都不要想，那是不可能的！

    “我已經把錢都給給孩子了！”吳燁說道：“所以，我打車錢都沒有！”

    兩人：“.”

    這一年。

    吳燁收到了一些好消息，也收到了一些壞消息。

    好消息是孫子外孫都有上大學的，壞消息是他大概要失去一個一輩子的好兄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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