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 崔鈺案(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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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欽差大臣興寧郡公劉裕、兵部觀政徐道覆奉命巡視梁州,進抵南鄭,清查檀粲之死與梁州貪墨案,扈從的是南衙左武威衛的三千禁軍。
    寧軍入城,百姓夾道歡迎,景象如同十八年前田洛收複梁州一般。
    左武威衛入城軍隊整齊有序,為首的中年男子便是劉裕,此時已經四十的劉裕甲胄齊備,胯下騎著一批雄健的踏雪烏騅馬,他腰佩長劍,相貌雄偉,目光如炬。
    在劉裕之後緊跟著一個與他歲數相差無幾左右男子,此人也騎著一匹駿馬,膚色略顯白皙,一身儒雅之氣,身穿七品綠袍,腰佩銅魚袋,這正是被徐宗文欽點為欽差副使的徐道覆。
    南鄭城外,別駕崔鈺、長史崔言、監察使鄭嚴、都指揮使王鐸、按察使梁師都及南鄭令王休等一幹官員共五十餘人列隊相迎。
    “拜見欽差大人……”
    “行了,都免禮吧!”
    劉裕望了一圈,隨意問道:“誰是別駕崔鈺?”
    “下官便是梁州別駕崔鈺。”崔鈺知道劉裕此行目的為的就是查他,因為安排妥當他倒也毫無懼色,欣然站出來回話。
    劉裕揉了揉額頭,語氣冰冷:“就是你說檀粲攻打米倉山賊寇殉國了?”
    “確如欽差大人所言,下官所說句句是實。”
    “很好,看來你問心無愧嘛!”劉裕上一句還不顯山不漏水,下一句就直中崔鈺要害:“那就開棺驗屍。”
    聞言,旁邊的都指揮使王鐸站了出來說道“這恐怕與禮不合。”
    劉裕看著他,一陣威壓撲麵而來:“還要本公再重複第二遍麽!”
    見狀,王鐸不敢再言。
    而一旁的左武威衛指揮使向靖拱手說道“諾,下官馬上去辦。”
    “今日本公與徐觀政暫住梁州館驛,沒有要緊的事你們就不必前來拜見了,例請宴請之事一概免了,本公不見無關緊要之人。”劉裕留下這句話便徑直穿過人群進了城,將迎接的一幹梁州文武幹曬在那兒。
    “大人,這?”梁州按察使梁師都向前小心詢問崔鈺。
    崔鈺皮笑容肉不笑,咬著牙憋出幾個字來:“走,我們也回衙署。”
    向靖率領著五百名禁軍,昂首挺胸地走進了梁州錦衣衛衙署,臉上洋溢著得意的笑容,對著把守門外的梁州都司差役說道:“我等奉陛下敕命,前來追查梁州錦衣衛校尉檀粲之死一案。諸位都請隨我們走一趟吧!”
    崔鈺等人要去刺史府,剛剛經過錦衣衛衙署,看到禁軍圍了錦衣衛衙署,都不敢上前阻攔。
    崔鈺心中早有預料,他知道劉裕此行來者不善。畢竟檀粲之死確實驚動了皇帝惹來了欽差大臣巡視梁州,劉裕等人來到時,崔鈺並沒有感到意外。
    負責看守的都司校尉默默地站起身,整理好公服,平靜地回答道:“下官遵命。”然後,他便與一隊都司差役一同向外走去。
    禁軍圍了錦衣衛衙署準備將檀粲開棺驗屍的消息不知怎的突然走漏了出去,一夜之間搞得人盡皆知,滿城風雨,不少士族子弟都反對開棺驗屍,他們結隊成群走上南鄭街頭到梁州館驛的欽差行轅去向劉裕請願。
    梁州自田洛時代起至陸納擔任刺史已有近二十年,在這漫長的歲月裏,清河崔氏仗著與田洛的聯姻以及崔氏的門望積累了極高的威望,門生故舊眾多,分布在整個梁州甚至附近州郡。
    這次劉裕開棺驗屍一心要查崔鈺罪證引發了崔氏一派官吏的強烈不滿,這些士子就是梁州官吏的第一張牌,他們此行請願明麵上是反對開棺驗屍,實際上是紛紛趕來支持崔鈺。
    劉裕得知士族鬧事大怒不已,他是戰陣中闖出來的將軍,死人堆裏打滾的硬漢子鐵骨頭,哪裏受得了這樣的屈辱?
    劉裕當即便要調兵遣將將這群不識好歹的士族全部拿下,徐道覆則從旁勸阻,他表示先去查探情況,如果事態嚴重再動用武力也不遲,劉裕出於謹慎隻能同意由徐道覆出麵試著解決此事。
    跟隨徐道覆出來館驛見士子的禁軍中有一個名叫毛璩的將領,他是前朝遊擊將軍毛安之的侄子,祖父是州陵侯毛寶,也是禁軍中的一名軍主。
    麵對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毛璩毫不猶豫地命令禁軍將徐道覆緊緊護在中間。
    同時,他迅速拔出腰間的佩刀,大聲警告道:“我乃是天子的親軍,奉天子之命行事,你們若再不散去,休怪我等無情!”
    見到此情此景,人群中潛藏的崔言頓感大事不妙,心想:“這下子事情可要鬧大了!我的這些士子大多數隻會吃喝玩樂的混子,對洛陽禁軍的武力和劉裕這尊殺神是一無所知啊!”
    他自己雖然是梁州官員,但對於皇帝誅殺徐州宗室和官員的事跡,還有略有耳聞,劉裕在江南的惡名雖然不及鄭略他也心知肚明。
    即便如此,他還是在人群站起身來,大聲鼓動道:“開棺驗屍有悖人倫,檀校尉是剿賊英雄,不能侮辱英烈在天之靈!”
    “對!不許開棺驗屍!”
    “禁軍退出錦衣衛衙門,讓檀校尉如土為安!””
    “讓英雄入土為安!”
    ……
    徐道覆見情勢難控,於是讓毛璩帶人阻攔準備強行衝擊驛館的士子。
    “不許再向前,退回去,都退回去!”
    “聽到沒有,都退回去!”
    禁軍士卒紛紛拔刀亮槍,嚴陣以待,防止士子們狗急跳牆,強行衝擊驛館。
    “禁軍打人了,禁軍要做什麽?”
    “我們都是良善百姓,禁軍要戕害百姓性命,殘殺無辜嗎?”
    “你們要幹什麽?”
    看著群情激奮的士子,徐道覆覺得事態嚴峻已經快要失控之時突然看見了人群中上躥下跳的崔言,在這一刻徐道覆突然明白了!
    原來這一切都是崔鈺兄弟搞的鬼!
    “大人!”
    “慢著,先別急著動手。”徐道覆阻止了毛璩準備強行驅除士子。
    徐道覆踮起腳尖,伸出腦袋用手貼著嘴喊道: “崔長史,別躲了,看來崔長史公務之餘非常閑暇嘛!居然在這裏能夠遇到你。”
    眾目睽睽之下,崔言遮掩不過去,隻能硬著頭皮站了出去,尷尬一笑:“徐觀政,別來無恙!”
    “這才一日不見,崔長史還真是如隔三秋啊!”徐道覆打趣道:“隻是不知煽動士子聚眾為亂這樣的大事是你一人擅自為之,還是受崔別駕指使?”
    崔言急了,他忙解釋道:“這,這,你休要亂潑髒水!我隻是下值的早路過此地罷了,我,我先走了!”
    “諸位,今日鬧劇一場,我等奉旨查案,開棺之事不是爾等可以議論,朝廷即將舉行秋闈,科舉在即,想要入仕為官的好生回家溫讀準備,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吧!”眾人聽到科舉的消息後,一個人議論紛紛,很快便慢慢散去。
    而此時,躲在遠處暗中觀察的崔言還沒有離開,徐道覆故意提高嗓子冷笑著譏諷道:“崔長史說話的威力,可比汝兄長還要厲害啊!”
    崔言聞言,頓時怒不可遏,忍不住連忙走了出來回懟道:“徐觀政,您可別信口胡言、血口噴人!等我兄長知道你等在洛陽亂用武力,抓捕士人之時,定要好好參你一本!”
    “我們對百姓動武了嗎?我們隨意抓捕士人了嗎?”徐道覆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但卻並未開口回應。
    他心裏暗自思忖著,這崔言居然還妄圖參奏自己?哼!真是癡人說夢!還是先考慮如何才能保住他自己的小命兒吧!
    與此同時,毛璩已經帶領著二人返回館驛內並將外邊所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劉裕稟報。
    劉裕聽完之後,臉色變得陰沉起來,語氣冰冷地說道:“我實在是太低估這些士族了,他們竟敢有如此膽量和魄力,確實令人欽佩啊!”
    “不過崔言此僚比之其兄崔鈺確實手段要低劣許多,他竟然揚言讓崔逞參我們?大難來臨尚且不知死活,當真是蚍蜉撼樹,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