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至此一別,再無歸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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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女孩的哭聲吸引了爭吵的兩個人,曉允之把注意力轉向了他。
    ”對了,還有這個該死的鬼東西。”他氣急敗壞地走向前,就想要去扯男孩手上的手鏈。
    “我堂堂七尺男兒,本想在江湖上功成名就,如今卻還不如一介草民,他們尚且還能夠堂堂正正走在青天白日裏,而我呢,就像一個縮頭烏龜。”
    一個清脆的耳光聲在裝飾簡陋的竹屋裏麵回蕩,長發淩亂的女子臉色蒼白,尚未放下的右手還在微微發抖,那原本一片湛藍的眼睛此時在蒼白的臉色的襯托下,顯得更加碧藍。
    茶具跌落在地上的聲音伴隨著曉允之失態之後越來越大的聲音,終究是嚇到了躲在屋內另一個角落裏的小女孩,她終究是害怕的哭了起來。
    不過是三歲模樣的小女孩被另一個看著稍大一些的男孩子慌忙摟在了懷中,他將她緊緊摟在了懷中,企圖讓她的聲音小一些。
    “啪”
    屋外似乎有強風刮過,半開的窗戶強烈的互相拍打。
    阿幼朵的手不自覺地撫摸著曉星辰手上的手鏈,恍然間她又想起了清靈將這條手鏈送給她的樣子,即使那麽多年沒見,他的樣子卻還是在他的腦海裏那麽清晰。
    清靈,如果你看到了我如今的樣子,會不會很痛快,我背叛了你,卻得到了如今這樣的結局,還是或許,你會依舊往昔,對我是那樣的憐惜?
    不管怎樣,而我,是終究不配再見你了,我曾說過永遠不離開你,我卻食言了……
    冷風從窗戶的空隙中吹進了屋內,將屋內的燭火嗖的一聲吹滅,屋內瞬間陷入了黑暗。
    那之後一年多的時間,阿幼朵帶著他們兄妹二人搬到了另一個村子裏,生活一切猶如往常般平靜,除了他們的生活中再也沒有父親的身影,曉星辰一直都覺得,他們就會像這樣一起在這偏遠的山村裏一直到老。
    可是在那一年春天的一個平常的日子裏,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為了掩蓋她那一雙不同於一般人的雙眼,阿幼朵一直都鮮少出門,即使出門也會帶上紗笠遮去容貌,對村裏的百姓也說是她之前大火不小心毀去了容顏,不想嚇著村裏的人。
    雖然剛剛開始百姓對這女子也倍感奇怪,但是時間長了,如此謙遜有禮的一家人倒也是讓村裏的百姓見怪不怪,熱心腸的村民看她們隻是孤兒寡母的可憐,還都是想盡辦法搭把手。
    更何況那麽好看的兩個孩子,總是能引起大人的憐惜。
    可是這一切,都終止於了那個清晨。
    一群提著劍的人凶神惡煞地在村子裏到處翻找,村裏都是老實本分的農民,哪裏見過那麽大的陣仗,紛紛嚇得躲了起來。
    隻有一個平時就挺膽大的大娘,偷摸著飛奔跑到了她們居住在村子最裏麵的茅草屋。
    “妹子,妹子。”大娘趴在草垛上,壓低了聲音,邊喊著邊向頻頻回頭看,生怕那些凶神惡煞的人隨時都會出現在身後。
    “是林大娘的聲音。”正在窗邊的木凳前給妹妹梳著頭發的曉星辰聽到熟悉的聲音連忙看向了正在裏屋為他們正坐著早飯的阿幼朵,“娘,她好像很著急,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阿幼朵急急地從裏屋跑出來,自從曉允之走了以後,她隨時就像上了弦的弓,對著一切的事物都是小心又小心,她邊衝著曉星辰低聲吩咐讓他趕緊將妹妹帶到裏屋,便慌忙打開了門的一道縫,想要從縫裏一探究竟。
    當看到整個人都趴在草垛上的林大娘的時候,慌忙的跑出來:“林大娘,發生什麽事了?”
    而林大娘在抬頭看到她的那一眼,卻被她的模樣驚住了:“你……”
    看到她吃驚地指著自己的臉,阿幼朵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剛才奪門而出的時候,竟然忘記了帶上紗笠。
    故此那雙湛藍的雙眼和沒有任何傷痕的臉才會將林大娘著實震驚到了。
    可到底是個善良的人,反應過來的林大娘並沒有此時責怪阿幼朵對她們一直以來的隱瞞,而是連忙拉著她的手:“妹子,剛才有好多提劍的江湖人衝進了村子,挨家挨戶的找人,看起來凶狠的緊,我們村子這麽多年沒有外人來過了,我思來想去八成是應該來找你的。你是個善良的人,我實在是不忍心,你趕緊帶著兩個孩子走。”
    一聲聲叫嚷聲從不遠處傳來,似乎還有利器互相碰撞的聲音。
    林大娘有些驚恐的回頭:“他們來了。”
    阿幼朵用力扶起林大娘,並狠狠推了她一把:“大娘你快走,別讓他們看見是你通風報信。”邊說邊毫不猶豫地回頭,衝向了屋內,並反手將門鎖了回來。
    看著慌亂衝回來的阿幼朵,正在裏屋的曉星辰已然敏銳地察覺到了事情有些不對勁,他將曉星晚護在了身後:“娘,發生了何事?”
    阿幼朵沒有猶豫,疾步走到屋內爐灶後,拚命扒拉開堆在那裏一些枯草,將一個木頭蓋子用力的打開。
    一個漆黑的地窖出現在了眼前。
    她回過頭一把將曉星辰拉到麵前:“快,帶著妹妹進去。”
    漆黑的洞仿佛一個能將人吞進去的怪獸,隻有幾歲大的曉星晚害怕的小聲抽泣了起來。
    一直以來溫柔的阿幼朵此時卻顯得非常的粗暴,毫不憐惜地將兩人推入了地窖之中,黑暗頓時包裹住了兩個年幼的孩子。
    “星辰,妹妹還小,你一定要看著她知道嗎,千萬不要出來,記住,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要出來。”
    曉星辰雖然少年老成,卻到底是一個半大的孩子,此時也被母親一係列的動作嚇得有些驚慌,他有些怔怔地看著地窖前的母親。
    阿幼朵回頭看了一眼門的方向,門外人群的嘈雜聲越來越近,她有些慌亂地回頭:“星辰,答應我。”
    “知道了,娘。”
    細長的手指撫摸著曉星辰的臉龐,那指尖卻是那麽地冰涼,阿幼朵最後深深看了一眼躲在曉星辰身後的曉星晚,一滴晶瑩的淚水從她那雙藍色的眼中落下:“孩子,若今日一別,此生再無相見之日,答應我,好好活著。”
    說罷,決然地回過頭,將地窖的蓋子蓋了上去。
    黑暗中,曉星晚終於害怕的放聲大哭,曉星辰慌忙轉過身,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妹妹,別哭。”
    一個用力的撞門聲傳來。
    “轟”一聲,原本就脆弱的木門應聲倒地,揚起了一片塵土。
    灰塵揚起之間,一身深灰色錦袍的中年男子出現在了門口,腿上的黑色靴子已經沾上了一些灰白色的塵土,但是他卻絲毫不在意,緩步踏入屋內。
    雖然隻是與村中婦人別無二致的粗布麻衣,但是阿幼朵那與中原人並不盡然相同的容貌和那雙美得驚人的雙眼,卻讓她從來無法隱蔽在人群之中。
    “看來我們沒有找錯地方,你就是明月教聖女阿幼朵吧。”男子背手而進,卻是在門邊停了下來,淡淡地開口道。
    今日的陽光很好,從門外射入,打在了他的身上,清晨的光線特別的耀眼,讓人睜不開眼睛,阿幼朵不禁眯起了眼睛。
    “明月教聖女果然如傳說中般美貌,隻不過如此美人,竟甘願如此躲在此處終老麽?”
    “你們不像是明月教的人,你們是何人?究竟是怎麽找到我的。”阿幼朵背在身後的右手緊緊握住了掌心的武器。
    “我們的確不是明月教的人,”男子朝身後揮了揮手,阻止了想要一同進來的人,透過他身後的空隙,阿幼朵看到了似乎很多提著劍的人站在了她家的門前,“但是明月教主冥風找到我,若是我能替明月教尋回聖女,他將遵守與我的承諾,不再進犯中原。”
    門前的男子忽然向前走了幾步,離開了明亮的光線,阿幼朵忽然能看清了他整個樣貌。
    一對濃厚的劍眉透露著英氣,他似乎跟門外的人有些不同,身上沒有散發著很重的殺氣。他微微彎下了腰,看向了麵前的女子:“姑娘若是明月教聖女,想必你比我更了解你們的教主,若我沒有估計錯誤,你叛逃明月教,也是想離開那個鬼地方吧?”
    “既然你知道明月教絕非良善之地,你還與教主狼狽為奸嗎?”
    男子卻深深歎了一口氣:“阿幼朵姑娘,我入江湖的那一天,曾經發誓要做一個俠義之士,可是時間越久卻發現這世間之事,卻並非總是如我所願。要想完成大我,就必須要犧牲小我,姑娘弱質女流,我本不該做這欺淩之事,隻是若能用姑娘一人換我雲中城的平安,我也隻能幹做這小人。”
    阿幼朵冷哼道:“你們中原人,皆是滿口假仁假義的虛假之輩,又何必將自己說的這麽高尚。”
    “你說的沒錯,”男子不自覺的用手摸了摸懸掛在腰間的玉佩,對阿幼朵的話語並不生氣,他甚至覺得自己十分認同她指責自己的話,他本就對自己如今的行為感到嗤之以鼻,卻是大局所逼,不得不做,“有件事,我覺得必須要告知姑娘,姑娘可知我們是如何找到你的?”
    阿幼朵微微揚起了頭,有了一些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她在男子的口中,聽到了那個人的名字:“和你生活了這麽多年,允之真的是太了解你了。”
    曉允之,衣袖下的左手已經因為用力而捏到發白,阿幼朵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她原本以為那一夜分開之後,她就可以當做是黃粱一夢,卻沒有想到,他竟然絕情到這般地步。
    “讓我見曉允之一麵,我跟你走。”
    阿幼朵再一次睜開眼睛,看向了麵前的男子,眼中幹枯,沒有一滴淚水,她將右手掌心中的武器靜悄悄藏入了衣袖之中。
    “姑娘,請。”男子向邊上退了一步,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阿幼朵的腳步滯了一滯,頭稍稍動了一動,似乎想要幹些什麽,卻沒有再有動作,大步向前,離開了屋內。
    阿幼朵看著他不再留戀的回頭,看著被推開的門口,終於頹然地坐在了地上。
    一隻年幼的手從身後拉住了她的衣衫.
    “娘,事已至此,無需留戀,你還有我和星晚。”
    “我的孩子,哈哈哈哈哈,我的孩子,”曉允之原本俊秀的麵龐此時卻因為他的癲狂顯得有些麵容扭曲,“阿幼朵,你雖然為我生下了他們,但是你對我,究竟又有幾份真情?”他怒指著曉星辰手上的手鏈,“那條手鏈是誰送給你的,這些年雖然我們在一起,但是你經常對著它出神,你究竟是透過它,在思念誰?”
    阿幼朵湛藍的眼中,原本有些激動的神色此刻卻開始漸漸退散,她看著麵前的男子,卻是那麽的冷漠,似乎她們這些年的感情,疲憊的不僅僅是他,連她,其實也在這些年的逃亡之中,開始漸漸變得淡漠了起來:“允之,教主對於這麽執著要抓我回去這件事是我從沒有預料到的,這件事情,我很抱歉。”
    “罷了,罷了,”曉允之頹然的放下手,“這已經不重要了,阿幼朵,這一生,自當是我對不起你,抱歉。”
    一聲驚雷劃過夜裏的漆黑的天空,閃過的白光照亮了半個夜空。
    曉允之再一次深深望了眼前的三人一眼,便不再留戀,轉頭奪門而出。
    “星辰。”阿幼朵尖叫著撲了上來,擋在了曉允之和曉星辰的之間,對著他怒目而視,“你想幹什麽,他可是你的孩子。”
    他的神情非常冷漠的看著屋內爭吵的兩個大人,年幼的麵龐有著男子相似的輪廓,那雙眼睛裏,卻流淌著一絲淡漠。
    懷中的女孩已經停止了哭泣,手還是緊緊抓著自己兄長的衣衫,跌坐在地上的女子回過頭,兩個看向自己的孩子,那兩雙眼睛是多麽的像自己,雖然乍看之下是如同中原人無不同的墨黑雙瞳,仔細看去,那一抹幽藍卻顯示了她們是獨一無二的血親。
    阿幼朵伸手將兩個孩子摟在了懷中:“孩子,不要怪你們父親,他已經做的夠好了。”
    “我真的是看錯你了,你竟然會說出這種話。”阿幼朵看著麵前這個曾經與她一路從南疆來到中原的男人,那樣長的一段日子,她以為她們之間早已經生出了那種無法割舍的情誼和默契,原來到頭來,卻仍舊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嗬嗬,看錯我了。”曉允之用手背去輕碰了一下臉上的傷口,一股隱隱作痛感便從指尖觸碰之處傳來,他轉過頭,雙眼對上了那雙湛藍的瞳孔,好像隨時隨地就要被她吸進那片看不見底的深海,“阿幼朵,我不得不承認,南疆明月教聖女,你是天下難得一見的美人,當初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想要帶你離開南疆的心也是真的。
    她的對麵站著一個素衣男子,身材高挑,衣服是坊間尋常百姓家常用的麻布製作,也擋不住他俊秀的麵容,可是此時臉上卻有著清晰可見的五個指印。
    男子的臉被打的有些微微側頭,但是他卻隻是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並沒有動怒。
    可是我太低估了你對明月教的影響力,沒有想到這麽多年了,他們竟然沒有想過要放過你。我真的受夠了這躲躲藏藏的日子。”
    說著說著,曉允之的情緒忽然激烈了起來,他揮手就將身邊桌上唯一的茶具甩到了地上,茶壺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脆生生斷裂成了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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