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盒煙換陶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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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供銷社的日雜門市上,顧客很少。

    哪怕今天是趕集的日子,羅旋進去的時候,也沒見到幾個顧客在裏麵挑選商品。

    來到賣鍋碗瓢盆、砂鍋陶罐的櫃組前,羅旋指著一個大號的陶缸問營業員,“請問這個缸多少錢?”

    “8塊3。”

    營業員朗聲回答。

    生意不好,但絲毫沒影響到營業員他那洪亮的嗓門,和高亢的興致,“小同誌,你要不要聽聽這個缸的聲兒?嗆嗆的,脆的很!”

    男營業員自顧自的說著,還沒等羅璿回答呢。

    隻見他抄起旁邊的一根竹棍兒,朝著那口大缸就‘乒乒乓乓’地敲了起來。

    聽的羅旋心裏直替他擔心:這缸該不會被你,給敲成碎塊兒了吧?

    買缸之時,需要輕輕敲打缸身。

    聽聽它的回音,便知道這口缸燒的時候火力足不足、有沒有裂縫、或者是沙眼。

    營業員正在賣力的敲打陶缸,羅旋卻在一旁搖搖頭,“太貴了,買不起。”

    8塊3毛錢!

    羅旋自打分家之後得來的那20塊錢,連同自己賣鱔魚的錢,現在已經花的隻剩下11塊多了。

    自己還需要留一點錢,去買甲魚、收購別人的小鱔魚回來養殖。

    現在羅旋哪還有多少錢,來買這麽貴的陶缸?

    營業員聽羅旋這麽一說,便放下手中竹棍,伸手往斜對麵那家店鋪一指:“這口缸貴是貴了點,可質量好啊。

    算了,這樣吧。

    你身上要是帶的錢不夠,小同誌,你去那邊買。他家有便宜的處理大缸。”

    羅旋順著他的手指所指的方向,便出了供銷社日雜門市的大門。

    一邊走,羅旋心中忍不住想笑:這營業員的做派,要是擱後世的話,他不被老板當場請他吃魷魚就怪了!

    街對麵那家雜貨鋪叫【東昇號】。

    這是一家解放前遺留下來的雜貨門市。

    羅旋走進牆壁灰暗、陳設簡陋的鋪子,隻見角落裏擺滿了各種規格的陶罐、粗瓷碗,還有一些泡菜壇子之類的陶器、瓷器。

    這些貨品上麵的灰,羅旋估計比社員們家裏煙筒裏麵的灰,還要厚上半寸。

    “小兄弟,你想買點啥?”

    櫃台後麵,坐著一位光頭白胡須的老者。

    他見到羅旋進來,也不起身,隻是斜趴在櫃台上,有氣無力的問了羅旋一句。

    “我想買口陶缸,最大那種缸。”

    羅旋老老實實回道:“還要便宜,貴了的話,我沒錢買。”

    老者聞言,微微歎口氣,“那你算是來對地方了。這樣吧,我看你也是鄉下來的,你家裏賺點錢不容易。”

    老者把頭在櫃台上放的正一些,總算正臉看著羅旋道:“你去買包煙,然後去‘旺記釀造廠’,找那位看門的大爺,他那裏有很多處理的大缸。”

    羅旋聞言,朝老者點點頭,算是謝過了他的提醒。

    不過。

    羅旋心中還是很疑惑:這啥做派啊,公家的營業員把自己往私人店鋪裏指。

    而這家私人店鋪的掌櫃,卻又將自己往別的地方引...

    不過羅旋知道,像【東昇號】裏麵這位老者,一般都很注重自己的口碑,他那樣的人,一般是不會亂說話、更不會亂整自己的。

    舊社會的一個小夥計,要想熬到掌櫃可不容易。

    小夥計天天起的最早、睡的最遲。

    不僅僅要擦拭貨品、打開店門,還要天天給掌櫃的打洗腳水、端茶倒水。

    辛辛苦苦打熬十來年,能夠從“學徒”升成“夥計”都不錯了。

    羅旋半信半疑的,跑去供銷社的門市上,花3角7分錢,買了一盒最貴的“翡翠牌”香煙。

    原本羅旋並沒有打算買這麽貴的煙。

    但想到自己回生產隊裏以後,還要去找大隊長商量一件,對自己來說很重要的事情。

    所以羅旋才一狠心,買了這麽貴的香煙。

    ‘旺記釀造廠’,就開辦在紅星鄉的偏僻處,它也是解放前遺留下來的,是一家私營小作坊。

    這家釀造廠主要生產豆瓣醬、醬油、醬蘿卜、醃大頭菜,這些沒什麽太高技術含量的產品。

    後來。

    縣裏的供銷社,組建了一家更先進、規模更大的新釀造廠之後,這家私營小作坊,也就慢慢的倒塌掉了。

    羅旋順著街道走了一截路,然後拐進一條寬闊一些的巷子。

    再往前走上大約150來米,就找到了那家‘旺記釀造廠’。

    羅旋到了釀造廠的大門處,隻見釀造廠的青磚院牆,已經被一些人趁著夜色,給扒拉走了不少。

    原本整整齊齊的院牆,此時如同被狗啃過一樣,到處都是斑駁的鋸齒狀的豁口。

    “砰砰砰——”

    羅旋叩門。

    不一會兒,一位滿臉寫著“你們都欠我錢”的老頭,緩緩從門背後露出腦袋,衝著羅旋不耐煩的問道:“你是哪個?又來找哪個?”

    羅旋把煙拿出來,正準備拆開遞一支給他,好撬開他那張看起來似乎不太好說話的嘴。

    老頭一見到羅旋身上的“翡翠牌”香煙,他那原本渾濁的眼珠子頓時一亮,“小夥子,你有啥事兒嗎?”

    羅旋一邊摳香煙上的錫紙,一邊回道:“我聽說大爺你這裏,有處理的大缸,所以我想來看看。不知道廠裏的老東家,他在不在這裏?”

    老頭一聽到‘老東家’三個字,一張老臉頓時就垮了下來。

    隻聽他沒好氣的說道:“跑了。帶著她小姨子,已經跑了有一年多了!”

    羅旋腦子裏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彎彎繞繞:敢情是這個釀造廠原來的作坊主,要麽“進去了”,要麽就是真的跑路了。

    而眼前這位老頭,肯定是原來的東家,雇傭他來看大門的。

    現在釀造廠的東家跑了有一年多了,眼前這位老頭,極有可能沒拿到工錢,所以他才會怨氣衝天的。

    想明白了其中緣由,羅旋也不拆香煙了,順手就將那一整盒香煙,都給塞到老頭的兜裏。

    然後羅旋問他:“那麽大爺,你能做主便宜賣給我一口缸嗎?”

    香煙落袋,老頭臉上忽地又陰轉晴。

    隻見他伸出腦袋,朝著巷子裏看了看。

    見羅旋隻有一個人,老頭猶自還有點不放心,還特意開口問了羅旋一句:“就你一個人來搬缸嗎?”

    羅旋點點頭。

    “那行,跟我進來吧。隻要是你一個人就好辦,再給上我1塊錢就行,你能拿走多少算多少。”

    老頭轉身進了釀造廠大門旁邊,那裏一間小小的磚房。

    老頭進屋之時丟下一句:“你能搬走幾口算幾口,不用再多給我一分錢!”

    說完。

    老頭“嘭”的一聲關上值班室的門,裏麵旋即傳出一陣淒涼的二胡之聲,和老頭用力嘶吼的唱腔:“二兩小酒入我喉呀,昏頭昏腦沒憂愁啊,眼見他起高樓,哎呀...不管它,寺再破,廟祝也能喝香油哇...”

    那聲音之中,很是有幾分豁達的豪邁之氣在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