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有點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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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進來吧。”

    陳老師把門完全打開,然後開口請羅旋進屋。

    巴蜀民居。

    前麵的門臉多半是“傘”字形結構,上麵是木板或者是竹籬笆牆,下麵是泥土牆,或者是磚牆。

    陳老師家前麵是一水兒的青磚牆,這在紅星鄉上,算得上是比較好一些的人家了。

    進了屋子,首先就是一間小小的客廳兼吃飯的地方。

    羅旋甫一進門,便感覺出來了這位陳老師家的與眾不同:隻見滿屋地上鋪著青磚,被打掃的幹幹淨淨,見不到任何一點點垃圾、紙片之類的。

    客廳裏。

    一張八仙桌,四條長凳都呈現出一種暗紅色,一旁的碗櫃、轉角櫃也是同樣如此。

    這些家具都被擦拭的異常潔淨,周身泛著淡淡的暗啞光澤。

    羅旋心中微感吃驚:這都是紅木家具啊!

    雖說這個時期,原本就盛產紅木的巴蜀省,一些以前的大戶人家家裏還有一些好家具,這也不是什麽值得稀奇的事情。

    但陳老師家裏這些紅木家具,明顯做工很考究、花紋雕飾很繁複,那就真不是一般的小地主、小財主家能夠用的起的物件了。

    陳老師家裏麵很是講究,但從她家的外麵看起來,也不過隻是中上水準而已。

    她家與鄉場上的大多數人家一樣,陳老師家也是開間狹窄、所有的房間一溜到底的結構。

    羅旋稍稍瞟了一眼屋裏的陳設,便朝著屋子後麵走去。

    陳老師在前,羅旋居中,而老太太則似乎忙著沏茶去了。

    來到她家的最後麵,那裏是一個小小的天井。

    而天井之中,除了栽種著幾株桃李,赫然還有一處袖珍水池!

    由於巴蜀多潮濕,這口小小的水池石壁上,青苔密布、文竹叢生,頗有幾分曲徑通幽的雅趣。

    “你先在這裏稍候,我去把鱔魚熱熱。”

    陳老師把羅旋帶到天井之中,轉身對羅旋說了一句,便徑直繞過羅旋,準備回屋裏去了。

    熱鱔魚?

    羅旋一時間,沒聽懂這是什麽意思。

    “曉端,你請客人回屋來喝杯水吧。”

    屋裏傳出老太太的聲音:“現在還早呢,鱔魚血太涼。你請客人進屋,先喝上一杯水再忙活不遲。”

    陳老師一邊往屋子裏走,一邊脆生生的回她母親道:“好的呢。媽,他或許在屋子裏坐不住,我把糖水拿出來就好。”

    老太太嗔怪陳老師一句:“你呀,坐不坐是客人的事情,請人家進屋,那是你的本分。曉端你怎麽回到老家來了以後,連禮數都不講了?”

    屋子裏,隨後便傳來陳老師和她母親兩個人的打趣聲...

    羅旋站在天井裏,目光越過陳老師家的院牆,望著自己的學校屋脊發呆。

    再過幾天,就要開學了。

    自己又將在這座學校裏麵,呆上很長的一段時間了。

    “紅星鄉高級小學”占用的是以前一座道觀的地盤,學校是將就著“南華宮”道觀的舊屋而開辦。

    由於後來入學的孩子越來越多,學校便在道觀一旁的空地上,修建了一些新的教室,以供近百名學生上學。

    而教師辦公室、宿舍、器材室這些附屬設施,則還是用的道觀裏原有的房間。

    “南華宮”道觀很大。

    據老人們說,以前這座道觀算得上是巴蜀省西南地區一帶,很有名氣和影響力的道教聖地。

    相傳“南華宮”最為鼎盛時期,裏麵的道長、道姑、水火道人人數曾經過百。

    解放前。

    這座道觀經年香火鼎盛、前來潛修的信眾不絕於途。

    而如今這座道觀裏麵,人數也是過百。

    隻不過其中絕大多數,都是狗嫌人厭的半大小子學生。

    南華宮裏麵的道人,已經被“勸”的還俗了不少,隻剩下不過區區幾位道人。

    他們靠著國家下撥的一點點定額糧食、和極其有限的經費,勉力維持著塑像、道觀的房屋不至於倒塌而已。

    天井之中,羅旋正自發呆。

    此時陳老師端著一個小細瓷碗,來到羅旋身旁開口問道:“你在看什麽呢?來,請喝水。”

    羅旋回過神來,扭頭朝碗裏看了一眼。

    原來卻是一碗紅糖水,裏麵還臥著一顆七分熟的雞蛋。

    醪糟紅糖雞蛋。

    這個待遇,已經是目前大家招待客人的最高禮儀了。

    隻不過別人家的廖糟紅糖雞蛋,那裏麵的雞蛋周圍會有一些飄散的雞蛋白,如同撕碎的破棉絮。

    但陳老師的母親做出來的雞蛋,如同用修飾過的一般,蛋白邊緣圓潤整齊,看起來幹淨利落。

    紅的湯汁、晶瑩的蛋白,包裹著鮮嫩的蛋黃,看起來很是賞心悅目。

    羅旋暗歎:這是一戶極其講究細節的人家!

    “謝謝了,我不喝。”

    羅旋開口道:“我不渴,也不餓。”

    陳老師聞言一愣,看看羅旋的表情不似作偽,便微微一笑。

    她倒也不勉強羅旋,轉身就把醪糟雞蛋端回屋子裏去了。

    不一會兒,隻見她又端著一個搪瓷盆出來。

    此時才上午9,10點鍾的樣子,天井裏的氣溫還有點微微涼。

    唐瓷盆裏冒出來的熱氣,清晰可見。

    等到陳老師走到近前,羅旋一看,那搪瓷盆裏赫然放著自己拿來的那四條鱔魚之中,最大的那一條。

    原來,這位陳老師嫌鱔魚血冷,便用溫吞水把鱔魚浸泡了一下下,以圖將鱔魚的血溫升高一點點。

    羅旋捧著盆。

    陳老師俯身在屋簷下拿出一截小竹筒,對羅旋輕聲道:“你把鱔魚塞在這個竹筒裏麵,這樣一來,你宰殺起來也更容易一些。”

    大家平時宰殺鱔魚,都是找兩顆“洋釘”,一顆紮頭、一顆釘子紮尾巴,將鱔魚固定在木板之上。

    然後再用鋒利的剪刀,或者是玻璃碎片,將鱔魚給開膛破肚。

    而陳老師家宰殺鱔魚與眾不同:她這是把鱔魚尾巴,連同黃鱔的身子整個塞進和鱔魚差不多粗細的竹筒裏麵,隻露出鱔魚的腦袋。

    然後陳老師遞給羅旋一個刀片。

    羅旋接過刀片一看,隻見上麵的“gillette”的英文標識赫然在目!

    吉利刀片?

    大戶人家啊!

    這個時期,誰能找到一個廢棄電燈泡,將它敲碎之後,用來剖開鱔魚肚皮,都已經讓人很羨慕了!

    沒錯。

    就是後世人見人嫌的、已經燒斷了裏麵鎢絲的廢棄白熾燈泡,在這個時期的生產隊裏,都被社員們視若難得的寶貝!

    有一些社員,從城裏麵好不容易撿回來一個廢棄燈泡。

    而想要敲碎它的時候,都是隔的老遠,就小心翼翼的丟石塊砸、

    或者是用竹棍去敲破它。

    隻因為,大家都害怕燈泡“爆炸”的時候,會傷到自己。

    這個時期,生產隊裏沒幾個人懂的什麽叫“真空”。

    可想而知,此時偏遠一些的農村裏,大家的見識是一個什麽樣的水平。

    羅旋接過刀片,將鱔魚頭朝著一個小碗,輕輕一劃...

    鱔魚身體被竹筒固定住了,它的掙紮,顯然影響不了鱔魚血液被盡數收集進碗中。

    見羅旋殺好了鱔魚,陳老師端起碗,對羅旋道:“這條鱔魚,你拿回家去吃吧。”

    羅旋反問她:“這是陳老師你花錢買的鱔魚,為什麽要讓我拿走呢?”

    陳老師微微一笑:“我母親一向吃素,我也一樣。以前宰殺的鱔魚都是我家隔壁那位鄰居拿回去吃了。

    這幾天他去山裏下鄉,天雨路滑,恐怕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所以這條鱔魚,還是你拿回去吃吧。”

    羅旋好奇,忍不住又問她:“陳老師,您花那麽大的價錢買鱔魚,就是為了取它的血嗎?這個鱔魚血,究竟能有什麽用?”

    “我不是什麽陳老師,你和我說話的時候,也用不著‘您’這樣的敬語。嗬嗬...我還沒那麽老。”

    陳老師一邊拿著碗往屋子裏走,一邊回道:“我叫陳曉端。這鱔魚血,是給我母親服用,以治療她身上的陳疾的。原本那位老中醫說,這種病,得用老鱉血效果最好,隻可惜...”

    話未說完。

    陳曉端已經端著碗,進屋子服侍著她母親用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