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喝酒的姬續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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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晚飯,彭勇提議“打平夥”,大家集資去餐飲服務社吃飯。
    但餘貴軍不太想掏錢,話裏話外都在叫苦喊窮。
    彭勇和王兵二人,畢竟還是沒脫離小孩子心性,見餘貴軍實在是窮,便一口答應下來:他那一份份子錢,  隻需要交夠他自己的糧票、再加上1角錢就行。
    餘貴軍需要分攤的菜錢,不夠的部分,就由彭勇和王兵來替他分攤。
    等到四個人出了學校,進了餐飲服務社。
    隻見偌大的大堂裏麵,稀稀落落的坐著三五桌客人,正在那裏吃飯。
    再往裏麵的雅間之中。
    傳出一陣陣的談笑之聲,也不知道是哪個各單位上的領導們,正在裏麵聚餐。
    大廳之中,  吃飯的客人多半都是紅星鄉各單位上的職工。
    比如糧站、畜牧站、衛生防疫站之類的,他們基本上就是三個人點兩盤子菜、五個人點三盤子菜,在那裏湊錢打平夥。
    也算是“下館子”撮一頓。
    羅旋還在吃飯的人之中,看見了戴紅梅的爹。
    隻不過他對走進來的羅旋視而不見,分明看看了自己,卻並未和自己打招呼。
    搞的羅旋以為他,生怕自己去蹭他的飯一樣。
    那些人都是衝著來開葷、塞飽肚皮的,沒什麽稀奇。
    大堂裏,
    隻有一桌“搬運社”裏麵、長的五大三粗的搬運工們,正在那裏就著一盤豬頭肉、一把花生米和一碗豆腐喝酒。
    這些人都是下力的粗人,哪有什麽講究,隻聽他們猜拳行令、石頭剪刀布,鬧得那才叫一個喧囂!
    這些人都沒什麽出奇的地方,唯有一張桌子上的客人,引起了羅旋的注意。
    隻因為別的客人,  三五一桌、七八位一群,大家夥兒都是忙著埋頭苦吃,  生怕自己少夾了一筷子似的。
    畢竟打平夥,  自己吃的少了的話,心裏有點虧的慌...
    而這一位客人,卻偏偏孑然一身、獨占一桌,這就使得他顯得頗有點與眾不同。
    隻見他身材魁梧、麵色紅潤,看上去約莫有60歲的樣子。
    與旁人衣衫樸素、麵帶菜色不同。
    這位老者神態從容、動作優雅,一身粗布短打穿在他身上,卻掩飾不住他傲然獨立的那股子氣質。
    在他的麵前的桌子上,擺著一盤涼拌豬頭肉、一碟炒花生米。
    一個3錢細瓷酒杯,被他用三根手指頭輕輕拈起,眼睛一閉,“滋溜”一聲,杯中酒便被他吞落在喉...
    “呼——”
    “夠勁!”
    老頭喝酒,與生產隊裏那些社員們截然不同。
    隻見他閉著眼睛,良久才緩緩睜開眼,嘴裏發出一聲讚歎:“入口柔,一線喉,好酒!”
    老頭這一開口不打緊,羅旋卻是聽的心中一跳!
    好熟悉的聲音!
    這人說話客氣、語氣平穩中和,但言語之間,  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和霸氣!
    自己第一次聽見這聲音,還是在縣城裏的【東昇鋪子】辦公室裏。
    第二次聽到這聲音,是在“南華宮”道觀中。
    今日已經是第三次聽見他說話了。
    隻不過,以前隻聞其聲不見其人,這一次倒是能夠把對方給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羅旋不由心念一動:世界上還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嗎?
    偶然一多了,就是必然。
    難道...對方盯上自己了?
    那他的用意,又是什麽呢??
    羅旋正在那裏心中嘀咕、想七想八。
    而喝酒的姬續遠這番做派,引得走在桌椅板凳之間的王兵和彭勇等人,不由好奇地駐足觀看:
    就連向來言語不多的王兵,都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啥酒啊?這位老爺爺,也能喝出蜂糖水的樣子來?”
    彭勇也是看的目不轉睛,嘴裏喃喃自語:“我爹喝酒,端起大杯子就是一口悶。然後張著嘴,像我家那條大黃一樣哈、哈的吐氣,辣的我爹眼淚八叉的,哪有這位老爺爺這樣有滋有味的?”
    老爺子對幾個小屁孩的話充耳不聞。
    隻見他緩緩睜開眼睛,然後舉起桌上的細脖子小酒壺,將壺口對準小酒杯。
    一股細如嬰兒撒尿、清澈如水的白酒緩緩從酒壺中流出。
    然後老爺子的手,急速往高處一抬、再緩緩下壓。
    這麽一舉一壓之間,桌上的小酒杯裏已經盛滿了、滿滿當當的一杯白酒。
    酒花泛起、酒香撲鼻。
    餘貴軍見狀,由衷讚歎道:“這位老爺爺倒酒的本事,我二嫂強。她給我爹倒酒的時候,‘唰’的一下倒滿,然後‘砰’的一下,把酒壺給墩在桌上,時不時我二嫂還會衝著我爹來一句‘喝,喝死你’!
    哪有人家這位老爺爺,倒酒這麽好看?”
    姬續遠眼見羅旋幾人過來,便開口招呼道:“幾位小夥子,過來拚桌?”
    餐飲服務社的大廳裏有20多張八仙桌,空空蕩蕩的,隻有3,5桌客人。
    哪有拚桌的道理?
    彭勇等人對老頭笑笑,然後慢慢往裏走。
    “幾位小友,可飲一杯無?”
    姬續遠給自己斟好了一杯酒,隨後舉杯朝著羅旋四人笑道:“來來來,今天你們若是能夠喝1杯酒,老夫就送你們1兩米飯。
    要是喝上10杯,我再給你們加上一盤芹菜肉絲、或是回鍋肉,也讓你們解解饞,如何?”
    “回、回鍋肉?”
    餘貴軍的雙眼猛地睜大,“真,真的?”
    彭勇扯一扯王兵,連同羅旋就在緊鄰姬續遠旁邊的桌子上坐好。
    隻有餘貴軍“嗖”的一下,竄到老頭下首,滿臉驚喜的問他:“老爺爺,你說的是真的?”
    姬續遠笑著點點頭,“那是自然。我活了這一把年紀,啥時候騙過人?”
    餘貴軍咽下一口口水,指著桌上的豬頭肉道:“那我可以先墊吧墊吧嗎?”
    姬續遠偏一下頭,示意餘貴軍隨意。
    然後他對著羅旋這一桌招招手,“你們也一起來吧,今天晚上,隻要你們喝酒,就給你們加飯、加菜。”
    彭勇的反射弧一點長。
    先前老頭說話的時候,彭勇還以為對方是在開玩笑的。
    現在再聽姬續遠這麽一說,不由就動了心,隻見他身形一動,有幾分躍躍欲試的樣子。
    王兵看看羅旋。
    見羅旋隻顧盯著桌子上的縫隙看,王兵也就學著羅旋的樣子,坐在那裏數桌縫。
    彭勇左看看、右瞧瞧,終究還是沒起身過去。
    餘貴軍在隔壁桌對著那盤豬頭肉,滿懷著苦大仇深的心情、一臉慨然赴死的決然態度,三五口之間,就將一盤肉給吞落下肚。
    正在此時,
    服務社的女服務員,正端著木製托盤,來給羅旋這一桌客人上菜。
    “服務員同誌啊,麻煩你給我這一桌,再上2兩豬頭肉。”
    姬續遠對服務員道,“再加一份涼拌豆腐幹、半斤涼拌肥腸。”
    服務員低頭給羅旋他們上菜,頭也不抬的回了一句,“自己去櫃台上點菜、交錢。都啥社會了,還指望誰伺候誰呀?”
    “呃——”
    姬續遠喝酒的姿態很優雅,看來他從來沒有被酒嗆住過。
    但服務員這一句,卻將他嗆的著實不輕...
    “我去!”
    餘貴軍嗖的一下子站起來,“我去看著他們稱重。老爺爺你是不知道啊,那些...”
    服務員已經上完菜,正轉身走開。
    餘貴軍瞟一眼她的背影,壓低聲音對老頭道:“您是不知道啊,她們稱重的時候,都是看人下菜。
    要是遇到領導了,她們就抓那種肥一點的豬頭肉、挑的都是肥腸頭...油大!分量還給的多多的,稱坨都掛不住。
    要是她們看見我們這種鄉下人,雖說她們不會缺斤少兩,但都是給我們那種核桃肉...太瘦了。還是得去盯著一點...”
    姬續遠皺眉,“囉嗦!”
    餘貴軍嘿嘿一笑,揣起桌子上老頭放好的5塊錢,一溜煙的往前麵櫃台上交錢、到涼菜案板上挑肉去了。
    “怎麽樣?過來吧。”
    姬續遠今天晚上,似乎鐵了心要當一回散財老叟。
    隻見他又衝著羅旋這邊招招手,“我一個人吃飯,也沒甚意思。來來來,過來喝上兩杯,給你們肥肥的回鍋肉伺候!咋樣?”
    羅旋、彭勇他們在宿舍裏,都已經商議好了。
    今天晚上打平夥,各自需要吃多少米飯的糧票,和需要補的差價,都是個人掏個人的。
    但是大家一起吃的菜,是由四個人一起均攤。
    在出發之前,大家都仔細商量好了該點什麽菜、大概需要多少錢。
    所以現在,
    羅旋三人的桌子上麵,隻有三盤菜:一盤紅燒豆腐、一盤涼拌萵筍絲,一份紅燒豬血旺,就算是葷菜了。
    這些菜都不貴,攏共才9角7分錢。
    要是自己在家裏做這些菜的話,恐怕連3角錢都花不了。
    這也辦法,要是沒有票、沒有指標的話,市場上的豆腐和豬血,一般人是買不到的。
    而且餐飲服務社的菜品,之所以定價這麽貴,那也是“計劃委”有意為之。
    這項正冊的本意,就是要用價格上的巨大差異,將那些沒肉票、沒豆腐定額指標,又想吃上肉的人,給嚇阻在餐飲體係之外。
    沒票,卻又想開葷解饞?
    沒關係,掏錢!
    加倍的掏錢!
    僅此一項,就將99%的人,給嚇得不敢來館子裏吃飯...
    等到飯菜上桌,羅旋他們的桌子上,頓時就被放的滿滿當當!
    王兵飯量大,他要了6兩米飯,需要用兩個海碗裝飯。
    彭勇給自己要的米飯,則足足有8兩,得用三個海碗才能盛下!
    而羅旋不想在這裏浪費糧票,所以隻給自己要了4兩米飯,那也得兩個二海碗才能裝住。
    三個人、三盤菜,就著1斤8兩米飯吃。
    這個標準,其實在飯館裏很是常見,甚至還有一點點超標。
    不過,因為餘貴軍半路跑了,要不然四個人三盤菜,下2斤多米飯,倒也真不奢侈。
    姬續遠見羅旋他們吃的節儉,眉頭微蹙之中,心裏還稍稍有所不解:不是說現在的生產隊裏,農業生產蒸蒸日上、土地產量突飛猛進、一路高歌麽?
    怎麽,生產隊裏社員家的孩子們,還是這般貧苦?
    姬續遠出身於小世家,他一輩子都在商海摸爬打滾,接觸到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那時的他,雖然知道農民不易、佃戶艱難,但卻沒什麽特別直觀的感受、更沒有去深入了解過山村裏的生活。
    及至後來,
    他通過收音機、報紙,天天聽著新聞,所以他知道現在的農村裏的生活已經與以往不同、農民們的生活水平,已經得到了極大的提高。
    所以,他不是特別能理解如今生產隊的艱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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