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3章 倔脾氣的嚴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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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自最高學府的水利專家,要來官莊生產隊,評估由許大良主持的水利工程啦!
    這個消息,頓時傳遍了十裏八鄉:要知道,那可是來自最高學府的頂級水利專家啊!
    這要是擱在舊社會,
    簡直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簡直就是狀元老爺,來到脂米縣這個窮鄉僻壤啊。
    不管怎麽說,那兩位專家的脂米縣一行,總歸還是會寫入《脂米地方縣誌》的!
    縣裏、公社這一次都非常的重視水利專家此行:如果官莊生產隊的水利建設模式,得到了專家們的肯定的話。
    那麽脂米縣裏,很可能會出一個全國性的先進人物!
    這個能夠給駝城地區、給脂米縣帶來的榮譽,那將該是多麽的巨大?
    最後大家少不了坐排排、吃果果,這倒還是其次。
    人過留名,雁過留聲。
    誰不希望在史書的一個角落裏,留下自己的名字、借以載入史冊?
    官莊生產隊為了彰顯他們的重視程度,還不惜派出拖拉機到縣裏麵,連夜拉來了幾卷紅地毯。
    翌日。
    公社從別的生產隊裏,抽調來幾支鑼鼓隊,一時間河畔裏彩旗招展,鑼鼓喧天。
    花花綠綠的彩旗迎風飄揚,穿的花花綠綠、臉上抹的紅彤彤的婆姨女子們,在河畔上盡情的跳舞啊,唱啊,扭啊!
    簡直比鬧元宵,都還要熱鬧幾分
    看著眼前的紅地毯。
    再看看規模龐大的秧歌、腰鼓表演隊,嚴教授微微皺眉,“這是興修水利,還是搞文藝表演呢?”
    兩鬢斑白的嚴教授,他也是水利建設行業的頂級專家了。
    早在40年代的時候,他已經是中央大學的水利學教授、全國知名的水利專家了。
    隻是現在他年事已高,很少出現在公眾場合。
    一旁的文教授也是頭發花白,隻見他湊進嚴教授的耳邊低聲道:“老嚴,你就少說兩句吧。咱們是來看水利工程的,至於其它的旁枝末節,又和我們有什麽關係呢?”
    老嚴歎口氣,“有這功夫、有這人力,還不如用來加固一下水壩呢!”
    “精神上的鼓勵,還是需要的嘛。”
    文教授笑道:“現在就講究個隻要精神頭十足,老天閻王爺也得卻步。隻要精神不滑坡,大地都得打哆嗦。”
    嚴教授聽了,也就不再好多說什麽了。
    文教授他其實也是行業裏,鼎鼎大名的水利工程專家。
    隻不過這個文教授做事的風格,更為圓滑一些。他懂得抓住主要的東西、而去忽略那些次要的方麵。
    兩位專家,在當地有關部門幾十位幹部的陪同下,踏上了長長的紅地毯。
    來到了位於河畔裏的、那兩道水壩處。
    嚴教授首先彎下腰,仔細看了一下那兩道水壩,然後從他的包裏拿出來一根頂端尖尖的鋼管。
    這一根鋼管,有點像公社糧站“檢測員”他手裏那根鋼管。
    隻見嚴教授彎下腰去,正準備把那根鋼管,插進泥土水壩裏取樣。
    正在此時!
    公社主任一個箭步躥了過來,“喲,這位領導同誌,這些事情怎麽能由你來親自動手呢?來來來,交給我辦就行了。”
    見嚴教授抬起頭來,滿臉的不解。
    公社主任搶過他手中的鋼管,一邊往水壩裏使勁的捅、一邊開口解釋道:“冬天,土地上了凍。
    您別看這隻是用河沙、三合土鑄造的水壩。可能比鐵還要硬、比鋼還要有韌性插不動的。”
    一邊說著公社主任,一邊用錘子,把那根鋼管往某個特定的地方砸。
    官莊生產隊,修建的這兩道攔河壩,其中是有用少量的水泥加石灰和石子,做成的柱子和橫梁的。
    在這個些梁柱裏麵,還有木楔子、甚至有細細的鐵絲和圓鋼作為骨架。
    那個官莊生產這個隊長,正在彎腰忙活著取樣。
    嚴教授見狀,不由眉頭一皺:這不是赤果果的弄虛作假嗎?
    水利基礎設施,事關社員們的生命財產安全,弄得好了能夠名垂千古,就像都江堰水利樞紐工程一樣。
    要是弄得不好,那名聲可就臭大街、是會被千夫所指的!
    就像那個什麽x浪底
    等到嚴教授,正準備上前阻止對方之際,卻被文教授給悄悄拉住了:“嚴同誌,我勸你慎重啊!”
    嚴教授治學嚴謹,工作起來眼裏容不得沙子。
    隻見他脖子一梗:“文教授同誌,這事關你我的一世清名,倒還罷了。你我個人的得失,又有什麽關係呢?
    隻是費了這麽大的人力、財力。修建的這兩道一主一副攔河壩,你覺得它能扛的過,8000立方每秒的流速?”
    “扛不扛得過,那是另說。”
    文教授歎口氣:“但我隻知道你要是較真的話,估計這個星期你我都扛不過。”
    嚴教授正準備再說點什麽。
    卻見許大良拿著一個大大鐵錘,滿臉誠懇的走了過來:“二位教授,請你們檢閱我們修建的水壩質量。”
    說著,許大良舉起手中的鐵錘,站在堤壩上方、便狠狠的朝著水壩砸了下去!
    隻聽見“咣”的一聲脆響。
    整個大鐵錘背堅硬的水壩,當即就給彈了開去!
    “兩位教授,請你們點評一下我們水吧的質量?”
    許大良再次舉起手中的鐵錘,又一次狠狠的砸在水壩上!
    隻見堅硬的水壩上出現一道白痕,12磅的大鐵錘砸下去,這兩道水壩居然毫發無損。
    “嗯很好,很堅固,很結實。”
    沒等嚴教授開口,文教授率先給予了肯定:“經得起大鐵錘衝擊的水壩,這簡直比用高標號水泥修建的黃河大壩,還要結實啊!”
    “了不起,了不起。群眾們的創造力是無限的。”
    文教授笑盈盈的直點頭:“官莊生產隊的廣大幹部社員們,居然能用這種土法,修築這麽結實的大壩!這就非常的了不起了,很有創造性嘛!”
    旁邊縣裏水利局的負責人,也笑著附和:“是啊!官莊生產隊的幹部和群眾們,在優秀插隊知青許大良同誌的帶領之下。
    立足現有條件、采取土法上馬的方式。將千百年不受束縛的無定河,給治理的服服帖帖的。這就充分說明,我們群眾的創造性是無限的!
    隻要我們抱著人定勝天的堅定信念,在我們農業建設的金光大道上將無所畏懼、勇往直前!”
    “嗯嗯嗯,對!你這位負責人同誌講的太好了。”
    文教授點頭如同小雞啄米,“我聽說隔壁的十裏鋪生產隊,還有一種完全不同於官莊生產隊的水利施工方式。現在請負責人同誌,帶我們去看看吧。”
    “這個要不我們先還是回縣裏吧?”
    縣水利局的領導有點為難:因為按照提前安排好的議程,上午兩位專家組團來官莊生產隊,驗收這一項水利工程。
    隻見他滿臉的為難,“那個十裏鋪生產隊,是一個落後生產隊,純粹就是瞎湖弄咱去看他做甚?”
    既然日程已經提前安排好了,水利局的負責人同誌,可不想出現什麽岔子。
    因為按照既定的安排:到了中午的時候,大家夥兒就會打到回府、回到縣裏的“銀州賓館”吃頓‘便飯’。
    然後下午就會在縣禮堂,召開《官莊生產隊先進水利建設事跡研討會》的千人大會。
    在會議上。
    專家組會給許大良,授予“官莊生產隊水利工程建設驗收報告單”。
    然後來自市裏的新聞工作者、包括脂米縣廣播電台的通訊員,就會把預先寫好的廣播稿和新聞稿,向外發布。
    這樣一來,
    官莊生產隊的先進經驗,就算是鐵板上釘釘釘、再也改變不了。
    而等到晚上,自然是大家夥兒一團和氣、喜氣洋洋的參加慶功晚宴、看文藝表演什麽的。
    然後等到第二天,專家組的成員們各自領上一份“紀念品”,再拿上點兒土特產、再收點差旅補貼、評估費,辛苦費,車馬費
    那就齊活了皆大歡喜!
    可眼前這兩個教授,偏偏提議要去十裏鋪生產隊看看。
    在場的幹部們,其實倒也不怕這兩位專家去看他十裏鋪生產隊,無非就是在山溝溝裏修了幾十個圍堰嘛!
    還能看出花來不成?
    但是,在場的幹部群眾們,打算萬般都求個穩!
    隻要這兩位專家把字一簽,接下來就是論功行賞、大家都能得到表揚。
    又何樂而不為呢?
    這兩位專家,堅持要去十裏鋪生產隊看看。
    眾人無奈,隻能安排官莊生產隊的拖拉機駕駛員,把那兩位專家和縣裏的幾位當緊的幹部,給塞到車鬥裏。
    然後往十裏鋪生產隊那邊跑。
    官莊生產隊和十裏鋪生產隊,本就相距不遠。
    沒一會兒,拖拉機便“突突突”開入了十裏鋪生產隊的地界。
    與別的生產隊“集中力量辦大事”不一樣:十裏鋪生產隊的社員們,都是分散在各條溝壑裏。
    三五成群的,各自修建著屬於他們負責那條圍堰。
    縣裏的幹部,其實很反感十裏鋪生產隊這種做派:每一道圍堰之間,相隔都有兩三裏路。
    如果最東頭的圍堰,到最西邊的那條圍堰,彎彎繞繞的走過去,起碼有10裏路!
    像十裏鋪生產隊這種做派,等以後圍堰造田成功了,注定就隻能讓社員們分頭去幹活、各自負責一塊新造出來的田地。
    這和“單幹戶”有啥區別?
    縣裏的幹部們,他們首先注重的並不是糧食產量,而是“姓什麽”的問題!
    這個問題很嚴重。
    走在十裏鋪生產隊的溝壑裏,嚴教授低聲問文教授,“老弟,先前官莊生產隊那兩條水壩,你覺得質量怎麽樣?”
    “不怎麽樣。”
    文教授笑道:“冬天天氣寒冷,加上水壩裏含的水分大。用大鐵錘砸上去,乒乒乓乓作響、對水壩絲毫無損,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嚴教授點點頭:“是啊!等到開春氣溫上升,水壩裏麵的冰塊融化。那個時候,才是真正要接受嚴峻考驗的時候了。”
    “考驗啥呢,鐵定是個潰壩。”
    文教授冷哼一聲:“隻是,我們又能改變什麽呢?”
    嚴教授歎氣:“唉我是不打算在驗收報告單上簽字。”
    “這個恐怕由不得你我。”
    文教授一臉無奈:“等著吧!一會兒就會有人,來給我們做思想工作。”
    等到一行人,來到十裏鋪生產隊的一條溝壑之中,見到了眼前的圍堰之後。
    嚴教授一愣:“向千溝萬壑要良田?這個主意是誰想到的?”
    縣裏的幹部澹澹解釋道:“這是十裏鋪生產隊的插隊知青,羅旋的餿主意。”
    “這位負責人同誌,要允許不一樣的思路存在嘛!”
    文教授笑道:“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我看十裏鋪生產隊這種做派,還是可行的。至少,它能給那些遠離河流的生產隊,提供一種治理水土流失、蓄水灌既的新思路。”
    在整個塞北,緊鄰著河流的生產隊畢竟是少數。
    像十裏鋪生產隊這種圍堰取水的作法,確實能給更多的生產隊提供一種治理水土流失、獲得灌既用水的新思路。
    為了預防公社的幹部來個一刀切。
    嚴教授當場掏出一塔信簽紙,立馬就寫下了《鑒定評語》和《整改通知書》:
    有鑒於十裏鋪生產隊,這種圍堰治沙、多管齊下獲取灌既用水的做法,未經曆過實際驗證。
    因此我個人認為:對於十裏鋪產隊這種做法,既不支持、也不反對,而是交由時間去驗證。
    《整改措施》:圍堰的泄洪口,開口尺寸不足,不利於遇到百年一遇的洪災的時候,進行有效的泄洪。
    因此,我在此強烈要求十裏鋪生產隊,盡快采取有效措施擴大泄洪口。
    現在有了嚴教授的權威評語,至少十裏鋪生產隊接下來,可以不用參照官莊生產隊那種模式,去興修水利措施了。
    等到忙完這一切,一行人浩浩蕩蕩的打道回府。
    按照今天的議程安排:在下午舉行的《學術研討會暨先進個人表彰大會》上。
    嚴教授和文教授這兩位水利專家,需要在眾多照相機的閃光燈中。
    在《官莊生產隊水利建設驗收報告單》上麵,簽下他們的大名。
    等到當地媒體的長槍短炮,已經架設好了之後。
    不成想,嚴教授的倔脾氣上來了。
    他竟然當眾拒絕簽字!
    這下子,就難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