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有苦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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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鵬讀書的時候在舅舅家也待過兩年,更是很親密。

    若不是趙鵬家發生這種事情,他現在還在舅舅家住著呢,因為舅舅家離中學要更近一些。

    “關紅。”大姨看到弟弟消瘦得不成樣子,當場就落淚了。

    上前抓住小舅舅的胳膊,不願意放開。

    “二姐,哭啥。”小舅舅將手裏的包交給趙鵬,    用粗糙的手背幫姐姐擦著淚水,擦著擦著,他一個大男人也開始流淚。

    肯定在拘留所裏受到委屈。

    因為趙正偉的關係,公安機關肯定不會讓小舅舅好受。

    即使趙正偉本身沒這種思想,但手底下的人可不一定。

    總是有很多想發設法拍領導馬屁的人。

    “走,我們回家吧,    這裏哭個啥,    讓別人看到笑話。”

    大姨夫拍拍小舅舅的肩膀,又輕微地埋怨了自己妻子。

    “人家看到關紅開心嘛,    還不許哭鼻子,你管得可真多。”

    大姨夫訕訕笑笑。

    他也知道妻子開心,就是說說,並不是真怪她。

    這時小舅舅放開大姨的手,轉頭看向趙鵬,憨憨地笑笑:“鵬娃,你又長高了。”

    “哪有,還不就是這樣。走,我們回去。”

    “好,回家。”

    四人從拘留所的台階上朝下走,剛走到半截,突然看到李雲霞帶著小女兒一下子衝過來,攔住四人的腳步。

    “別想走,你們打傷了人,還想走,    那有那麽容易的事。”

    她的聲音很大,麵目猙獰,大有一副魚死網破的氣勢。

    被她拉在手裏的堂妹敏敏麵色蒼白,嚇得不敢說話。

    小舅舅性情憨厚,被這樣一鬧,也不知如何是好,怔在當場,下意識辯解:“我沒有打人,我就是站在我大姐旁邊。”

    “你胡說,我們家男人明明就是被你用钁頭砸傷的,你還想抵賴,你還我的男人,還我的男人。”

    李雲霞就是個潑婦。

    她這個樣子,自然吸引了很多人過來圍觀。

    大家指指點點,有說李雲霞不注意影響的,也有懷疑小舅舅做了壞事。

    看熱鬧不嫌事小,每個人都在按照自己的推測來定情。

    他們對爭執的是是非非並沒有興趣,隻是是非會怎麽發展,才是最大的樂趣。

    大姨夫兩人看李雲霞這樣的蠻狠,也有些發愁。

    一時間拿她沒辦法,隻是攔的小舅舅麵前,讓李雲霞不要去撓到他。

    隻有趙鵬不在意。

    他沒有心情和李雲霞說太多,看她抽纏不休,    直接上前抓住她的手臂,將她丟在旁邊的台階上。

    順勢拉住要隨著之跌倒的堂妹。

    堂妹敏敏是個很乖巧的孩子,和她媽媽沒有任何相似性。

    一直到長大後,也很懂事,和趙鵬關係很親密。

    所以他對敏敏很溫柔。

    “你站遠點敏敏,你媽又在耍潑,小心傷到你。”

    敏敏點點頭,跑到邊上站著。

    她可能也覺得自己的媽媽很丟臉在,在這種環境下和別人鬧矛盾,就像電視裏那些壞女人一樣。

    當然,她還小,不懂父母和三伯家的矛盾,隻是覺得父親打傷了三嬸,就該被警察抓起來。

    三嬸人那麽好,肯定不會有什麽錯。

    而父親整日和人鬧矛盾,被關在拘留所已經是家常便飯。

    “趙鵬,你這個小王八蛋,你敢推我,看我不撕破你的臉皮。”李雲霞掙紮著爬起來,又要衝上前。

    趙鵬卻輕飄飄用胳膊擋住她,沒讓她近前。

    三個人陪著小舅舅下了台階,上車,然後離開拘留所的門口。

    他從後視鏡看了看李雲霞,果然發現趙正義的身影從側麵的石獅子後麵走出來,似乎在說什麽。

    這才是正常的邏輯。

    以李雲霞的腦子,不會想到在這裏鬧。

    就是不知道,這樣鬧有什麽意思,又不會真正因為她鬧了,事情就發生轉機。

    最多就是惡心惡心人而已。

    車從市裏一路開回外婆的村子。

    張莊。

    村裏的小路很窄,趙鵬開車開得很小心。

    也很慢。

    不時有人從家裏出來看著小車開過。

    這個年代小車數量很少,農村裏就更罕見。

    能看到一輛嶄新的桑塔納,大家都很好奇,猜測著是誰家的車。

    還沒到外婆家,遠遠就看到一排人站在外婆家門口等著。

    近前一看,是大舅二舅兩家人,還有小舅母以及小舅舅幾個孩子。

    人群最中央站著的是外婆,她拄著一個木棍,雙手撐著,望眼欲穿地看著車子緩緩開到眼前。

    停車後,趙鵬熄火,跟小舅舅說:“到家了,小舅舅。”

    小舅舅卻怔怔地看著破舊的院子,殘缺不全的院門,以及門口站著的諸人,一時間不敢下車。

    還是大姨和大姨夫先下車,將他扶出來。

    他的腿當然沒有問題,隻是回家心怯。

    下車後,他呼吸到家鄉自由的空氣,逐漸恢複心情,跑過去跪倒在娘親腳下,抱著趙鵬的外婆腿就哭起來。

    眾人都不忍心,皆是難過落淚。

    隻有小舅母,滿臉的不高興,突然拍了下兒子的腦袋:“你看你爸,在裏麵呆了這麽久,根本心裏沒有我們娘幾個,隻想著他娘。”

    小舅母陰陽怪氣的習慣眾人都知道,也沒有和她計較。

    都裝作視而不見。

    外婆粗糙的手在兒子頭上反複摩挲,“兒啊,你總算回來了,娘還以為見不到你了。這些天,娘是日裏想,夜晚想,一想到我兒在裏麵受苦,娘就流眼淚,差點眼淚都流幹了。”

    “媽,是兒子不好。”

    “你沒什麽不好,你是幫自己姐姐出頭,何錯之有。錯就錯在他們老趙家狼心狗肺,沒有一個好人。平白無故誣陷我兒,讓你受到這種不白之冤。你看看你,這才幾個月沒見,你就瘦了這麽多。娘真是要心碎了。”

    “你們進去再說嘛,站在這個門口哭哭戚戚,讓鄰居笑話呢。”

    這回是大姨發力,將弟弟拉起來,攙著母親就要進家門。

    眾人也都跟著進去。

    趙鵬剛要跟著進去,卻被小舅母攔在門口。

    “對不起,我們張家的廟小,容不下你們趙家的大佛,請回吧,暴發戶。”

    趙鵬楞在當場,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果然是對付不了小舅母這個人。

    還好小舅舅幫他解了圍,“你胡說什麽,大人的事情,你跟一個孩子較勁幹嘛,那是他能決定的事情嘛?”

    小舅舅轉身過來,拉著趙鵬的手一起進了家門。

    小舅母還是很不高興,但沒有和自己丈夫硬剛,氣呼呼地也進了家門。

    因為外婆家的房子都很小,沒辦法同時容納這麽多人,所以大家進門口也都站在院子裏。

    二舅母從各個房間裏拿出一些凳子,眾人分別坐下。

    當然沒有趙鵬的份,他是個晚輩,沒資格坐。

    大家你一嘴他一舌問著小舅舅在拘留所的事情,知道他中間果然吃過一些苦頭,頓時氣憤填膺,直埋怨那些人不是好東西,就知道欺負老實人。

    “別人欺負老實人也比不過自家人欺負自家人吧。”

    小舅母又在旁邊陰陽怪氣。

    氣氛頓時顯得有些窒息,大家都不由自主將目光看向趙鵬。

    趙鵬苦笑道:“小舅母批評的是,確實是我家連累了小舅舅,都是我們家不是,還要請舅舅舅母見諒。”

    “說得輕巧,感情是你沒被關裏麵那麽久,所以無所謂是吧。道歉就是嘴上說說嘛,你倒是拿點實質性的東西出來呀。”

    趙鵬皺眉,“小舅母你想要什麽?”

    “唉喲,怎麽是我要了,不應該是你們主動說嘛。大外甥,我看你現在這小轎車開著,好衣服穿著,怎麽都不能讓你舅舅還是個這樣子吧。”

    趙鵬點點頭。

    小舅母話糙理不糙。

    不管怎樣,小舅舅畢竟是因為他們家受苦,自己現在還算可以,給舅舅一些補償是應該的。

    舅舅家的條件很不好,能幫貼一些是一些。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銀行卡,遞給舅母,“這裏麵是10000元,密碼是外婆的生日。小舅母你收著,和舅舅做點小生意的本錢。”

    其實在為小舅舅出來的事情上,趙鵬已經花費不少。

    就純律師費,補償費等就花了七八萬。

    但他不願意說這些,沒有意思。

    受人滴水之恩,就當湧泉相報,舅舅給他們做的事情,多少金錢都難以彌補。

    10000元其實已經夠多。

    小舅舅在外麵給人家做小工,每天也就二十多元錢,一個月不過六七百。

    但小舅母這時候肯定不滿意,她沒有接錢,隻是嘲諷地說:“人家都說外甥心裏向著舅舅,我們這個大外甥可不一樣。自己開著豪華小汽車,卻像叫花子打發舅舅。”

    “美玲……”

    外婆看不下去,不忍心趙鵬受窘迫,喊了聲兒媳婦。

    “鵬娃也不容易,1萬大元已經不少了,給就拿著,不要再說那麽多話,你讓娃多難堪。”

    “喲,這就心疼起你寶貝外孫了,那怎麽不心疼心疼你兒子呢,是誰讓他被關了半年,一個好好的小夥子,現在看看成了什麽樣子。你們都想做好人是吧,活該張關紅自己受罪是吧?”

    小舅母的聲音很高,很刺耳。

    院子裏幾個人,神情各異。

    大舅和二舅兩家人都向著小舅舅,雖然覺得小舅母這樣對趙鵬有些過分,但認為情理上可以理解。

    他們從不同的渠道知道趙鵬如今有了點錢,而且今天還看著趙鵬開著小汽車過來,心裏已經發生變化。

    認為反正有錢,為什麽不多給一些。

    親戚有時候就是這樣,能一起共患難,不能共富貴。

    要是趙鵬現在還是一貧如洗,他們說不定還能幫著說話,因為那樣大家都在同個階層裏。

    但現在趙鵬成了有錢人,就已經分清陣營,肯定不能輕易放過他。

    大姨心疼趙鵬,但她在這種場合下很尷尬。

    不好和弟媳婦發生矛盾。

    大姨夫心裏知道趙鵬付出很多,可他是女婿,也算是半個外人。

    他看了眼趙鵬,用詢問的目光望著他,待看到趙鵬隻是搖搖頭後,也就沒有說什麽,繼續保持沉默。

    心裏想著,這家的人,也是短視。

    過去的事情畢竟都過去了,現在好不容易將人救出來,那就好好過日子。

    還何騰什麽呢。

    趙鵬開著那麽大的廠子,將來肯定不會在意這幾萬元的事情。

    如今這樣鬧翻,怕是以後的緣分就變淡了。

    即使趙鵬還心疼外婆和舅舅,最多也就是經濟上給予一些支持,不可能真正帶著他們家一起。

    就像給他說副食廠可以收購這種事。

    顯然是不會再發生在張家人身上。

    外婆被兒媳婦嗆到,忍不住落下淚水。

    直說自己命好苦,這一口氣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收了。

    兒子兒子受罪,女兒女兒受罪,到是他這個老婆子,怎麽不早點去死,那樣什麽都看不到,眼不見心不煩,也不用遭受這種罪。

    她這樣一說話,說的幾個孩子都很尷尬。

    小舅舅則是瞪了媳婦一眼,不高興地說:“你亂說什麽話呢。我為我姐受點罪算什麽。小時候是大姐照顧我的,現在她有難,我不去誰去?”

    其實趙鵬母親受罪的時候,三個舅舅都去了趙家,但不知道為什麽,最後隻有小舅舅一個人受了冤枉。

    隻能說,人越老實,命越苦。

    天道不公,就是喜歡欺負老實人。

    “別人不會出頭嘛,就你喜歡出風頭,想為你姐出頭,那你去跟你姐過啊,你還呆在這個家裏要做什麽。”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小舅舅本不善言辭,被老婆這樣一搶白,氣得臉紅脖子粗,急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趙鵬拿著銀行卡的手停留在半空。

    他淡淡地說:“小舅母,小舅舅確實是受我們家牽連,賠償一些是應該的,您覺得需要多少錢,才能讓您舒心?”

    “喲,說得好像我很喜歡你們家錢似的。”

    “當然不是,我知道您的本意不是如此。”

    “哼,你別在這裏裝好人。你們趙家哪有一個好人,都是一窩土匪,把人誣陷關了那麽久,現在假惺惺地做樣子,惡心不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