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嗣南冷著眼眸看向她，沉默了一陣隨後說道：“你若真覺得委屈，那我就讓側妃把賣身契給了你，你拿上一筆錢，出府去吧，倒不必整日在我跟前擺出這副模樣來，好像誰欠了你似的。”

    鴛鴦手裏頭的藥瓶啪嗒一聲落在地上，摔了個稀碎。

    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世子爺是奴婢的不是，還請主子不要趕奴婢走。”

    顧嗣南的臉上如同染上了冬日裏的霜一般，他氣定神閑的將上衣穿上。

    “趕你？我怎麽會趕你走呢？你服侍我這麽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對吧？可如今我想你是做不好這貼身的事了。既不願意出去，那從今日起就在外頭服侍吧，屋裏的事……一並交給香迎吧。”

    鴛鴦一愣，而後說道：“可香迎她才入府一月有餘而已。”

    顧嗣南輕笑了聲，目光在書架上掃了一眼，而後說道：“那又有什麽關係，做奴才的，順主子的眼更重要。”

    鴛鴦心中自然不服氣，可……

    她的確失職在先。

    所以這會她行了個禮應下來，“是，奴婢知道了。”

    她看著地上的碎片，“奴婢讓人進來打掃。”

    可不等她走出門去，顧嗣南又將她叫住了。

    “世子爺還有何吩咐？”

    “把你身上的令牌交出來吧，我想此刻派裏的事，你也無心留意了，我會物色合適的人來接管。”

    鴛鴦看著他，心碎寫在臉上，顧嗣南是絕情的，他對這些人全然不在意。

    好像大家不過是他養在後花園裏頭的花草罷了，今日他高興，他便多看你兩眼，來日若是他厭煩了，那就拔了丟在一邊，任由它枯萎也罷，腐爛也罷，都不關他的事了。

    鴛鴦苦笑了聲，從懷中將令牌摸出來，小心翼翼的擱在桌上。

    她以為得到了他完全的信任，她以為自己在他心裏能與吳羨好並肩，所以他才會給她令牌，所以她視若珍寶。

    而顧嗣南都不曾看一眼，拿起來丟在抽屜裏。

    他這樣毫不在意的舉止將鴛鴦的心要撕扯碎了。

    “出去吧。”

    鴛鴦福了福身子出了門，正遇上香迎從外頭端著點心進來。

    她見了鴛鴦忙說道：“既然鴛鴦姐姐在此處，那東西便給了姐姐了。”

    她是貼身服侍吳羨好的，自然明白應該同世子爺保持距離，不可逾越，讓人說了閑話。

    “鴛鴦姐姐？”香迎看她臉色不大對，眉頭緊皺著，紅著雙眼。

    “出什麽事了？”香迎繼續問道。

    鴛鴦將眼眶裏頭的淚水強行忍了回去，她抬眸看向香迎說道：“世子爺剛剛說了，以後屋內的事由你服侍，準備點心奉茶傳膳之類的話我來做。”

    香迎本想問個明白，可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又忍下來，隻點頭答應下，又說道：“是，我知道了，鴛鴦姐姐若是累就去歇會吧，這裏有我，若是我應付不過來，再來請教姐姐。”

    鴛鴦輕嗯了聲，拖著步子往外頭去了。

    而此刻的吳羨好才忙完皇後宮裏頭的事，容嬪那頭就來人請她了。

    可那關雎宮又豈是那麽好去的。

    她自然得先往皇後跟前去。

    編了個由頭說道：“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即便是用在後宮之中也是這個道理。皇貴妃最忌憚的便是容嬪，可她也最聰明，知道自己有孕在身不便侍寢，所以皇上隻要往容嬪處去，自然會見她，這樣一來，她也受益。”

    她如此說起來，皇後倒是恍然大悟似的。

    吳羨好見她臉色又些許變化，又繼續說道：“若是妾身能同容嬪相處和睦，我們豈不是多了一個幫手，即便她不為娘娘做事，妾身也能讓她與皇貴妃也為敵，那於娘娘而言，不就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嗎？”

    皇後緩緩轉動著手裏頭的佛珠，靜靜聽著她這番言論，而後笑了起來。

    吳羨好隻是臉色平靜的看著她。

    皇後笑著將手中的佛珠放在小幾上，隨後看著吳羨好說道：“倒是本宮小瞧了你，你竟然布的一手好局。”

    皇後的眼珠子輕轉了下，看著吳羨好說道：“若是本宮讓你弄掉她腹中的孩子，你可有法子。”

    吳羨好一時僵在原處，她想起來自己的孩子，又想著楊皇貴妃自從懷孕以來，溫和許多，她想必是為這孩子積福。

    她心頭一軟，隨後起身跪下，“妾身也有過孩子，明白失去孩子的痛苦，楊皇貴妃縱然嬌縱傲慢，多有輕蔑娘娘的言行舉止，可罪不至死，她腹中的孩子是龍胎，也何其無辜。娘娘是禮佛之人自然是最仁慈的，對吧？”

    皇後看著小幾上頭的佛珠，冷聲說道：“信佛？不，本宮隻拜靈驗的，有用的，所以本宮用人也是如此。吳羨好，本宮不管你用什麽法子，本宮一要皇上的寵愛，二要楊皇貴妃的孩子死於腹中，你若是做不到，那就掂量好自己的腦袋。”

    吳羨好皺眉，她不是沒料想到今日的事。

    “是。”她暫且應下。

    往容嬪那頭去的時候已經過了午時。

    她帶了些山楂糕給楊皇貴妃。

    “皇貴妃娘娘這會歇下來，夫人晚些時候再過來請安吧。”

    如此，吳羨好便往容嬪屋子去了。

    “你那耳環隻怕是沒了，我讓人問了一圈，沒半點消息。”

    吳羨好將手中的食盒遞給底下的宮婢，又詢問道：“容嬪娘娘午膳吃的如何？”

    她突然有此一問，那宮婢自然警惕，將目光落在容嬪的身上。

    容嬪道：“夫人怎麽有此一問？”

    吳羨好緩緩道：“我做了些醃醬蟹來不知道合不合娘娘的胃口，聽禦膳局的人說，這蟹雖不比秋日裏頭的肥美，但是黃多，也是佳品。我又知道娘娘唱曲兒自然是愛護嗓子的，平日裏定然不吃這些東西，所以特意做了護嗓的糖丸，娘娘隻管放心吃就是。”

    容嬪的臉色一頓，警惕起來，“你怎麽想到做醬蟹了？”

    她在被顧行之帶入府中之前是住在海邊的村莊裏，她最愛的就是醃海鮮一類的東西，可她入了京都，身世來由都被修改了，吳羨好又何以知道？

    吳羨好倒是一點破綻也沒露，平靜的回應道：“我家小妹身子寒涼，可又最愛這些東西。從前她想吃的時候，我都悄摸的做些給她，不敢讓父母親知曉了，昨日到禦膳局去看到了那蟹，又想起妹妹，就做了些，想著今日總不好空手過來，所以便將這醬蟹提過來了。”

    容嬪這才放下戒備，對那宮婢吩咐道：“去裝出一些來，我嚐嚐。”

    這醬蟹她醃製的恰到好處，上頭裹著一層紅辣辣的醬料，一看就讓人直泛口水。

    透著一股子香辣的香氣，容嬪淨了手，直接上手將那醬蟹拿起來，兩手一擠，裏頭的蟹肉蟹黃便冒了出來。

    入口腥甜，極其鮮美，吃上一口就讓人停不下來。

    “還有多少？”

    那宮婢如實答道：“還有兩盤子。”

    “都裝上來吧。”

    吳羨好忙伸出手阻攔道：“娘娘別怪妾身多事，隻是這蟹本就是寒涼之物，一次性吃的太多隻怕傷身，再有這蟹若是在醃製些日子，豈不是更入味？娘娘認為如何？”

    容嬪點頭，“好，你既說了，我便聽吧。”

    吳羨好輕笑了起來。

    容嬪許多年沒有吃到這樣的東西，如今再吃到倒是讓她想起來許多事。

    “你還會做別的生醃嗎？”

    吳羨好道：“不是難事，若是娘娘喜歡，我再做上一些送過來，娘娘讓人收起來，想吃的時候又取出來就是。”

    因這件事二人倒是親近了不少。

    吳羨好也常往容嬪處去。

    這日，她才從容嬪處回鳳儀宮，才推門進屋，就見桌上放著一信封。

    拆開來看，裏頭記載著關於容嬪身世之類的信息。

    吳羨好眉頭一皺，而後又想起來這些日子，她花錢找人查的信息都是準確無誤的。

    所以心裏頭更加猜測起來。

    “回府？”

    “是，府中的小姐出嫁，她之前在我跟前服侍，也可謂是盡心盡力，如今出嫁了，我自然也該去送送她，不過就一日的功夫。”

    皇後倒也不多加阻攔她，還賞賜了好些東西。

    吳羨好回到府中，卻見院子裏一眾丫頭都跪著。

    心想，莫不是她們又惹了顧嗣南不痛快了？

    可隨後便聽見屋子裏頭，孟側妃動怒的聲音同時響起來還有清脆的巴掌聲，“賤婢！賤婢！竟然敢給主子下藥！”

    吳羨好推門而入，見被掌摑的人竟是鴛鴦。

    孟側妃看了她一眼，但止不住心裏頭的火氣，她這口氣在心裏頭本就憋了許久了，如今鴛鴦行此等事，正撞在她槍口上，她自然要拿她做樣子，好一頓責罰才是。

    孟側妃指著鴛鴦的鼻子罵道：“你這樣下作的手段從前便有人做過了，你以為你的下場該如何？抬你做妾？還是說你昨夜便能得個孩子，妄圖母憑子貴了？”

    吳羨好聽到這些話，大致也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

    倒是不慌不忙的先向孟側妃行了禮，又詢問道：“世子爺人呢？”

    香迎上前來答道：“世子爺服了藥這會還昏迷躺著。”

    吳羨好向孟側妃行了行禮，緩聲說道：“妾身先進去看過世子爺，這裏便由側妃娘娘處理。”

    那鴛鴦此刻的頭發被孟側妃打的淩亂，臉頰紅腫的嚇人，整個人衣衫不整的跪在地上，豆大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吳羨好隻是瞥了她一眼，便轉身往屋子裏去了。

    她緩步走到床榻前，見顧嗣南正昏睡著，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如今還燙著。

    吳羨好又問道：“解毒的藥服下去多久了？怎麽還沒見效？”

    香迎忙上前來答道：“已經半個時辰了。”

    “再去傳大夫來看看。”

    吳羨好見香迎出了門，又輕掀開被子看向顧嗣南身下，他若是再這麽下去，隻怕身子要毀了。

    吳羨好不自覺想起來她今早收到的東西，原來她以為自己下的一手好棋，不過是顧嗣南在身後替她收拾處理罷了。

    她不敢再想下去，若是他今日真有什麽三長兩短，她日後的日子又該如何過下去。

    想到這裏，她一時火冒三丈，再咽不下這口氣。

    從屋內衝了出來，一把抓住鴛鴦的領口，惡狠狠的給了她一個耳光，她怒斥道：“是我對你不好嗎？我沒給過你機會嗎？你如何承諾我的！你對他下藥也就罷了，你給了多少藥，你是不是要讓他死在這上頭你才甘心！”

    鴛鴦的腦子此刻已經懵了。

    她知道顧嗣南是有些武功在身上的，所以怕這藥對他見效不夠狠，自己就沒機會。

    所以，自然就給的重了一些。

    “奴婢……”鴛鴦哭喊著說道：“奴婢什麽也沒來得及同世子爺做，世子爺便……便吐血暈倒了。”

    吳羨好一把將她推倒在地，“七王府可曾虧待過你？你為何如此啊！”

    她此刻的情緒幾乎要崩潰。

    孟側妃忙上前將她扶住，“你別著急，大夫已經開了藥了。”

    吳羨好側耳將方才自己在裏屋看到的告知孟側妃，孟側妃聽罷，沒站穩腳跟，往後倒退兩步。

    難怪吳羨好會突然衝出來對著鴛鴦一通責罵。

    孟側妃揉了揉太陽穴，十分疲憊的說道：“來人，先把這個賤婢關押進地牢裏頭，再派人去通知王爺……”

    這頭香迎又急忙請了大夫進來，可吳羨好不放心，忙又附耳對孟側妃說道：“不如讓人去請禦醫吧，就說娘娘你身子不爽利，如何？等到了再給些好處，想來那些人也不會往外說的。”

    若是府上請來的大夫有效，身子也不該如此，如今吳羨好是信不過他們了。

    孟側妃在心裏斟酌了一陣也覺得該如何，便立馬派人去了。

    禦醫來的時候已經近黃昏了。

    吳羨好眼看著顧嗣南濕了好幾條褲子。

    這人的臉色都蒼白的嚇人了，可某處一點消退

    的跡象也沒有。

    她此刻整個人坐立難安，隻覺得著急久了，這腦子糊塗的厲害，眼前好幾次一抹黑，什麽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