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迎春大喜的日子，所以吳羨好還是換了一身衣裳，略施加脂粉，將她送出府。

    可迎春卻拉著她的手不肯鬆。

    即便是蒙著紅蓋頭，她低著頭，落下的淚落到了吳羨好的手背上頭了。

    “大喜的日子，別哭了，到了夫家凡事要同夫君有商有量，二人相敬如賓，子孫滿堂，白頭偕老才是。”

    迎春點頭，又哽咽著想跪下來。

    吳羨好忙攙扶住她，“別跪我，這樣的日子自然是要跪拜天地，跪拜父母的。”

    迎春不肯，非要對她行此大禮，吳羨好也攔不住。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的說道：“如今府上這樣的光景，奴婢應該留下才是，如今夫人身邊又少了一個體己的人，日後的日子該如何過。”

    吳羨好拉著她柔聲說道：“府上這麽多的奴才也不是擺設，你過去了隻管過好自己的日子，別再擔心我了，日後也是夫人了，不可再稱呼自己奴婢了，迎春是個乖巧機靈的丫頭，自然會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

    她說著好聽的喜慶話來哄她，這樣的場景，恍惚之中她又回到送別烏蘇靈的那天。

    一時許多事湧上來，吳羨好的淚也止不住。

    她輕丟開迎春的手，“好了，好了，別誤了時辰了，快些上轎吧，別讓咱們的新郎官等久了。”

    吳羨好將迎春送上馬車，目送她離開後，又回了院子裏頭換了一身衣裳又往前院來了。

    在靈堂前守了一陣，將那些來祭拜的人送走以後，隻覺得頭暈眼花。

    香迎忙扶著她坐下。

    “夫人奴婢讓人送些吃的過來。”

    吳羨好點頭應下，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緩了一陣總算好了一些。

    香迎捧了東西到麵前，她這才吃了兩口，後院那頭又來了消息，“世子爺醒了，正叫夫人呢。”

    吳羨好一聽忙起身，誰知著急了，腳下沒邁開，倒在地上，將額頭磕了塊印子。

    “夫人！”

    香迎忙將她扶起來，“夫人，沒事吧？”

    吳羨好擺手，拉著香迎的袖子，“沒事，沒事，趕緊去看看世子爺。”

    她匆匆忙忙的進屋，顧嗣南半躺在床榻之上。

    見她進來了，他忙伸出手。

    吳羨好忙握住他的手坐下來。

    顧嗣南先開了口，“你這額頭怎麽了？”

    吳羨好說：“沒事，沒事，你這會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顧嗣南將目光落在香迎身上，他雖病著，可眼神依舊帶著壓迫感。

    香迎隻能如實回答：“夫人累了好些日子，方才才說頭暈，還沒吃上兩口東西，底下的人又說世子爺醒了，夫人一時著急起身猛了，就摔倒了。”

    顧嗣南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痛嗎？”

    “沒事。”吳羨好麵帶微笑的看著他，“你沒事我心裏怎麽都開心。”

    顧嗣南雖遭了一場罪，可醒來見到她，又聽她說了許多這樣的話，心裏頭歡喜極了。

    “你忙什麽累成這個樣子？迎春的婚事？不對，她的婚事我就是怕你操心所以一早就把什麽都準備齊全了，府中還有什麽事？”

    麵對顧嗣南的追問，吳羨好的目光有些躲閃。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吳羨好咬著唇，吩咐道：“你們先出去，我同世子爺有話說。”

    香迎忙招呼著眾人退到外頭。

    而後從抽屜裏取出一小匣子，那匣子打開來，隻見裏頭用布包著一根銀針，吳羨好端來一水杯，將那銀針放下水中攪動了兩下，而後遞到顧嗣南麵前。

    “你可能分辨這是什麽毒？”

    顧嗣南輕嗅了下，而後擰緊了眉頭，沉默了一陣隨後問她，“你……胤時野還給你留了這種東西？”

    “這是南朝才有的毒藥？”

    顧嗣南沒吭聲，看來是默認了。

    吳羨好此刻可以確認七王爺這件事就是顧行之同楊家的人所為了。

    她將那杯水倒在花盆裏頭，而後長歎一口氣，手撐在桌子上。

    她此刻完全不敢回頭去看顧嗣南是什麽臉色。

    隻是低聲對他說道：“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顧嗣南全然沒往那上頭想，還笑著打趣她，“什麽事？難不成是胤時野死而複生了？讓你用那毒藥毒死我？”

    吳羨好的頭越發的低。

    即便是她背對著顧嗣南，顧嗣南仍舊能感覺到她此刻臉色定然不好看。

    所以，他心裏也越發難安起來，“究竟出了什麽事？”

    吳羨好的手扣著桌麵，用了許多力氣才講出那些話來，“七王爺他……他……”

    “他怎麽了？我這病著他也沒說來看看我，他找你穎夫人死了以後，整個人渾渾噩噩的，我看過不了多久就要癡呆了，到時候說不定連你我是誰他都不記得了。”

    顧嗣南察覺到吳羨好的肩頭在微微的顫抖。

    她哭了。

    這是她哭時才會有的動作。

    “怎麽了？”顧嗣南撐著想要起身，卻覺得兩腿酸軟的一點勁兒也使不上來。

    他的臉色越發的嚴肅，長歎了一口氣後緩緩說道：“看來你是知道我身體的緣故了，為這事傷心？這有什麽，這世界上明醫無數，總會有法子看好的不是嗎？最重要的，難道不是夫人現在應該過來抱抱我，我可是用了全部的內力，為夫人保住了我的清白之軀呢。”

    吳羨好抹去臉上的淚水，回頭看向他。

    她每一步都走的極其艱難，一點一點的到了他的跟前。

    顧嗣南摸了摸她的臉頰，柔聲說道：“夫人如今越發現實了，就因為我身體的緣故也要哭上一場，夫人隻怕是忘了，我的手上功夫也不錯呢。”

    他不明所以，所以反柔聲哄著她，“好了，好了，再說了，難受的不應該是我嗎？我還沒說什麽呢，對吧？”

    吳羨好一頭栽進他懷裏，這眼淚就好像決堤了似的，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顧嗣南輕緩的拍著她的背，“好了，好了，沒事，夫君在呢。”

    吳羨好拉住他的衣裳，哽咽的說道：“七王爺沒了……顧嗣南，七王爺沒了……”

    顧嗣南的身子明顯一僵，一時不知所措，連帶著說話都不利索了，“你，你說什麽？”

    他這會安靜的側耳聽著，前院的喪樂隱約可聽見。

    “七王爺沒了。”

    顧嗣南拉住她的手，問道：“怎麽回事？”

    吳羨好抬頭看著他，“是顧行之同楊家的手筆，為了顧行之能登上帝位，日後江山穩固，他們已經開始清理障礙了……”

    顧嗣南想要下地，吳羨好忙攙扶住他。

    可她的身量在他麵前到底嬌小了些。

    哪裏撐得住他這麽大的塊頭。

    吳羨好的雙腿直打顫。

    顧嗣南低眸看著她，一手扶住門框，稍微借了一些力。

    “來人！”

    吳羨好叫了幾個小廝上前來幫忙，才將顧嗣南帶到靈堂前。

    他的眼淚始終在眼眶裏頭打轉，沒有掉下來。

    上了香，燒過紙錢，他已經撐不住了。

    “快把世子爺小心扶到房裏去。”吳羨好又忙招呼著。

    吳羨好拉住他的手，柔聲說道：“你回去喝了藥，吃些東西，我這頭忙完了立馬過來。”

    顧嗣南點頭。

    吳羨好又往孟側妃處去了。

    孟側妃依舊躺在床榻上，病殃殃的模樣好像隻有一口氣吊著似的。

    吳羨好接過婢女遞來的藥碗，將她攙扶起來，用勺子將那藥一勺一勺的喂給她喝。

    她輕聲的說道：“世子爺醒了，娘娘不去看看嗎？”

    孟側妃的目光呆滯。

    吳羨好又繼續說道：“明日王爺就要下葬了，娘娘也不去靈前拜拜嗎？”

    孟側妃有些機械的吞咽著藥。

    “側妃娘娘心裏頭是做何打算？打算一直這樣頹廢下去，就這麽吊著一口氣，等哪日這口氣沒了，也就隨著王爺去了，是嗎？”

    一碗藥已經見了底。

    吳羨好本想將碗擱下來，可又做手滑似的跌碎在地上。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如今妾身是這樣想，若是七王府的命數真到了頭，也不該就這麽被人扼住喉嚨，活生生窒息死。”

    孟側妃的目光看著地上的碎片，她的眼中有淚花在閃爍。

    二人沉默了半天，她總算是開了口。

    “你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王爺的事，世子爺的事，都不是巧合，是有人故意為之，而這背後的人，針對的不是他們，而是整個七王府，若是今日我們避讓了，那麽七王府便是第二個烏家……”

    孟側妃一時清醒過來似的，抬頭看著吳羨好表情有些驚恐，“是誰？是誰要害王爺？”

    吳羨好的目光掃了一圈屋內的人，語氣嚴肅道：“你們都先退下去。”

    眾人退出了屋子。

    吳羨好又低聲說道：“是楊家同顧行之。如今我也不瞞著娘娘了，我知道娘娘一心隻為了王爺……楊皇貴妃同顧行之的關係非同一般，他日若是顧行之登基，楊家的地位於今日而言隻增不減。”

    她的話暗示到如此地步，孟側妃自然也聽明白了。

    她這會慌了神，“楊家的地位你是知道的，手裏頭握著兵權，哪怕是皇帝也要對他忌憚三分，我們人微言輕，如何……如何動的了他？”

    吳羨好低眸，“就算是銅牆鐵壁也有方法可以破，我已經有萬全的法子，隻是要娘娘配合我。”

    孟側妃忙激動的拉住她的手，“好，隻要能為王爺報仇，別說是做事了，就是把我這條命舍了我也是願意的。你要我做什麽？”

    吳羨好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又伸出手理了理她的頭發，“如今最要緊的事，就是請娘娘養好身子。有了身體我們才走革命的本錢嘛！”

    “革命？”孟側妃疑惑，“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成功，勝利。”

    孟側妃嘴裏念叨起來，“成功，勝利，成功，勝利……”

    她一邊念著一邊躺了下來，“那我現在就睡覺，等睡醒了，我就好好吃飯。養好身體，養好身體……”

    吳羨好就這樣坐在床邊看著她，她的手輕拍著被褥，沒一會的功夫孟側妃就睡熟了。

    吳羨好起身走到門外，“把地上打掃了，然後再去準備些清淡養胃的吃食，給世子爺送去一些，再溫一些，等娘娘醒後吃。”

    “是。”

    吳羨好理了理衣裳，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強迫自己清醒過來。

    “那鴛鴦被關在地牢幾日了？”

    香迎道：“六日了。”

    吳羨好將身上的首飾摘下來遞給香迎，又將袖口挽起來，大有一副要大幹一場的架勢。

    到了地牢門口。

    香迎望著那入口隻覺得陰森恐怖，空氣之中都透著一股子血腥味，好像站在這入口就覺得全身發涼。

    吳羨好回頭看了她一眼，緩緩說道：“在這裏等著，我一會就上來。”

    吳羨好一步一步的往下走去，那幽深黑暗處似乎有風聲傳來，鼻腔之中快速被灌入一股惡臭味。

    她心裏猜不出來當日孟側妃走進來是不是也同她此刻的心情一樣。

    她的嘴角掛著一絲笑容。

    看守地牢的人見她來了，忙行禮。

    吳羨好將屋中的刑具打量了一陣緩緩說道：“把這炭火點燃吧。”

    她的語氣很平靜。

    那守衛又詢問道：“夫人還要別的嗎？”

    吳羨好思量了一陣，“辣椒水。”

    “是。”

    有守衛端了椅子上來，吳羨好便坐了下來。

    “把人帶上來吧。”

    鴛鴦雖被關在地牢裏頭，可一日三餐沒有少她一口吃的，她除了沒見著太陽，人麵色枯黃了一些，旁的倒是沒什麽。

    守衛將她帶上來的時候她也不哭不鬧，很是淡定。

    吳羨好倒是不意外，她畢竟是顧嗣南身邊的人，總是有些魄力的。

    “夫人就打算用這烙鐵對付我？”她輕笑了聲。

    吳羨好起身走到她跟前來，低聲說道：“你應該高興吧，世子爺不治而亡……”

    鴛鴦震驚，“怎麽會？”

    吳羨好冷笑了兩聲，“你給他下的是毒藥，為什麽啊？鴛鴦，世子爺就算待了冷漠了些，可從不曾虧待你啊，你為什麽要置他於死地啊！”

    鴛鴦依舊不相信，“不可能，你騙我的，你騙我的，吳羨好，你是最會撒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