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目之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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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城,一個與水結緣的北方城市。整個市區被永不封凍的江水蜿蜒分割成南北。

    初秋的江城,天高雲淡。微風中透著濕潤而清新的水汽,也裹挾著萬物走向成熟的味道。

    就在這樣一個普通平常的中午,市政府組織的金秋人才招聘會現場,出現了兩個不願折服於命運安排,性格又都是特立獨行的人。

    他們的邂逅,注定要攪動起江城商界這湖原本平靜的碧水,更將書寫出一首由平靜到熱烈,而又回歸平靜的愛情詩章。

    而此時的她與他,隻不過是這個會場中略顯另類的兩個男女。

    賀左戎戎走進會場大門的一瞬,著實吸引來不少人側目的眼神。有讚美、有欣賞、有嫉妒,更有好奇,還有色眯眯。

    因為她除了很美,也很特別。

    齊肩的直發,帶著太陽鏡。五官標致的臉上未加任何粉飾,微帶巧克力色的皮膚,健康潤滑。一身牛仔裝束,平底短靴,讓米的身材格外挺拔。

    客觀評價,賀左戎戎不是那種溫婉水潤,身姿柔弱,小巧玲瓏的美女。而是那種五官大氣,身材健美的女人。是不矯揉、不造作,獨具野性的美。

    賀左戎戎來到這個的招聘會,她並不抱招到什麽人才的希望。之所以來,一是見識見識那些大公司的實力,再就是想看看是不是真能碰上個不開眼的,能撞進她這所小廟。

    午時的陽光溫暖也炙熱,自會場上方玻璃穹頂打進,在整潔的地膠上留下規整的平行四邊形。

    上午人聲鼎沸的招聘會場,此時變得人影稀疏,隻有臨近大門,靠中間的那些大公司招聘場,還在迎來送往。

    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態走過所有招聘台後,她來到了靠近末尾,極度冷落的一列。她的招聘台就在這個區。

    和她預料的一樣,這裏不但沒有應聘的人,就連招聘的工作人員都走了,隻留下各公司五花八門的招牌,還有台子上碼放整齊的表格紙。她笑了,而且是由心裏發出的笑。

    本來嘛,沒什麽名氣,拿不出像樣的薪酬待遇,隻靠花裏胡哨的標語口號聘人才,傻子才上當呢。

    她想著、笑著、走著,一抬頭,一個說不出感覺的畫麵讓她所有的思維、表情、動作,都定格了。

    穹頂一束斜射下來的光,打在兩個招聘台之間,也打在一個男人的背身上。黑色的戶外運動襯衫,沒有係扣子,隨意的垂在身體兩側。同色的戶外長褲和鞋子,顯得幹淨利落。斜坐在那束陽光裏,用筆在紙上寫著什麽,又好像在畫著什麽,椅子靠背上掛著個不小的背包。

    深刻,非常的深刻,是這個畫麵留給賀左戎戎唯一印象。

    慢慢移動自己的雙腳,賀左戎戎走入這個畫麵,不知怎麽,她既期待看到這個人的正臉,又有點擔心入眼後,破壞這幅她認為唯美的圖畫。

    邊走邊想,她來到了這個人的麵前。

    濃密的短發隨意垂在前額,鼻梁上架一款複古太陽鏡。雖然隻能看到左側臉,但依然是棱角分明。

    或是感覺到了賀左戎戎的走近,男人的筆停了一下,也隻有一、兩秒的時間,又開始了原有的動作。

    他並不是在填寫應聘表格,而是在一張表格的背麵寫、畫著什麽。隻是他的頭擋住了紙麵,看不見。在他前方的台子上,放著一張已經填好的表格。

    賀左戎戎拿起看了起來。王直,男,歲,畢業院校沒有填寫。最有意思的是個人簡曆欄本人沒有工作經曆,沒有社會背景。自認踏實誠懇,任勞任怨。彼此試用期三個月,期間不要薪酬,管飯就行(一頓中飯)。試用期結束,你認為我還行,我認為你順眼,再談簽約條件。否則一拍兩散,各奔前程。

    寫的挺實用,也省的雙方瞎耽誤功夫。不過你這麽寫,在這個招聘會上,除了我,誰能聘你,誰又敢試用你。賀左戎戎心裏笑了,饒有興趣地看著,想著。

    男人抬起了頭,把太陽鏡向下拉了一點。賀左戎戎的心一緊,黑白分明的眼睛,冷靜睿智,仿佛自己的內心世界都要被他看穿。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就這樣對視著。終於看清了男人的正麵,不但沒有破壞賀左戎戎心裏的畫麵,而且還增填了幾分個性,幾分深刻。

    黑色運動背心凸顯出壯實的肌肉,小麥色的皮膚健康沉穩。稍顯不和諧的是脖子上戴著的那塊精致的蘭花玉墜。

    作為愛玉又會鑒玉的人,賀左戎戎一眼就看出是難得的和田美玉,雖不是極品,也是品相上乘。再加上俏色巧雕,白色的玉蘭花含苞待放,綠色的葉子青翠欲滴,白的溫潤,綠的翠寒,構思巧妙,巧奪天工。

    不過一個大男人戴著,總顯得有些別扭。

    “你這樣自我介紹,好像不容易找工作呀!”還是賀左戎戎先沉不住氣。

    “那你會聘我嗎?”相當有磁性的聲音,不過又透著些許的冰冷,“你會按我的條件試用我嗎?”

    “你怎麽知道我要聘人?我就不能是應聘的嗎?”賀左戎戎的語氣略帶驚異,又有些不服。

    本來嘛,從小到大,無論是上學期間,還是在職場打拚,賀左戎戎憑借聰明的天資,令人折服的判斷力,對任何實物都有絕對的掌控,揣摩一個人的心裏更是她獨有的天賦。她曾經一個問題不問,一段“八卦”不聽,僅憑日常觀察,就判斷出同寢室女生戀愛沒有,戀愛進展狀態,而且準確無誤。初登職場工作,她也能把領導、同事的意圖把握的不離十。

    可今天,僅憑自己走過來,看了一下應聘表格,這個叫王直的男人就洞察出自己是來招聘,而不是應聘的,更能判斷出自己想挑戰他的心裏。她不相信,真心的不相信。

    “應聘的人基本都是職業裝。尤其女應聘者,都想方設法把自己裝扮的成熟幹練,而且都要用高跟鞋來突出自己的高雅、職業。你的穿著不是來應聘的打扮。”說了一句話後,王直又低下頭繼續他原來的動作。

    賀左戎戎一下反應過來,自己的裝束確實不像是應聘的。

    “你的裝扮也不像是應聘的,但你填了這個。”賀左戎戎不服氣地搖了搖手中的表格。

    王直連頭都沒有抬,還是用那種有磁性十足又有點冰冷的聲音說“首先,你是左撇子,傾向於做自己感興趣的事,特別是藝術和創造相關的工作,廣告創意符合你。而性格獨立自主又決定了你不會聽命餘人。此外,你開了一輛林肯車,這牌子的車最便宜的也要三、四十萬。試想,那個來應聘的能開得起這麽好的車。”

    一番話說完,抬起頭,看著賀左戎戎一臉的不服氣,又難以置信的表情,王直的嘴角略略上翹了一下,用原有冰寒的語氣接著說“拿起表格前,你把原來在左手裏的車鑰匙交到了右手,又用右手放到了口袋裏,是林肯標致。然後,右手摘掉了太陽鏡,用嘴叼住鏡腿,同時,用左手拿起了表格。通常,習慣右手工作的人,會直接把鑰匙放到口袋裏,然後,左手摘眼鏡的同時,右手拿表格。此外,更明顯的標致,你的左手食指外側皮膚相對比右手稍粗糙些,顯然是慣用手特有的磨損所致。”

    停頓了一下,看看一臉難以置信的賀左戎戎,王直接著說“我坐在兩家公司應聘台中間,你站在我麵前,說明你是其中一家的老板。”

    說完,王直用手中的筆指著前麵的台子說“我判斷,你不可能是前麵這家‘迅達’廣告公司的老板,太普通,也太俗氣。而我身後的這家‘北窗’廣告創意工作室,更符合你的個性。”邊說邊展開了他手中一直畫著、寫著的紙。

    寥寥幾筆,勾畫出一扇敞開的窗子,點點幾顆星星中襯托出最為明亮的幾顆,讓人一下就能判斷出那是北鬥和北極星。

    窗子的下方寫著五行字沒有絢麗的陽光,沒有浪漫的月影,隻能遙望北極的寒芒。這裏有永恒不變執著,還有永遠正確的方向!

    精準細微地觀察,絲絲入扣的推理,從賀左戎戎現身到“北窗”logo創意展示,前後不過短短幾分鍾,這個叫王直的男人竟然把自己的身份、目的、性格特征,甚至身體特征都做出了準確的判斷。就像給孩子講故事一樣娓娓道來,讓賀左戎戎這個聽者入神、入迷。

    從沒有過這樣的經曆,連想都沒想到過會有這樣的窘境。感覺自己就像一個犯錯誤的小姑娘一樣,就這麽毫無隱秘地站在一個人的麵前,而且是第一次見麵的人,隻有短短的幾分鍾。

    不相信,可一切都如此真實地發生了;不服氣,可王直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正確的。

    看著這個男人,這個叫王直的男人,賀左戎戎用盡所有的能量掩蓋住思想活動,不讓自己的眼睛暴露內心的震驚。

    這個男人,這個叫王直的男人,也在用閃爍著寒芒的眼睛注視著賀左戎戎,眼神中不摻雜任何情緒,幹淨清澈明亮。

    就這樣對視了不知多久,王直始終沒有說話,隻是把手裏的那張紙放到了台子上。賀左戎戎也沒有說話,隻是把太陽鏡重新戴上。不是裝酷,隻是想平複一下自己的情緒。

    “按你的條件,我們彼此可以試用一下。”還是賀左戎戎先開口,拿出自己的名片遞了過去。

    王直站了起來,足有米的身高,顯得英挺、健碩。一刹那間,王直在賀左戎戎的心裏又增添了一分精彩,至於是什麽精彩,她心裏也不清楚。

    王直很有禮貌地雙手接過賀左戎戎的名片,認真地看了一遍,收到襯衫口袋裏。然後抓起身後的背包,“上班有什麽要求嗎?”王直問到。

    差異地頓了一下,賀左戎戎說“要求?”

    賀左戎戎的腦中一直在高速運轉,自己的那個小廟本就剛開張,不到平米的寫字間是閨蜜兼合夥人謝思思的個人產業,以入股形勢獻出來的。而謝思思這個金融專業高材生也被自己拉進來當起了財務總監。說是財務總監,自己的家底全拿出來不到萬,向父親借了萬。萬的啟動資金一點都不敢亂花。辦公是最廉價的卡包間,她的經理辦公室也隻不過是用玻璃隔出的一個小房間,放了兩張小桌子,她和謝思思共用。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可能就是那幾台用作專業廣告設計的高配置電腦,和她自己那輛私車公用的林肯越野車了。

    而眼前的王直不但外表帥氣,談吐間還透著睿智和才氣,他真的能來自己小小的“北窗”嗎?自己又能對他有什麽要求嗎?

    “什麽時候報到?工作時長?有沒有休息日?”王直具體地問,一句挨著一句,有些咄咄逼人。

    管他呢,反正都是試用,一天一頓午飯小意思。三個月能出成果,我就賺到了,什麽也沒幹成,就當施舍老、少、邊、窮了,反正又不用給薪水,不用白不用。想到這兒,賀左戎戎覺得自己怎麽這麽不善良。

    “下周一上午點分準時報到,地址名片背麵有,工作時長和休息日嘛,根據具體工作進程,該加班加班,能放假放假。”賀左戎戎爽快地回答完畢。

    王直輕一點頭,轉身向會場大門方向走去。

    看著的王直大踏步地走遠,突然,賀左戎戎好像有點不放心,不自然地喊道“過了點分,你來了我也不會聘你。”

    王直身形一頓,頭也沒回地衝賀左戎戎擺了擺手,又留下了一句話“你的表戴在右手腕上,很容易判斷。”

    此時,玻璃穹頂射入的陽光變成了淡金色,近乎於菱形的光塊,打在灰色地膠上格外柔和。隨著王直腳步的移動,光塊也忽明忽暗地打在他的身上。高大挺拔的身影在一明一暗的交替中,消失在會場門口湧入的人群中。

    而賀左戎戎的眼睛卻沒有收回,手中王直的應聘表格和那張畫著“北窗”logo的紙,已經悄然折好,裝入了她的上衣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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