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慈悲城(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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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哦——
毒荊棘林“意識”到獨屬它的地盤內即將有某種不可控的情況發生,它調動全部力量攻擊,不再坐以待斃。
長藤刺啦爬過翟綠圓盤的殘缺部位,爬滿了早已被漫沒的荊棘綠牆,天空的綠濛光線一下被無盡的黑暗吞噬。我
空氣瞬間彌漫出一股泥土潮濕夾雜著猩臭的鐵鏽氣息,那盤虯纏繞成柱條的尖刺條千百股,像水龍從湖內噴湧而出,猛地紮頭朝那些妖魔撞去。
本是盤中餐的“食物”,豈能叫它們逃脫!
但是在占據這片大地的古老神秘陣法的守護之下,這些幹癟枯瘦的妖魔身上浮起了一圈光罩,光罩如同日食發生了顏色,看似薄脆,無論它們就在毒荊林鞭抽、憤怒的衝撞之下,都穩固不破。
而光罩之內的妖魔獸也在一種無形的力量催動之下,身體不斷膨脹,不斷地進化、不斷地變異……
半人半獸的魔獸,它自願舍棄了人類那部分血脈,它將屬於人類的那一部分的血肉鼓包炸開,血花濺落如火舌舐焰,痛苦不斷地加劇,但它卻是痛並歡快著。
它的獸身開始巨大化,獸類的皮毛蠕動侵蝕著屬於人類的那一部分,直到它徹底改頭換麵成了一頭踏焰的昂首的威風凜凜的地階魔獸。
還有人型但全身卻覆滿綠蚰鱗片,生有一雙蛇類冰冷獸瞳的,它也舍棄了屬於人身的那一部分,從下身開始妖化,雙腿變成了尾巴,失去了雙臂,全身妖化變成一條盤起身的青蛟。
它們從未體會過現在這種心情。
這種意氣風發,這種隨心所欲。
就像擺脫掉一直以來身上的桎棝,無限的可能性在它們身上發生了。
當年顧君師曾跟它們定下約定,隻要它們能夠不計代價、不問緣由,在她手底下熬足幾年不死,她會給他們一個令它們自身滿意,強大又煥然一新的未來。
劃重點,必須是能夠熬下來不死。
當時,沒有一個人相信她所說的話。
在這一座隱形的囚牢樊籠之中,想逃出去不付出代價是不可能的,但它們一度覺得在顧君師那討來的“代價”簡直劃不算。
這樣比死還難受地活著,它們都差點以為自己下了十八層地獄在受刑呢。
但當初有多痛恨咒罵,多頑強又艱苦地活下來,它們現在嚐到的苦盡甘來就有多甜。
感受到身體那愉悅又振奮的舒展變化,感受到幹涸又虛弱的經脈充沛了久違的力量。
它不斷衝刷著體內狹窄的壁道,將其擴大、填充,最後被另一種強大的力量全數代替。
那是來自體內被激發的真正強大的血脈之力。
它傲慢又恣意地吞噬掉了其它的弱小血脈,它在壯大,它在強韌,也在一直蟄伏積蓄力量,直到今日受陣法鼓動、催發周身的全數力量,一股作氣徹底湮滅掉混雜不堪的低等血脈。
它們,終於不再是以前的那種低微的可憐蟲了!
狂喜,激動,興奮……
時間好像在這片躁動之中緩慢的推進,擠壓的力量碰撞爆動,極為壓抑、沉重又危險的氣流形成了一片巨大的“域”。
而那些從四麵八方一道衝攻的毒荊棘在“域”之中,全部被撕碎碾滅成灰燼。
它們終於不再是這片大地的主宰,而成為了被獵殺的弱小之物,隻見在氣流籠罩的極大黑暗之中,無數道龐然大物的身影緩緩站了起來,形成連綿驚心動魄的如山巍陰影。
這股邪惡、強大凝聚到一塊兒的力量倘若放出去,將來必然會攪得外界天翻地覆。
顧君師就站在光陣之內,她周身飄滿了幽浮之光,跟身後那片猙獰巨猛的進化身影相比,它們隨意一次吐息便可掀起一陣風沙走石,她何其渺小。
但是卻沒有任何一道黑影膽敢朝她發泄出任何一絲惡意。
哪怕以光陣為界的荊棘林全都被暴戾的力量剿滅得幹幹淨淨,但她四周圍的環境跟氣流依舊是平靜幹淨,如一片被遺忘的真空地帶。
這一群進化之物無疑前身全都是一些窮凶極惡之徒、亡命之徒,它們可沒有人類的道德廉恥,別說救命恩人,就算親生父母妨礙到它們,也照殺不誤。
眼下不動手隻有是一個原因——畏懼!
哪怕它們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但在她麵前,依舊有一種不敢輕易造次的感覺。
動手,要麽就贏了,要麽……就會有著比死更可怕的後果等待著它們。
所以,它們在猶豫,在衡量,在糾結,也在等待。
但是這種由它們來選擇的機會已經稍縱即逝。
嘩啦——一股洪湧從地方直泄而出,隻見一時數不清量的黑色鎖鏈自顧君師身上飛出,洪波缺口,大海倒懸,比之它們更駭人的氣息遽然撞入它們的胸口。
它們愕然低下頭,隻見一條黑色的鐵鏈刺入了它們的心髒位置,每一隻妖、魔、魔獸的腳下都相應出現一個契約陣法。
那陣法契文不是它們認識的任何一種語言,卻蘊含著一種奇異又驚人的能量。
低沉、平靜卻又澎湃起參天的巨浪的聲音在此刻響徹雲霄。
“爾等所負的罪孽不消一日,便將與吾契約為奴所驅,以茲換取自由,倘若心生忤逆,不馴、不服、不忠——誅!”
臥槽!
這些一現世都能當一方大能的妖魔這會兒卻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
先是頭顱。
然後是頸椎。
再是脊椎。
最後是下肢。
它們一點一點低下高昂的頭顱,低下傲慢的身軀,伏拜屈膝地向著它們的主君俯首稱臣。
“叩拜吾主——願以此身為君主披荊斬棘,立誓,服從、忠誠、心悅臣服!”
這話應契誓言就這樣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
它們根本無法反抗。
它們的嘴就好像有自己的意識一樣,全然不顧它們此刻有多崩潰的心理。
這時這些剛獲得力量跟自由的妖、魔與獸隻覺當頭一捧,敲得它們險些沒流下悔不當初的眼淚,直呼——就特麽地上當了啊!
敢情她將它們一個個變得強大厲害,隻是為了能夠更好的奴役它們。
罪是它們受,苦是它們熬,但最後的美好成果它們是半分沒有享受到,全都給她當奉獻了!
知道真相的一眾邪惡之物,激動(悲傷逆流成河)地以頭搶地。
但那條不知道是什麽做成的黑色鏈條,它所束縛的乃他們的神魂,即便它們身消道亡,亦不可擺脫它所定下的契約。
這就很絕望了啊。
但她倒也不是沒有給它們留下一條活路。
所負罪孽……這四個字值得琢磨思考一下。
它是不是就是說,隻要被判定為贖完前塵罪孽,它們就能夠解除這被奴役的契約,重獲自由了?
一時之間,惡事幹得稍微少一些的,或者罪行輕一些的,一下感覺前途無亮的未來有了希望。
而惡事幹得重一些,罪行嚴重的,它們則掰了掰手指,在細數自己究竟得贖多久才能夠擺脫這個叫“顧君師”大惡人的壓榨。
最後,眼神都呆直了。
鬼知道,還有多久啊。
顧君師道“我知道你們現在都心有不甘,覺得是我阻礙了你們向往自由的步伐,但是,我們不妨在這裏假設一下,假如你們從這裏離開之後,打算去做什麽事情。”
“複仇?你們之中應該有不少仇人在外邊吧,但同時向你們複仇得人也不少,最終這些仇怨就會像一團混亂的麻線,越纏越深越積越多,孽債纏身,最終你們的下場不是死在仇人手上,就是被複仇者殺死。”
“占地為王?以你們所選的歸屬,偏好該是陰氣濃鬱的酆都或者妖族吧,但你們確定就憑你們眼下增進的實力能夠打得過鬼都四位鬼王與妖族的妖王?打不贏,還跑去挑釁,這無疑是死路一跳。”
“或者說,幹脆也不當人,幹脆跑去禍害蒼生、報複曾經不公?那麽最終,你們不是被修仙正派給滅了,就是死在天道的天雷之下。”
一眾妖魔“……”說來說來,它們就不配好活是吧。
她見他們忍怒不敢開腔反駁的樣子,知道火候到了。
“說到底,你們內心最大的渴望就是擺脫過去的屈辱與怨恨,你們想要證明自己,也想成為強大又受人敬畏的存在。既是如此,何不與我一道站在這二十八天的頂端之上,受人仰望,叫你們的仇人或者修仙正派仰你們鼻息?”
“孤木難支,而我既能讓你們變得強大,就能成就你們的未來,為我所驅使,也不過是一人之下,但你們若放棄這一次機會,你們難道認為憑自己的力量,真的可以在這處處與你們為難的世間,獲取比我這更多的占利?”
顧君師就像一個成功又具有領導才能的轉銷人員,繪聲繪聲地跟他們暢想著未來,弱化眼前的衝突與僵局。
……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這是打一棍再發一顆糖。
雖然、但是道理它們都懂,可事到如今,聽她還願意編些“瞎話”來哄它們,這心裏到底還是好受了許多。
憑它們說實話的確很難快速達成它們心底的野心與願望,不想向上爬的反派不是好反派,但若借東風,或者跟對了人,這事多少成算更大一些,尤其是跟著她。
一個能讓它們返祖血脈的強大女人,她身上有著太多叫人難以置信的神奇之處。
或許她還真能帶領著它們成就不一樣的未來。
最主要的是,反抗不能,也就隻能咬牙接受。
心態一變,再回想一下,她畫的”大餅”就真的很香!
——
在綠皮樹洞之後,因為有些好奇顧君師打算做過來而跟過來的人皇“……”
不得不說,她可真是天生懂得如何禦下馭獸的一把好手!
就憑這些妖魔凶獸的智商,哪能是她的對手。
這不就被馴得服服帖帖。
還有摸索著偷跟過來的顧颸君,他也將一切都盡收眼底。
從頭到尾。
他還小,見過的大場麵還真不算多,因此他直到最後一刻,都處在一種震驚窒息的狀態。
小颸君眨了眨眼睛,小手捧在心髒處。
他、他的娘親,就好像……好像一個很厲害的邪教頭目啊!
他有些犯愁。
他娘親,不會就是折子戲裏寫的那種邪惡勢力的幕後黑手吧,那她怎麽會找他爹,呸,找那個人當夫君,是想追求正邪不兩立的刺激,還是因為真隻是瞧著那人的臉好看?
但是,娘親真的好厲害哦。
他同時又自毫又激動。
那些一個腳趾頭都比她娘親大的妖魔凶獸,在他娘親麵前,就被抽了爪子拔了牙的老虎,乖得不得了!
而人皇則心想,這要是拿回他身上被封印的最後一樣東西,他恢複了巔峰時期的修為,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得下她……
……如果不行,那就來軟的。
他開始琢磨,怎麽樣才能讓她同意嫁給他。
按照她先前的意思,她想要酆都。
而要取酆都的一切關鍵點還是在慈悲城,看來這一趟慈悲城,他是有必要去一趟了。
他想,若以酆都為聘,她可會心甘情願?
——
慈悲城
要說如今的慈悲城,原本並不叫“慈悲城”,而是喚雼鳴城。
隻是後來因為酆都的緣故,雼鳴城吸引了道家、佛家的人進駐得多了,到處都是宣揚道德明法、普度眾生的聲音,再後來世人傳來傳去,統一稱呼成了一個更加耳熟能詳的名稱——慈悲城。
但那時也就是傳稱的較多,沒有正式改名,直到幾百年前,一個修為高深的老尼——慈心幹脆將“雼鳴城”改成了“慈悲城”,並在城中開觀收徒,一直將“慈悲”事業延續到如今。
一進入慈悲城,城內四處都是頓悟誠信善的氛圍,城門從不關閉,有種說話叫“大開容眾生”。
走在青石鋪地的街道上,偶聞輕微的梵樂隨風傳來,石牌之處留下了眾多的題刻與聯匾,處處都有著佛教聖地與道教文化的痕跡遺留下來載著這份深厚的曆史。
“誰家的小娃娃,長得可真好啊。”
一個穿著白衣金冠的漂亮小娃娃強自鎮定地走在路上,他抿著唇,茫然四望“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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