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花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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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君師清貴的麵容,一旦流露出一種疏離、冷淡的表情,讓能叫對她傾心依賴的人產生墮入冰窖的心冷跟寒意。
尤其是,曾經被她溫柔、耐心對待過的人。
花皆本就被穆君師折騰得如驚弓之鳥,好不容易得到顧君師的關懷與嗬護,他就像浮萍一樣想牢牢抓住根部,他想留在她身邊,他想……將六絳浮生取而代之。
雖然,他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她叫什麽,跟六絳浮生什麽關係。
他隻是想找一個人依靠,他在她身上找到了安全感,也找到了跟穆君師不一樣的身心渴望的感受。
畢竟,誰能拒絕一個霸總的紆尊降貴,跟她的獨寵專注呢,這種專屬跟虛榮的對待能叫人上癮跟迷了理智。
“不、不要放棄我……”他眼底流露著慌亂,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有這種感覺。
顧君師任他抓著她的袖子,收斂起眼底一閃而逝的薄涼。
她道“想改變自己嗎?其實並沒有人生來便是光芒萬丈的,你需要被雕琢、被教導、被帶領著一點一點朝上爬,既然上天讓你擁有這麽一張完美的臉,你為什麽不讓你的靈魂也完美起來呢?”
她的手掌按在他的胸膛處,像一個蠱惑人類為魔神獻祭自己全部一切“聽聽你的心聲,它在告訴你,別害怕,別擔心,你想改變,更想要強大起來,它不願意一直這麽弱小下去。”
從來沒有人跟花皆講過這些話。
他從小就被父母嫌棄,過著討好別人跟卑微下賤的生活,後來他終於擁有了改變自己人生的契機,換了一張他做夢都不敢奢求的臉,但他的人生好像依舊沒有改變多少。
他雖然穿著華美的衣服,吃著精美的食物,但這些外在的東西被滿足之後,餘下的全部是空虛,甚至是更加可怕的茫然失落。
他依舊過得膽戰心驚,過著必須討好別人、失去自我的生活,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麽,明明現在的生活就是他曾經一直追求的。
但他並不好受,不開心,很痛苦,想逃又不敢,連朝前多跨一步,都全身冒冷汗。
之前他不懂自己到底想要什麽,但這一刻,在被她點破後,他終於明白自己一直以來不敢麵對的究竟是什麽了。
他也想活得跟那些強大而自信的人一樣,他不想討好別人,更不想扮演另一個人。
她喚醒了他內心真正的渴望。
他渴望的一直以來都不是那些榮華富貴,他隻是想要能夠掌控自己命運的力量,他不想再被任何人欺負了。
“我想改變,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想要改變自己很難,所以就從你最害怕、最不敢麵對的人開始吧,拿著。”
顧君師將“破魔箭”交到花皆手上,讓他握緊“你一定做得到的。”
花皆看著她的眼睛,那裏麵沒有質疑跟陰暗,它是平靜而溫和的,像無垠又寬闊的大海,包容萬物,無論是他的怯弱跟醜陋,還是卑微跟歹毒,它都能夠接受。
當一個人連自己都自厭時,若能遇上一個能將他全部包容的人,這是一件奇跡、也是一件讓人很容易就頭腦發熱,飛蛾撲火的事。
“我、我去試試。”他雖然鼓足了畢生的勇氣答應了下來,但依舊底氣不足。
但若是顧颸君在這兒看到這樣的花皆,估計驚得下巴都得掉下來。
這個在他眼中愛慕虛榮、卑劣怯懦、又醜又想得美,可以說是集一切缺點於一身的花皆,竟然在顧君師麵前一點一點拾起了他曾經丟棄遺忘的美好品德。
就像一個明明害怕得雙腿發抖的恐高者,偏要裝成一個勇敢無畏的攀登高手。
他就想在她麵前展示出自己最好的一麵,不想讓她知道自己卑劣無恥又肮髒的真實一麵。
“雖說穆君師對你的防備心不強,但你一個人去我倒也不放心,所以我替你找了一個幫手。”
顧君師朝後一揮手,一隻“黑貓”一般的四肢動物跳躍至了牆壁上。
不過它並不是真正的黑貓,而是長得類似,尖耳圓頭、碧綠的貓瞳,前肢五指,後肢四趾,一身漆黑油亮的短毛,看起來優雅慵懶,眼神冷冽。
“它叫鵺,它很乖,你可以隨身帶著它。”
“這是靈貓嗎?”
花皆看過別人養靈寵,小時候他也曾羨慕過,所以一看到這隻漂亮又慵懶高貴的貓樣生物,頓時便心生喜愛。
顧君師笑了一下,隻見隻類黑貓一樣的動物一下躍下牆,它的黑影投射在牆上,那一團影子如同發酵的麵團龐然變大,一頭猙獰的巨獸映現在整個院落。
花皆被嚇得後退,腳下一個踩滑,朝後一跌,卻被顧君師一臂一摟了回來。
她眸似平靜的湖麵,卻又籠罩著一層薄涼的水汽,仿佛淡淡的輕紗拂過漆黑的眼睫毛,那麽神秘,又那樣引人入勝。
“別怕,它不會傷害你的。”
他怔怔地看著她,狂跳的心髒這會兒並沒有停歇下來,反倒更加激烈起來。
但不一樣。
一個是被嚇的,一個則是……他悄然紅了臉。
這不懂,這種心髒揪痛又軟燙的感覺是什麽,但是他真的很想抓住她伸出來的手。
“我、我不怕,它是你給我的,你不會傷我的,對嗎?”
這是第一次,顧君師從花皆那一雙渾濁貪婪的眼神中看到一種單純的幹淨,它好像汙濁的泥水被滌淨變得透澈,有著一種想要向往的滾燙光彩。
“你這麽信任我啊……”顧君師頓了一下,卻完全沒有什麽騙人的心理負擔,頂多隻是覺得——
她嘴角無甚情緒地翹起“很好。”
被讚揚了嗎?
花皆也扯起嘴角,朝她笑了笑。
這略有些靦腆不自在的笑意,卻讓顧君師想起了那個失憶之後的六絳浮生。
傻呼呼的,被賣了還在幫人數錢的時候。
“無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會讓你有事的。”
花皆也不知道自己是被什麽蠱惑了,明明那樣多疑自私的一個人,這會兒卻總想為她肝腦塗地。
“那無論結果如何,你能帶我走嗎?”他渴求她的一個承諾。
顧君師眼神深黯地注視著他,片刻,她道“好。”
——
花皆並非一個蠢人,他多少猜得出來顧君師是在利用他,至於她認沒認出他並不是六絳浮生,這個問題他不敢往深處想。
他太渴望離開穆府這片深淵泥潭了,就算是被她利用,但至少他看得出來,對方對他並沒有惡意,還給了他保命的武器跟幫手。
這時的花皆,根本不知道“破魔箭”到底是什麽,也不了解它的威力,離開了顧君師影響的範圍,他頭腦就不再是漿糊,他不會傻到直接拿著“破魔箭”就去刺殺穆君師的。
他需要一個時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