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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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更半夜周家村後山黑洞洞的,不知名的尖利鳥叫聲不絕於耳,聽著有點瘮得慌,仔細聽那嬰兒的啼哭聲更加清晰。
林清雅心跳加快,循著聲音走到山坡上,舉起手電筒一晃,安裝電池的老式手電,燈光還挺明亮,照進樹林赫然清晰地看見掩映在林地的墳場。
她沒見過這種墳地,隻在電視上看見過,高高的土山包,前方還立了個樹樁子,掛著紅色的布條,還插著幾根香,墳包上稀稀落落飄著黃紙。
林清雅一抬頭不小心瞧見墳頭墓碑上刻的名字,嚇得三魂去了七魄,渾身汗毛直豎,一股子冷意從腳底板竄到腦門,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樹林裏瞬間變得陰森可怖,冷風掠過樹梢,不經意觸碰到她的身體,總感覺有人在輕拍她的後背。
林清雅肩膀哆嗦了下,嚇得不敢再往前,那可嬰兒的啼哭聲更加清晰。
哇啊啊啊啊
哇啊啊啊啊
聽著格外淒慘。
林清雅唯物主義,當然不相信什麽怪力亂神,也堅信不是幻聽。
她深吸一口氣,定了定心神,又迅速轉身跑回家,敲門把周秀雲喊起來。
周秀雲聽見喊聲,披了件外套就急忙出來,“咋了,清雅。”
林清雅是一路跑回來的,按著門框站穩,雙腿都有點虛弱無力,又吸了一肚子冷氣,指著後山的方向,幹著嗓子說“媽,我聽見後山林子裏有嬰兒的啼哭聲。”
周秀雲聞言臉色一沉,轉身回去點燃煤油馬燈提上,就跟林清雅往樹林子裏走。
婆婆陪同前往,林清雅倒是不怎麽害怕了,她們循著哭聲往前走到墳地深處,赫然看見一座剛掩埋的小墳包。
這墳包上的土還是新的,明顯是剛挖埋的,比起旁邊的大墳,這個小墳包顯然是用來埋夭折的小孩。
周秀雲湊近聽見了山包裏傳來的啼哭聲,滿臉一皺,狠得一跺腳,“造孽啊!”
頓時急得雙手在褲子上摩擦,看了眼周圍沒趁手的工具,又急忙跪地雙手刨了幾下黃土,沉著冷靜地吩咐林清雅“清雅,趕快,你跑回家把鏟子拿過來,這土得鏟開,遲了小娃娃就沒氣了。”
林清雅也反應過來這山包裏埋著的小嬰兒還活著,心跳都有些加速,又迅速轉身跑回去拿鏟子,一路被林地荊棘刮傷都沒注意,在院子裏找到鏟子又飛快跑到林地,交給周秀雲。
周秀雲已經刨了大半了,又接過鏟子,迅速把山包的土給鏟開,露出裏麵一個不到一米長,半米寬的木匣子。
舊木板釘的匣子,都沒刷漆,太輕賤了。
嬰兒的啼哭聲就是從這裏發出來的。
林清雅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後背都冒著冷汗,看著周秀雲迅速把匣子給撬開,裏麵放著一個裹著繈褓的小奶娃。
小奶娃哭得撕心裂肺,滿臉漲紅,呼吸看著有些虛弱,身體也是熱乎乎的。
這墳堆沒寫墓碑名,也不知是誰埋在這裏的。
周秀雲抱著女娃站起身,不停地哄著,又朝林清雅歎氣說“走,咱們先回家。”
晚上周秀雲帶著小女娃,林清雅一個還沒圓房的新媳婦,讓她帶不合適。
經曆一晚上驚心動魄的挖墳取嬰,林清雅倒是不怎麽害怕了,渾身更是泛著沁骨的涼意,夢魘接連而至。
“林清雅,聽說你是垃圾堆裏撿來的孤兒,垃圾堆好臭呢,你身上也好臭,離我遠點……”
“清雅,媽媽不是不要你,隻是媽媽生你的時候還年輕不懂事,養不活你,你爸爸也不肯負責任,這不能怪媽媽。你現在也長大了,有本事了,你能不能看在母女一場的份上,拿三十萬塊給你弟弟娶媳婦……”
“你住大別墅,又開大奔馳,三十萬塊對你來說不重要,可是你弟弟沒有這三十萬,沒姑娘肯嫁給他啊……”
翌日,林清雅醒來眼睛都腫得像核桃,原來淺淺的雙眼皮,腫成剛整容拉線的歐式大雙皮。
林清雅看著鏡子裏的她欲哭無淚,好笑地搓了幾下臉,又把頭發梳成單馬尾,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她的眉毛細細彎彎,柳葉眉搭配雪白肌膚,櫻桃紅唇,增添幾分古典美人的韻味。
走到堂屋,聽見勝利的驚呼聲“媽,這哪裏變出來的小孩兒?不會是你又給我生了個妹妹吧?”
周秀雲嗔了他一句“別胡鬧,去上你的學。”
林清雅進屋,見周秀雲正抱著小奶娃喂米湯。
小奶娃是個女孩子,不到六七斤的樣子,餓得很瘦,臉皮都是皺巴巴的,皮包著軟軟的骨頭,還沒長肉,在周秀雲懷裏十分乖巧,粉粉的嘴巴蠕動著舔勺子裏的米湯。
林清雅看得心都軟乎了,要是夭折了,那她就不管,可沒夭折,就是一條活生生的命,她眼皮子底下容不得草菅人命的父母。
林清雅冷靜地說“媽,我們找公社書記,這孩子的父母必須查出來,這是犯法。”
周秀雲歎氣“哎,村裏這幾年搞計劃生育……”
林清雅無法接受草菅人命的父母,隻顧著自己爽一炮,養不起就不顧兒女的死活?
林清雅越想越氣,胸口騰起一股火,又強行按壓下去,拉過椅子,在周秀雲旁邊坐下,戳了戳小家夥嫩呼呼的臉蛋,小家夥純潔的眼睛烏溜溜地看著她,看得林清雅內心暖烘烘的,咧嘴一笑,溫溫軟軟的聲音說“小家夥,你放心,我們會幫你找到好人家的。”
吃完早飯,周秀雲去上工,林清雅背著小女娃騎上自行車到公社。
紅旗人民公社不大,攏共幾棟磚瓦平房,牆壁上貼著體現這個年代又紅又專的標語。
林清雅抱著小女娃,從公社大門口直接進去向人打聽到辦公室在二樓,又上樓順著門牌找到公社書記辦公室。
公社書記不在,林清雅又去公社武裝部辦公室找張部長。
張部長見過她,當即認出她來,麵上不苟言笑,語氣倒是溫和“林同誌,請坐,找我什麽事兒?”
林清雅抱著小孩兒坐下,剛緩口氣還沒說話,張部長又好奇地詢問她懷裏的小孩兒。
“這是霽川的孩子?”
林清雅愣了下,頓時尷尬死了,滿麵通紅,內心急促的跳動了下,連忙擺手說不是。
張部長見小輩臉都漲紅了,也頓覺失言,又拍了下腦門,朗笑說“嗐,看我這老糊塗,你們才成婚幾天,哪能這麽快跑出來個孩子。”
林清雅說明來意,張部長聞言蹙眉,臉色狠狠一沉,這幫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草菅人命,無法無天了。
張部長站起身說“走,我帶你過去。”
走了兩步,張部長又轉身看了小孩兒一眼,“林同誌你新媳婦抱著小孩兒不合適。”又指著辦公室裏一個民兵,“小王,你把小孩兒抱上。”
林清雅又把小孩兒給民兵抱著,又一同前往紅旗公社。
挨家挨戶地檢查,最後查到這小孩兒是生產隊周國樹家的。
周國樹家的媳婦兒,因為連生了三個都是閨女,被周國樹打了一頓,回娘家去了。
找到周家的時候,正看見周國樹的老娘,正在鍋裏煮那兒媳婦肚子裏掉出來的胎盤肉,才被發現的。
張部長帶著民兵過去,周國樹什麽都招了,就連挖墳活埋都事無巨細交代了。
這會大家都在附近上工,周家院子外圍滿了村民。
“給我帶到公社關起來,什麽時候教育好,什麽時候再放出來,草菅人命,簡直目無王法!”
周國樹是個外慫內橫的主,這會被抓起來,也不敢吭聲,嚇得尿褲子,隻有他兩個閨女娃嚇得哭爹喊娘,他娘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向張部長求情。
“領導,放了我們國樹吧,我們知道錯了,我們再也不敢了。”
張部長扶起周國樹的娘,狠狠地歎氣“老嬸子,你兒子這是殺人未遂,是犯法的,那小孩兒還能張嘴喘氣,都被你們給埋了,我這是帶他去公社教育幾天,再有下次,直接送到縣城公安局。”
聽見縣城公安局,周國樹他娘嚇得兩眼一翻,一樁坐在地上,又開始哭天搶地,被圍觀的村民抱著扶起來。
張部長鏗鏘有力的聲音響徹整個院子“都給我記住,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誰家再敢出了這檔子事,直接送去蹲局子!”
這話震懾到了在場的村民,大家都默不作聲。
眼見著周國樹被帶走,計生辦又找周國樹他娘。
周家已經養了兩個閨女,這埋掉的閨女,又被送回來了,國樹他娘嘴裏更是遷怒。
“都怪這生不出兒子的臭婆娘媳婦兒嘞,肚子裏生不出男娃娃,害得我幺兒被關起來,我們老周家怎麽這麽命苦啊,這臭婆娘怎麽還不死,還不死……”
兩個小孫女聽不下去,邊哭邊奶聲奶氣地說“奶奶,你別罵我娘。”
周國樹他娘惡狠狠地一巴掌拍在小孫女臉上,把小孫女打了個團團轉,一屁股滾在地上。
“你們都給我滾,沒用的女子。”
村裏男娃娃可以送去當兵,福利好,每個月寄回來的錢,幾乎都能養活一大家子。
這村裏過得好的,誰家不是把男娃娃送出去當兵了。
女娃娃隻能張嘴吃飯,要不是為了等兩個孫女長大,能要到一筆彩禮錢,周國樹他娘才不想養這兩個孫女。
張部長讓人把周國樹帶走,大家也都去上工了。
這廂,那周國樹老娘親許是聽到了風聲,是周家新媳婦把小孩兒挖出來,背到公社找張部長告得狀,當場氣得拿上鋤頭,就朝著周家跑了過來。
林清雅正走到門口,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猛地回頭,就看見周大娘惡狠狠地揮鋤砸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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