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義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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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南道位於大夏腹地,乃是全國有名的四大高原之一的黃土高原,地廣人稀,民風彪悍,少數民族雜居,曆來都是反賊輩出的羈縻大道。
從天水道到山南道,宛如天南地北,路途何止千裏。
水陸混搭,足足耗費了一個多月,袁玉堂幾人才順利進入山南道境內。
初來乍到,袁玉堂第一印象就是荒涼,無比的荒涼。
這裏是大夏最偏遠的西北端,也是整個大夏最貧瘠的土地。
入目所見黃沙萬裏,宛如置身在黃色的海洋之中,且獨特的褶皺帶丘陵又有種鬼斧神工的另類美感,荒涼與魁麗兩種迥然不同的感覺卻像是完美融合在一起,讓人見之心折。
“哈哈哈,怎樣,這裏的風景是不是很壯觀?”
燕赤霞一來到山南道範若如魚得水,整個人都顯得精神奕奕,爽朗地大笑著。
袁玉堂神色一動,不確定地問道,“莫非這裏是你的故鄉?”
“聰明!”
燕赤霞哈哈大笑地點頭,無限感慨地說道,“沒錯,某家就是土生土長的黃土高原憨娃,年少時垂蒙恩師看重,被帶走學藝,沒想到一走就是快二十年了……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這裏還是一點沒變啊……”
袁玉堂驚詫一聲,不確定地問道,“那你的家人……”
“嗬嗬……”燕赤霞苦笑一聲,“這三十多年來國境不穩,東北有狼族作亂,南邊有蠻族寇邊,還有西域番邦趁火打劫,多線作戰,你以為能戰之兵都是從地裏種出來的嗎?”
“整個大夏最好的兵源除了東北道之外,就要屬咱們山南黃土高原的憨娃了。”
“多年征戰下來,山南道的好男兒都快打光了,十戶裏有七八戶都是孤兒寡婦,咱們山南道對這個國家已經快要流盡最後一滴血了!”
“所以你問我家人?早特娘的都死光了!”
看著神情激憤的燕赤霞,袁玉堂啞口無言,最終隻能化為一聲歎息。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自古以來,戰爭最大的受害者從來都不是權貴,而是無辜的老百姓。
……
夕陽西墜,兩輛馬車行駛在荒草萋萋的土路上。
白天那番對話過後,隊伍的氣氛似乎很凝重。
袁玉堂臉色深沉地望著周圍荒涼的風光。
突然間他發現了一個不起眼的細節。
土路兩側的田埂似乎久未打理,以至於野草亂生,眼下正是一天勞作結束時,周圍居然看不見一個農夫的身影。
路邊草徑隱隱可見有不明物體陳橫其中,偶爾可以撇見有大片的深褐色幹枯痕跡。
種種跡象似乎彰顯著不詳的預兆。
“前方有個村子,咱們去借宿一宿吧。”
隔壁馬車的李淳一說道。
袁玉堂收回目光,遙視前方,便看到一座破落村子的輪廓出現在不遠處,隻是安靜得有些違和,又無炊煙。
莫名地,袁玉堂心情沉重起來。
趕車的陳長生和蘭溪見他心情不豫,情緒也莫名低落。琇書蛧
越是靠近,村子的荒弊就愈加明顯。
傍晚時分應該是雞飛狗跳的
熱鬧時刻,偏偏這裏鴉雀無聲,仿佛一座死域。
馬車剛停下,袁玉堂就陰沉著臉下車。
從另一輛馬車上下來的燕赤霞和李淳一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仔細打量一會,燕赤霞突然一拳捶在一麵仿佛被烈火灼燒過的土牆上,恐怖的力氣頓時將土牆震塌,咬牙切齒道,“殺千刀的,這裏不是遭了兵災就是被山賊土匪洗劫過,早已雞犬不留!”
“冷靜點老燕!”
李淳一見燕赤霞情緒不太對勁,急忙安慰道。
“冷靜,你叫我如何冷靜?”燕赤霞紅著眼睛衝李淳一吼道,“山南的老百姓已經夠哭了,世代都麵朝黃土背朝天,苦哈哈地從地裏刨食,一輩子就沒吃飽過幾回,為了朝廷流盡了血淚,這還不夠嗎?”
“他們隻想活著,為何就那麽難呢?”
“為什麽同樣是人,山南人就該活得朝不保夕?”
“啊?你告訴我啊!”
正在爭吵間,夜色悄然降臨。
不知何時,村子裏莫名其妙地冒起白毛毛的濃霧,本該空無一人的破落棚屋裏影影倬倬,似乎村裏的‘人’一下子都出來了。
燕赤霞和李淳一也適時停止爭吵,袁玉堂目光沉凝,悄然把蘭溪和陳長生拉到身後。
清風撥開烏雲,殘月落下冷輝。
在淒淒月華下,眾人終於看清濃霧中‘人’到底為何物。
竟然皆是無頭腐屍。
嗚嗚嗚~
一陣似泣如訴的詭異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再配合趔趄圍來的無頭腐屍,如今驚悚恐怖的畫麵,讓膽小的蘭溪尖叫一聲,躲在袁玉堂背後不敢抬頭。
“何方鬼魅,膽敢在道爺麵前作祟?”
燕赤霞凜然大喝,背後的劍匣嗡嗡作響地蓄勢待發。
盡管明知來犯的腐屍很可能就是村裏蒙冤的苦主,但是人鬼殊途,若這些亡靈執迷不悟,他燕赤霞也決不輕饒。
眼看著一觸即發,突然間濃霧裏走出一個活人模樣的白發老叟,拱手作揖道,“道長莫怪,我等並非作祟,還請明鑒!”
“聒噪!”
燕赤霞冷然暴喝,“若非存心作祟,何故現身恫嚇女流?既然陽壽已盡,還不快快回歸幽冥轉世投胎?”
白發老叟苦笑答道,“非不願,實屬不能爾……”
“從何說起?”
“身殘魂缺,即使去到冥府也無法投胎輪回。”
燕赤霞聞言神情一動,臉色稍緩地問道,“是因為首級缺失嗎?”
白發老叟眼眶泛紅,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頓首泣聲道,“雖說已死之人不該再有強求,但是我等死得太冤,求道長垂憐,為我等取回首級入土為安,大恩大德,來世必當效犬馬之勞不足為報!”
“老丈,勞駕細說。”
一直沉默寡言的袁玉堂突然開口道。
白發老叟泣不成聲,哽咽著把前因後果一一道來。
亂世人命賤如草芥,廣大勞苦百姓不但要受強人剝削,還要受官兵迫害。
山南道本就貧瘠,糧食從來都不夠。
這不村裏夏糧剛收,方圓百裏的強人土匪就像嗅血而來的鯊魚般強行征走了九
成的糧食。
鬥升小民哪裏敢和刀口舔血的土匪強人講道理,隻能自認倒黴,想著忍忍就熬過去了。
卻不曾想躲過了強人土匪的迫害,反倒是遭了官兵的毒手。
強人土匪要征糧,官兵也要征糧,村裏實在湊不出糧食上繳,那些官兵立即翻臉,汙蔑他們是叛逆,見人就殺,直接將整個村裏屠戮一空,連雞犬都不留。
最惡毒的是那些喪盡天良的官兵非但殺人,還砍下他們的頭顱冒充叛逆領賞。
種種惡行,簡直馨竹難書。
屍首不全的一眾村民哪怕到死都不得安定,既不能投胎轉世,也沒能力取回首級,隻能化作孤魂野鬼流連這片傷心地。
說到最後,白發老叟和一眾無頭腐屍聲淚俱下,嗚咽鬼哭盈蕩四野,聞之心碎。
“嗚嗚嗚,我等一輩子都沒做過惡行,何故遭此橫禍?殺人不過頭點地,難道我等窮苦百姓連做鬼都要被欺壓嗎?”
“生而為人,是我等命中注定的劫,也無報仇雪恨的心思,隻求諸位高人乞憐,幫我們取回首級下葬,好早日離開這絕望的人世~”
袁玉堂隻覺得胸膛快要炸開,意氣難平。
剛準備說話,早就義憤填膺的燕赤霞搶先慨然應諾道,“老丈放心,某家必定竭盡所能幫你們取回首級!”
頓了下,燕赤霞殺氣畢露地咬牙道
“有些事不是不報,隻是時候未到,既然被咱老燕碰上了,也合該那些殺千刀的報應到了!”
“走,隨某立馬進城!”
……
杏林縣,怡紅樓。
燈紅酒綠,絲竹糜語,好一派紙醉金迷。
都護營一幹將領正在縱情聲樂,狎妓作樂,好不快活。
“哈哈哈,郝將軍,屬下敬你一杯,這次殲滅三百叛逆,指定升遷有望,他日飛黃騰達莫要忘記老夥計!”
一幹賊眉鼠眼的偏將醉醺醺地端著酒杯朝主位的一個臉上長著大黑痣的中年將領敬酒道。
黑痣將領摟著身旁千依百順的姐兒開懷大笑地碰杯一飲而盡,噴著酒氣笑得,“哈哈哈,放心,這次本將能立此大功,諸位功不可沒,這份恩情本將都記在心裏,日後若有好的空缺,肯定第一時間關照老夥計!”
一眾兵痞子雖然明知道黑痣將領在開空頭支票,依舊附和著賠笑。
被粗暴楷油弄得不勝其煩的姐兒為了轉移黑痣將領的注意力,不得不違心奉承道,“郝將軍英明神武,區區叛逆不過插標賣首之徒,奴家也敬將軍一杯,祝將軍步步高升~”
黑痣將領嘟起臭嘴親了姐兒一口,哈著熏人欲嘔的酒氣滿口胡扯道,“本將軍真是愛死你這張巧言小嘴,怎麽樣,不如讓本將軍給你贖身,納你做妾,如何?”
姐兒強忍惡心,虛情假意地嬌嗔道,“死鬼,又在哄騙奴家,你若敢納奴家為妾,不怕家裏的母老虎扒了你的皮嗎?”
事關男人臉麵,黑痣將領正欲反駁,不料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幽幽的聲音
“放心,明日他家的母老虎就會死了丈夫,保證扒不了他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