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湯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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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膩的甜香飄蕩。

    三間沒有隔斷的屋子,正中是一張大床,床寬過丈,能輕鬆躺下五六個人。

    左側掛著一張輕紗,後麵擺著軟塌、書桌、幾幅字畫。

    右側是一池溫泉,長一丈半、寬一丈。

    羊山下麵有地熱,采香樓借助陣法,把地熱引入房間。

    盧通雙眼微眯,浸泡在泉水裏,渾身筋骨酥軟。

    “過來。”

    片刻後,輕紗後麵走出一個又瘦又高的身影。

    湯枝一身輕薄白衫,赤足走到溫泉前。

    反複猶豫後,跪坐下來,雙手按在盧通肩膀上,開始笨拙地揉捏。

    盧通吐了一口氣,道“今天有人說你男人黑了他銀子,怎麽回事?”

    肩上的細長雙手停頓了一下,又繼續揉捏。

    沒有回話。

    “嗯?”

    盧通慢慢睜開雙眼,從水下抬起胳膊,伸手按住肩膀上的手,用力一拉。

    湯枝被拽得撞到石頭沿上。

    劇痛之下,兩彎細眉緊緊皺起。

    盧通伸出鐵鉗般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

    “我花三百兩銀子,不是為了買個啞巴。”

    湯枝用力掙紮,卻根本掙脫不開。

    幾息後,盧通鬆開手指。

    湯枝立馬退後幾步,表情憤怒,雙眼迅速變紅。

    兩人對視幾息。

    盧通重新泡回池子裏,道“繼續。”

    幾聲極細微的啜泣聲響過。

    一雙冰冷的手再次按上雙肩,這次力氣大了很多。

    也舒服了很多。

    盧通雙眼重新眯起,懶散地問道“‘黑銀子‘是怎麽回事?”

    “他……他是商會的賬房,給下麵人結工錢的。”

    “我知道。”

    “商會解散,賬本丟了,工人的錢結不了。二管家怪他,工人也怪他,後來他就死了。”

    “誰幹的?”

    “不知道,送回家時血已經流幹了。”

    盧通躺在水中。

    腦海中想到,某個修士被一個黑影襲擊,或者被很多個黑影圍攻,最後流幹了血。

    渾身氣血翻騰,筋肉不受控製的繃緊。

    幾息之後,他緩緩放鬆下來,問道“你呢,你為什麽會來這種地方?”

    “欠錢,一百五十兩銀子,二管家有他寫的欠條。”

    “一個賬房拿不出一百五十兩?”

    “本來有錢,被工人搶了。”

    盧通搖了搖頭,沒有再問。

    什麽賬本丟失、欠錢不欠錢的。

    人死了,說什麽就是什麽,終歸是拳頭大的占理。

    盧通長長地吸了口氣,整個人完全浸入水下。

    灼熱的溫泉水包裹住每個角落。

    從水下看外麵,像個隔了一個世界。

    一切都十分朦朧、美好。

    ……

    午夜。

    淅瀝瀝小雨落下。

    盧通、湯枝並肩走在路上。

    湯枝左手舉著雨傘,右手挽著一個小包袱。

    虎爪踩在石頭地麵上,發出金石碰撞的聲音。

    走出一段距離。

    盧通回頭看了一眼,道“後麵那隻黑貓,是跟蹤你的?”

    湯枝點了下頭。

    “我和龜婆簽了三個月,每月登台三次,她怕我跑了。”

    盧通笑了一聲,搖頭道“怕你跑?應該是怕我跑才對。你真以為自己值三百兩?”

    肥羊難得。

    盧通這種舍得砸錢的肥羊,更難得。

    湯枝麵無表情的看著盧通,問道“不值嗎?”

    盧通頓時沉默下來。

    這個女人……

    竟然真的把自己當成貨賣了。

    雖然在他心裏,什麽東西、人、妖,都有一個價碼。

    也會為了銀子拚命。

    但是有些東西,他絕不會丟掉。

    更不會自輕、自賤。

    “這裏不方便,找個可以說話的地方。”

    一些不地道的酒樓客棧,會布置竊聽陣法。

    采香樓這種地方,更是十有。

    三兩百銀子花了,很多問題還沒有打聽清楚。

    該辦正事了。

    “什麽?”

    “帶路。”

    ……

    羊山神墟,地形十分怪異。

    神墟內的房屋更是亂七八糟。

    拐進黑巷子裏,七轉八拐的走了一通,前麵出現一片還算規整的宅院。

    路邊幾盞燈籠,透露出些許煙火氣。

    二人走出巷子時。

    披著鬥笠蹲在拐角的閑漢突然暴起,手持一枚尺長的鐵釘,撲向盧通。

    後方,某間矮屋的房頂也射出一根冷箭。

    羊山很危險。

    加上盧通本來就心懷不軌,每時每刻都在小心堤防。

    拐角閑漢起身的瞬間。

    盧通已經準備出手。

    不過細微雨聲中,弓弦崩開的聲音格外刺耳。

    鳥毛慘死的一幕在眼前閃過。

    盧通渾身氣血翻滾,立即取出獸麵玉符。

    一隻猙獰的獸臉出現在後背。

    “叮。”

    箭矢被獸臉擋下,掉在地上。

    盧通心頭微鬆,抬起左腿,踹入閑漢懷裏。

    四根長虎爪輕易撕開閑漢的皮肉。

    閑漢跌倒在地上,用盡最後的力氣,用力刺出鐵釘。

    鐵釘有古怪。

    盧通眼神一閃,連踩兩步避開鐵釘,翻手取出熔金棍。

    “噗!”

    鵝卵粗的熔金棍,落在閑漢頭頂。

    閑漢雙眼反白,原地抖了兩下,倒在地上。

    身後,貓妖躲在牆角。

    藏在房頂偷襲的修士,已經逃走了。

    隻留下兩根被獸臉擋下的箭矢。

    盧通用一層布裹住手,撿起鐵釘收起。

    “走吧。”

    湯枝坐著地上縮成一團。

    盧通伸手把她拉起來。

    這才發覺,湯枝已經嚇得渾身發軟,像是被抽掉了骨頭。

    微弱燈光下。

    了無生機的臉上一片慘白,沒有半分血色。

    盧通不禁啞然失笑,道“沒見過殺人?”

    修行世界處處都有爭鬥。

    不過大部分百姓還是守著自家的一畝三分地過日子。

    盧通扶湯枝走出兩步,突然停下道“等下,忘了一件事。”

    他鬆開手,折身回去撿起一根箭矢。

    然後手腕猛得一翻,捏住箭矢的手指同時用力,把它推送出去。

    箭矢破空而出。

    下一瞬,躲在牆角的貓妖被釘住後腿。

    “嗷!啊!”

    尖銳、淒慘的貓叫聲響起。

    盧通轉身離開。

    ……

    一間沒有大門的院落。

    有個拆開的破背簍擋在門口。

    湯枝收起雨傘,走過去挪開竹片,低頭道“前天,門被拆走了。”

    “這是你家?”

    湯枝點了點頭,提起門口的昏黃油燈。

    院子裏很幹淨。

    因為除了地上的石板,什麽東西都沒有。

    客廳也是空蕩蕩的,沒有桌子、沒有椅子。

    “娘?”

    左側偏房傳出一個小孩子的聲音。

    “頑兒,快出來,看娘給你帶什麽了?”

    湯枝解開胳膊上的包袱,裏麵是采香樓擺在房間的點心。

    片刻後,一個幹瘦的小女孩出來。

    滿臉的警惕、膽怯、仇恨……

    盧通掃了一眼,直接轉身出去。

    很快湯枝追出來,小心問道“你能不能留下?最近那些人越來越過分,我擔心頑兒的安全。”

    殺夫、劫掠、砸門、破牆……

    湯枝不敢想象,以後可能發生什麽。

    盧通站在房簷下,伸出手掌接住滴落的雨滴,道“你有沒有想過,我比那些人更危險?”

    謀劃羊心藤,弄不好就是掉腦袋。

    湯枝既然進了采香樓這個泥潭,萬一運氣不好被害。

    死就死了。

    可是,沒必要把小孩子牽扯進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