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殺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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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寫完了,好厲害的化妖法術!”

    書桌後,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修士放下筆,看著剛寫下的化妖法術,神色十分激動。

    化妖法術,麒麟腿。

    力可開山、快逾奔馬。

    閆扒皮看向窗外,&nbp;&nbp;雙手背在腰間一言不發。

    房梁上。

    盧通鬆開尾巴,悄無聲息地落在桌邊,伸手拿起法門。

    “啊,誰?”

    年輕修士被嚇了一跳,從椅子上跳開,閃到旁邊。

    盧通掃了一遍,把法門收入腰帶。

    最後一枚玉簡已經看完。

    孔麟兒比祖家的那位老祖更狠,&nbp;&nbp;九中六假,&nbp;&nbp;死了六個人,&nbp;&nbp;換來了三道法門。

    身法《入真宮》;

    吞光法門《嘯朗吞煙法》,麒麟不食血肉,而是服用日月星辰之光;

    以及最後這一道化妖法術。

    他抬起頭看著年輕修士,問道:“剛才是你帶我們進府?”

    年輕修士有些驚疑不定,轉頭看向幹爹。

    閆扒皮一動不動。

    “是我。”

    盧通輕輕吐了口,道:“去吧,去找你幹爹。”

    閆扒皮肩膀動了下,背在腰上的右手用力握住、鬆開、又握住。

    年輕修士神色疑惑,走到窗邊,問道:“爹,怎麽了?”

    “哎。”

    閆扒皮歎了口氣,轉過身看著幹兒子,喃喃道:“老四,&nbp;&nbp;我記得當年拜幹爹的時候,&nbp;&nbp;你說要給幹爹賣一輩子命?”

    “對,&nbp;&nbp;小四一直記在心裏。”

    “很好,&nbp;&nbp;你的這份孝心幹爹收下了。去吧。”

    年輕修士摸不著頭腦,&nbp;&nbp;轉過身準備出去。

    一步還未邁出。

    閆扒皮抬了下手指,一道銀光鑽入心口。

    年輕修士瞪大眼睛,嘴巴半張開,一頭栽倒在地上。

    盧通收回視線。

    法不可輕傳,更何況見不得光的法門。

    無論玉簡中是法門、還是陷阱,從拿起玉簡的那刻起,他們結局已經定下了。

    他取出一萬一千兩銀子,擺在桌子上。

    “一條人命,一道法門。”

    說完直接走到門口,拉開門出去。

    祖萬易從房梁上跳下來,跟著離開。

    外麵,臨近日出。

    天光微微發亮,若是在雲英城,這個時候賣早點的攤販已經擺好桌椅。

    可是傲山城中,仍然少有人影。

    二人和來時一樣,並肩走在街上。

    “師兄不怕法門被動了手腳?”

    盧通略作沉默,搖了下頭,道:“閆扒皮是聰明人。”

    躲在房梁上,&nbp;&nbp;正是為了防止閆扒皮搞鬼。

    結果,閆扒皮比預想的還老練。

    叫來的幾個弟子,雖然長相各異,&nbp;&nbp;但是眉眼中的氣質十分相似。

    老實、本分、畏畏縮縮。

    進了書房不敢亂看,坐在椅子上不敢後靠,寫完法門不敢主動開口。

    而且,也許符合心意的弟子用完了,最後竟然叫來一個幹兒子。

    他從頭看到尾,沒有察覺到異常。

    祖萬易回過頭,看了一眼遠處的巷子口,幽聲道:“閆扒皮留不留?”

    “隨你。”

    本來打算,不管是閆扒皮覬覦法門,還是找來的弟子不老實,事後找機會滅口。

    可是閆扒皮十分識趣。

    可以拿的東西,獅子大開口;不該碰的東西,不碰、不看、也不聽;該滅口的,毫不手軟。

    聰明人活得久,也應該活得久。

    盧通早就打消了滅口的念頭。

    一路返回祖家。

    祖萬易在門口停下,盯著大門看了許久,道:“祖府。祖家一代代攢起來的宅子,毀掉卻隻需要一天。”

    盧通瞥了一眼,道:“快動手了?”

    所有人都在等候最後一波。

    到時霧鬼、霧怪、欲鬼,明處暗處全部出手,守住了撥雲見霧,守不住萬事皆休。

    祖萬易歎了口氣。

    “嗯,後天晚上。”

    盧通正色幾分,問道:“你有什麽打算?”

    “師兄呢?”

    祖萬易不答反問。

    他眼神微冷,道:“該停手了。傲山城畢竟是奉燭宗的地盤,再鬧下去,誰都保不住你。”

    “嗯。”

    ……

    廳堂內。

    盧通沒有休息,而是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向門外。

    門外是一方庭院,種了兩株怪鬆、幾叢花草。

    起霧了,祖府的小廝仍然各司其職,怪鬆、花草修剪的幹淨、整齊。

    隨著太陽升起,院中一點點變亮。

    耳邊,黏膩、森冷的聲音響起。

    “主人,傲山城,守不住。一起出手,賞女人,突破金丹。”

    他閉上眼睛,問道:“誰賞?”

    “主人。”

    盧通笑了一下。

    主人賞主人?主人隻能有一個,看來他這個主人是假的,那個才是真主人。

    “它也是欲鬼?”

    欲鬼沒有回應。

    “它什麽修為?”

    仍然是悄無聲息。

    “你的功法是不是它教的?”

    盧通等了幾息,輕輕吐了口氣,道:“看來你已經沒用了。”

    “功法無數。色、殺、怒、怨、仇,幾百種,要什麽、有什麽。金銀無數,金山、銀山……”

    “蠢貨。”

    聲音突然停止。

    許久之後,盧通睜開雙眼,外麵已經天亮。

    他立即起身,朝山右飛去。

    ……

    山右。

    一張玉床擺在山巔。

    千峰側躺在床上,雙目閉合、雙腿蜷縮,睡姿像嬰兒在胎中生長。

    床尾,一個女修抱劍而立。

    盧通落在兩丈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一個時辰後。

    “哇啊!”

    千峰張開嘴,發出一聲嬰兒哭啼。

    接著伸腿、展臂,遊水一般撥了兩下,十分靈巧地騰空而起,盤腿坐在半空。

    一道無形氣機散開,方圓百丈內的稀薄灰霧,一瞬間全部煙消雲散。

    盧通站在不遠處。

    隻覺一陣波動湧過,渾身上下億萬根毛發同時抖動,心頭猛得一個激靈。

    之後,一切恢複了原貌。

    似乎毫無變化,又似乎有所變化。

    像一麵鏡子,看起來不髒,擦過了之後也確實不髒。但是照起來,看著卻更清楚了。

    千峰睜開眼,道:“來了。”

    盧通立即拱手,道:“見過師兄。”

    “什麽事?”

    “後天晚上,霧鬼會一起攻城,請師兄早做防備。”

    到了決定傲山城的存亡的時候,該出力守城了。

    大事上做對,小事上才可以犯錯。

    之前幹了不少危險的事,越神馭、千峰、奉燭宗,很多人都看在眼裏。

    於大、於小,都應該立些功勞。

    千峰神色平靜,道:“欲鬼告訴你的?”

    “對。”

    “還有呢?”

    “沒了。”

    “看來它不相信你。後天晚十時,山後先動手;半個時辰後,城前也動手。”

    盧通心頭微鬆。

    千峰等人已經知曉了此事,肯定有所防備。

    “師兄,傲山城能不能守住?”

    “能。”

    他沒有想到千峰竟然如此篤定,想了一下,道:“是無夜燭嗎?”

    千峰點了下頭,看向盧通的左手。

    “還留著這隻欲鬼,有什麽打算?”

    盧通抬起左手,緩緩道:“本來打算當做保命符,萬一城破了陷入絕境,或許還有一條生路。”

    千峰臉上露出笑意,眼神也變得溫和了一些。

    “投靠欲鬼,換一條生路?”

    “如果沒有其他活路,隻好先如此,事後再回宗門求助師長。”

    盧通幾次動念了結欲鬼。

    隻是心有顧慮,萬一城破了陷入絕境中,或許可以靠欲鬼活下去。

    千峰搖了搖頭,唏噓道:“十七年前有位師妹便是如此,和欲鬼交易換了一條生路。”

    “那位師姐現在如何?”

    “在鎮鬼樓內掃地十七載,不知道哪天才能掙脫欲網。”

    盧通神色一滯。

    之前去過一次鎮鬼樓,看見幾個人掃地、擦柱,本以為是雇的雜役,沒想到竟然是同門。

    千峰道:“你尚未入欲,收手還來得及。”

    “是。”

    盧通抬起左手,取出一滴鬼血滴入眼中。

    “主人,饒命,銀子、百萬……”

    一陣骨節響動。

    掌背突然跳了一下,接著冒出大股黑煙。和霧鬼不同,這道黑煙中夾著幾點極細小的金末。

    他打出法力聚斂鬼血。

    一團無色鬼血中,幾點金末亮得刺眼。

    千峰微微頷首,道:“大局已經定下,到時如果有變故,立即趕去城門口的百金樓。”

    盧通心中一穩,立即收起鬼血,拱手道:“謝師兄。”

    百金樓是一條退路。

    如果留下欲鬼,千峰肯定不會現在就告知退路,也可能根本不會告知。

    片刻後,他飛身離開。

    身後飄來一個聲音:“此番過後,盡早去一趟鎮鬼樓。”

    ……

    “咚、咚!”

    盧通正在睡覺,被敲門聲驚醒,坐起後一動不動的慢慢醒神。

    困了,睡不夠,醒來反而更困。

    “師兄,在嗎?”

    祖萬易的聲音傳來。

    “在。”

    他又坐了片刻,出去打開門。

    祖萬易正準備邁步時,突然定在門外,低頭盯住盧通的左手。

    “師兄,你,你殺了欲鬼?”

    盧通轉身返回廳堂,坐到椅子上,拿過一壺涼水。

    “一點用處都沒有,早該殺了。”

    祖萬易輕輕吐了口氣,邁入廳堂,走到最上麵另一張椅子上坐下。

    “師兄殺了欲鬼,斬斷後路,看來有十足把握守下傲山城。”

    盧通喝了一口涼水,轉頭看過去,道:“十足沒有,九成差不多。”

    祖萬易聽完神色一喜,接著又皺了下眉頭。

    又喜、又憂。

    他掃了一眼,取過杯子,倒了一杯水推過去,道:“說吧,你和欲鬼又做了什麽交易?”

    祖萬易盯著水杯,看了許久才開口道:“一場賭局。”

    “賭什麽?”

    “賭下半輩子。賭贏了,以後欲鬼聽我的;賭輸了,以後我聽它的。”

    盧通蹙了蹙眉頭,道:“欲鬼的話也信?”

    祖萬易搖頭道:“不信話,相信法門。《一雄寶經》、《二雌寶經》,贏的修雄經,可以降服雌經。”

    盧通喝完一杯水,又倒了一杯。

    和他不一樣,祖萬易、欲鬼的生死綁在一起,隻能一條道走到黑。

    “如果沒有多餘的條件,這次你的贏麵很大。”

    “嗯。”

    祖萬易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看著微微晃動的水麵,一時有些失神。

    很快又回過神來,放下水杯。

    “有一件事想求師兄幫忙。”

    盧通一早就猜到了來意。

    “說。”

    “祖萬喜還在孔家,求師兄救她出來。”

    他有些意外,問道:“孔也微死了,祖萬喜還用別人救?”

    世間四大自在:

    天上的傻鳥、河裏的瘋魚、沒了爹娘的老光棍、死了老公的俏寡婦。

    祖萬喜長得很俏,而且有錢,還有一個金丹境的父親,應該最傲山城第一自在。

    祖萬易道:“祖萬喜修了孔家的功法,除非父親或者師兄出麵,否則不能離開。”

    “什麽功法?”

    “《十二竹節經》,孕養竹節,竹節可以互相嫁接。這幾年,祖萬喜的修為全部被孔也微劫走了。”

    盧通沉吟不語。

    《十二竹節經》

    奪取對方修為,不算正法;不傷根基,也不算邪法。

    這種功法,小門小戶壓不住。修了之後,萬一得罪了別人,會被當做借口滅掉。

    對於孔家這種大族,非但無傷大雅,反而是大族底蘊。

    孔家麵前,他的麵子不夠大。

    祖萬易雖然沒有直說,但是他很清楚,真正應該找的人是千峰。

    “等霧退了,我去找千峰師兄。”

    “多謝。”

    盧通搖了下頭,捏著水杯,問道:“祖家人情淡漠,你們姐妹應該不會例外,為什麽救祖萬喜?”

    “取玉簡時答應的。”

    “不說實話,我怎麽放心幫你?”

    “還有一個小理由。祖萬喜回來的話,以後就是我的貼身侍女。”

    “嗯?”

    盧通挑了下眉頭。

    祖萬易勾起嘴角,像是在一大堆麻煩中,終於遇見一件開心事。

    ……

    兩天後,入夜。

    傲山城,街道、房屋等布滿了各種陣法。數萬修士手持法器、符籙,散在四麵八方。

    城左,石冶街。

    盧通站在街口。

    前方百丈外,山腳下裂開一條八尺寬的縫隙,正飄散出濃鬱灰霧。

    “仙長,我們帶人來了。”

    杜至行帶來一百三十個煉氣後期的修士,每個人手持鐵盾,身披厚甲。

    人在事上磨。

    臨江武館的老館主,殺鬼時遭遇不測。

    杜至行匆匆接手武館,殺鬼、找糧、安置老幼,一樁樁事情辦下來,成長速度十分驚人。

    這些天日夜帶人操練,神色中添了許多厲色。

    “帶人退遠些,把守住街尾。”

    “是。”

    過了街尾,就是以前傲山城最窮的地方,也是現在百姓最多的地方。

    杜至行指揮手下,沿路擺放一丈高的鐵刺拒馬樁。

    很快,整條石冶街變得寸步難行。

    “嗚~”

    一聲悠長的牛角聲吹響。

    裂縫中灰霧開始翻滾。

    一條水桶粗的黝黑手臂伸出來,緊著又是一條。

    “總算來了。”

    盧通動了下筋骨,一條條肉蟒遊過,翻手取出鐵棍,看向左右修士。

    追電刀門獨臂老者、田東、張書巾;三刀門唐滿刀;羨字門周寸……

    “怕不怕?”

    幾人互相看了下,獨臂老者道:“說不怕是假話。”

    “怕怎麽不逃?”

    “沒地逃!”

    盧通笑了幾下,點頭道:“沒地方逃,隻能殺了。走吧,殺光了就有地方逃了。”

    “媽的!”

    “殺光了還逃個屁!”

    盧通提著棍子,一步一步朝山腳走去。

    山腳下,已經湧出近百隻霧怪,以及八條黝黑、粗壯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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