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 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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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過天晴。

    萬裏無雲。

    天上虹英扛著一口黑棺,一邊吞噬讚天育的血肉、一邊緩緩飛遁。

    棺材中闕玉身上的甲袍已經卸去。

    額頭破裂,鼻骨、眉骨、顴骨塌陷,整張臉幾乎被砸得散開;兩肋、胸腹上散布著七個凹陷拳印,皮破如網、肉爛如泥……

    盧通引出一枚血靈,打入闕玉心口。

    “咚。”

    一聲極細微的跳動後,已經略顯晦暗的淤血上,滲出一絲絲鮮紅血液。

    他動作不停,接連打入一枚枚血靈。

    幾息後,闕玉重新變得鮮血淋漓,皸裂皮膚下膠狀血肉慢慢蠕動,傷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痊愈。

    盧通心頭稍鬆,仰頭看向前方。

    一炷香後,棺材內坐起一個人影,幾聲窸窣聲後,道:“多謝司主救我性命。”

    盧通神色不動,道:“我要見你父親。”

    闕玉從棺材中站起,動作靈活,幾乎與常人沒有太大分別。

    “司主若是不願登上仙船,可以前往拱川大脈中的展蝶水穀。那裏有闕家的產業,可以派人通知父親。”

    “虹英?”

    “是。”

    虹英取出地圖辨別了一下位子,立即調整方向。

    半個時辰後。

    盧通縱身躍起,取出一套黑袍、鬥笠等,遮住身形。

    虹英收起棺材,小心翼翼地站在旁邊,不敢進入闕玉體內。

    他瞥了一眼,道:“進去。”

    “是。”

    虹英收起殘餘妖屍,遁入虹英體內,耳朵突然動了幾下,驚聲道:“司主……”

    “嗯?”

    “陣法,陣法毀了,近七成血肉複活,不受法門掌控。我,我控製不了這具肉身。”

    盧通側頭看去。

    對麵的人眼神十分平靜,看不出聲音裏的驚慌。

    “闕玉?”

    闕玉眨了下眼睛。

    虹英道:“司主,我可以掌控口、耳、腸、腎、左膝、左腳。”

    “知道了。”

    盧通一頭紮入水下,闕玉緊隨其後,一起遁入水中。

    展蝶水穀,一個十分寬敞的“凹”形水穀。

    穀中湖水清澈,各色遊魚極多,底部、兩側長滿了發著熒光的碩大珊瑚。

    盧通打入法力,觸動陣法。

    幾息後,一個寬近丈半的粉背蟹妖爬出陣法,掃了一眼,大聲道:“小姐!”

    盧通看向虹英。

    一息後,闕玉點了下頭,道:“去叫老爺。”

    蟹妖眼球高高揚起,探出甲殼,舉起蟹螯,道:“可是此人挾持了小姐!”

    “粉衣娘。”

    闕玉緩緩搖了搖頭,道:“去通知老爺,我與一個師兄在這裏等候。”

    “是。”

    蟹妖收起大螯,打開陣法放二人進去,踩出一大片水泡迅速遠去。

    “司主請。”

    闕玉落在一條青石階上。

    盧通點了下頭,落在台階上四處打量。

    陣法內,湖水不涼、不熱。靈氣充沛,珊瑚下方長著許多草藥,連湖水“聞”起來也有一股藥香。

    二人走出百丈。

    穿過一片大葉珊瑚,來到一麵岩壁前,岩壁上嵌著一枚一人高的雪白貝殼。

    闕玉運起法力,幾息後揮手一打。

    貝殼緩緩張開,露出一口洞穴。

    闕玉回頭看了一眼,率先走進貝殼。

    盧通跟著進去。

    洞內沒有水,長寬約三丈,擺著石床、石榻、石桌、石書架等,看起來十分尋常。

    一股熟悉的草木清香飄來。

    他輕輕嗅了下,香味入鼻即散,其中蘊藏藥性,吸入幾口後耳、鼻、眼、口等全部暢通無礙。

    “這是神女淚?”

    “司主不愧是地府修士,果然見多識廣。”

    闕玉走到石榻旁,抬手示意。

    榻上擺了一條長幾,上麵放著茶盤、茶具等。

    二人相對而坐。

    闕玉挪開茶盤,下方藏著一個直徑半尺的小石坑,裏麵積蓄了半池乳白色靈液。

    闕玉從盤中取出茶杯、湯勺,舀出兩杯,道:“司主請。”

    “好。”

    二人一起飲下,不約而同的輕吐一口氣。

    闕玉又舀出兩杯。

    盧通捏著茶杯,看著對麵的人影,道:“虹英,出來吧。”

    “是。”

    虹英立即遁出,祭出殘破的金甲鬼軀,跳下石榻站在盧通一側。

    “師妹有什麽打算?”

    到了闕家的地盤,闕玉已經重獲自由了。

    闕玉看向虹英,又看了一眼手臂旁的後臂,眼神幾個閃動後陷入了沉默。

    盧通端起茶杯,道:“仙船、宗門、鬼城,無論在哪裏,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一片安寧之地。師妹想回到過去,已經不可能。”

    “闕玉不會再拖累旁人。”

    盧通點了下頭,臉上浮出笑意,道:“師妹若是願意,可以繼續追隨我。”

    闕玉慢慢搖了下頭,神色十分堅決。

    “司主救我性命,又助我脫身,於闕玉有恩。日後再相遇,我會報答司主,隻是鬼城是生死大敵,此生是敵非友。”

    “我並非鬼城,也並非地府。”

    “可是闕玉卻是闕家人。”

    二人互相對視。

    盧通搖了搖頭,一口喝完神女淚,放下茶杯。

    房間內陷入了寧靜。

    闕玉坐了片刻,舀出一杯神女淚,遞給虹英,道:“師姐請用。”

    虹英不敢接過。

    當年在法源山上,她是主人、闕玉是奴仆;返回之後,盧通與闕玉交好,二人漸漸平起平坐,但是身處鬼城、掌控法門,她仍占據主動。

    如今法門壞了,又身處闕家地盤,虹英第一次陷入被動,心中十分恐懼。

    “喝吧,闕玉不是外人。”

    盧通說完,虹英趕忙接過茶杯,道:“謝司主,謝……多謝闕道友。”

    等了一會兒。

    盧通起身離開石榻,走到書架旁,道:“這些書籍……”

    “司主自便。”

    “多謝。”

    他隨手抽出一本書。

    《散傳偶拾》

    “何陽,棲隋府修士,氏族子弟。常服花星靈丹,擅長攀魁鬥天之術,脫胎破竅時三十年不食一粒粟……”

    “許直冕,貴崖城修士,自幼拜入隱蒼宗,擅長呼風喚雨之術,脫胎破竅時升殿布陣,枯坐七載,肉身衰敗而亡。”

    “李幾……”

    一個個名字、往事,映入眼簾。

    盧通從未見過這麽多真人,一邊看、一邊認真記下。

    “司主?”

    耳邊響起一個小聲呼喚。

    “嗯。”

    盧通隨口應了一聲,下一瞬猛地察覺到了不妥。

    “司主,真人來了。”

    他趕忙轉過身,隻見闕神蓬已經坐在旁邊的石椅上,闕玉侍奉在一旁。

    “拜見真人!”

    闕神蓬神色沉凝如水,抬了下手。

    闕玉頓時會意,行了一禮,示意虹英一起退下。

    二人離開後。

    盧通脫下黑袍、鬥笠,再次拱手道:“盧通,拜見真人!”

    “闕玉剛才受了重傷?”

    他取出讚天育的頭顱,擺在地上,道:“方才我與師妹一起誅殺此獠,師妹身中數拳,我已經用‘血靈’幫助師妹療傷。”

    闕神蓬垂了下眼神。

    無聲無息間,血淋淋的頭顱開始坍塌,轉眼間變成一捧細沙、光霧。

    “說吧,要什麽?”

    盧通輕吸一口氣,翻手取出地圖,道:“晚輩有一事相求,還望前輩成全!”

    不談論法門,闕神蓬看起來十分冰冷。

    盧通不敢怠慢,快速把近日、日後的布局全部托盤而出,最後靜靜地站在旁邊。

    闕神蓬沉默了片刻,道:“好膽。”

    “此番若成,可以永遠抹去法源山上的鬼城。”

    “不成呢?”

    “洞海宗損失一些小城,術書仙船折損一條大脈。與所得相比,晚輩覺得可以一試。”

    “那頭狐女可沒有答應配合。”

    “由不得她。我可以奪下瀑水七城,就可以再奪下另外七成,到那時她隻能配合。”

    瀑水小城所在的半島,守無可守,狐女已經帶人退走。不過仍然沒有答應舍棄眾多小城,分散鬼城的修士。

    闕神蓬上下打量了一眼,道:“功法修行的如何了?”

    “尚可。”

    盧通運起法門,化作一條黑白神龍,道:“晚輩得了指點,借助這具龍軀,再配合《正逆血錄》反推溯源,已經初窺門徑,隻是進境稍慢。”

    闕神蓬走到旁邊,伸出手掌按在鱗片上,震出一滴精血。又抓出一根鬃毛,彈指截斷。

    “不錯。血脈強橫,可惜太過駁雜,尚未熔煉為一。以後精煉血脈,對修行大有裨益。”

    “謝前輩指點!”

    “拱川大脈可以給你,隻是它不是我一人的東西。此事若成,你有功無過。若是不成,伱需要將功補過。”

    “晚輩願意。”

    闕神蓬搖了下頭,道:“連條件都不打聽?”

    “事已至此,無論什麽條件,晚輩也隻能孤注一擲。”

    “好!”

    闕神蓬臉上露出笑意,擺了下手,道:“出去吧,讓闕玉進來。”

    “是。”

    洞外,盧通、虹英站在貝殼旁邊。

    虹英心中的不安已經褪去,自從闕神蓬出現後,從來沒有用正眼看過她一次。

    “司主。”

    “說。”

    “我們回去後,該怎麽解釋?”

    “解釋什麽?”

    “闕玉不見了。要不然,就說被讚天育殺了?”

    虹英剛說完,又立馬搖頭,道:“不行,闕玉一旦在仙船露麵,肯定瞞不過三名王。”

    盧通笑了下,道:“無病自擾!”

    闕玉不會留下。

    返回闕家,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闕家小姐。可是跟他走,可以親身經曆一次翻天覆地的大變化,其中造化不壓於一道珍惜秘法。

    二人剛說完。

    背後的貝殼打開,闕玉看著盧通,眼中多出了一抹水潤亮光。

    “司主,走嗎?”

    盧通臉上的笑意綻開,道:“虹英,還不進去?”

    “啊……是!”

    三人離開水穀。

    盧通回頭看了一眼生機勃勃的五彩水穀,心中歎了口氣,自語道:“可惜了。”

    ……

    “嗡、嗡~”

    悠長吼聲不絕於耳。

    大脈,與小脈截然不同,截斷時異響不斷,地在叫、水在叫、連天上仿佛也在吼叫。

    烏蓬船上。

    盧通站在甲板上,問道:“明天月末?”

    “對。”

    和芳看起來精神奕奕,道:“老爺,萬喜小王喚來了兩條百丈地龍,不必再擔憂十年期限。”

    兩年徒勞,四年毀脈。

    距離三名王定下的十年之期,隻剩下四年不到,而大脈的堅硬又在預料之外,和芳一直憂心此事。

    盧通卻渾不在意。

    七座小城近在眼前,十年之期即便超出幾年,三名王也不會在得手前責罰。

    而得手之後,他多半已經脫身而去。

    “明日我有事外出,這裏交給你了。”

    “老爺放心便是。”

    第二天。

    利水河的源頭,龍卷風中一條黑白神龍盤在烏雲上,從鬃毛中引出無數雷芒,祭煉為弧刃雷輪。

    “老爺。”

    萬喜飛身躍入烏雲,十分熟練地化作赤蟒,一圈圈纏上去。

    盧通張口吞下雷輪。

    萬喜眸中含水,嘴角帶笑,翻手取出一個銅環,道:“老爺,你看這是什麽?”

    兩寸銅環,內有七個凹洞,每個洞中都塞了一個小圓蟲。

    盧通睜了下龍目。

    一隙通光術、空隙蟲,擒氣宗的千裏傳音、化影之術。

    “誰給的?”

    “苦凰長老。去年返回擒氣宗時,長老詢問老爺近年動作,我不敢隱瞞。說完後,長老就給了這個。”

    盧通接過銅環,眼神中沒有喜色。

    萬喜探出雪白手臂,摟住脖頸,嘴巴貼到耳邊,道:“求老爺說情,讓長老解了我的追命秘令。”

    赤紅蟒身一點點收緊,死死勒住龍軀。

    “劈啪!”

    一道六尺雷火炸開,蟒身上血絲崩散,炸開一抹焦黑。

    “啊。”

    萬喜痛叫一聲,眼眸中水光更盛,不驚反喜,繼續揮舞蟒身,卷起大片雷芒、火焰。

    盧通探出龍爪,一把擒住萬喜,伸出猩紅舌頭卷了一下。

    “老爺,夫人還在山下,解了秘令,我立即潛入陣法,找機會救出夫人。”

    盧通眯了下眼,道:“你在教我?”

    “不敢,老爺,我隻是……”

    他探出脖子,堵住剩下的話,悶聲道:“現在不是時候。”

    寸功為立,說什麽都是廢話。

    想開口,隻有攻下鬼城,立下大功,那時才有提條件的資格。

    “劈啪……”

    一連串雷火炸開,烏雲翻滾把龍、蟒一起淹沒。

    “老爺,血靈。”

    “給你!”

    一枚拳頭大的血靈射出烏雲。

    緊接著,萬喜飛撲而出,探出兩丈蟒身,一口咬向血靈。

    距離僅剩一尺時突然停住。

    “老爺!”

    “哈哈……回來!”

    盧通一爪擒住蟒身,用力一拽,把萬喜扯入烏雲,召回血靈一掌打入蟒身,連帶著把整條赤蟒再次按入雲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