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二章 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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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萬物複蘇。

    闕府藏經閣。

    盧通纏在書架上,拿起一本厚重大書。

    僅看了幾頁,察覺內容可能有所裨益,直接合上書本,放進不遠處的箱子,準備帶回房間用照書鏡照一份。

    一陣細微腳步聲靠近。

    盧通探出身子,看見來人後神色稍動,道:“時候到了”

    闕玉點了下頭。

    “明天日出。今晚有丫鬟帶師兄去沐浴、淋香,到時師兄由她們打理便是。”

    “好。”

    闕玉交代完直接離開。

    盧通沒有心思再找書,把書箱推到角落,飛身離開藏經閣。

    入夜。

    盧通盤繞在榻上養神。

    “冬。”

    門輕輕響了一下。

    他立即騰空而起,過去拉開大門。

    門外站著兩個丫鬟,和平時闕府下人們的衣裳不一樣,兩個丫鬟都頭戴發冠,身穿雲紋白袍,腳踩蓮花軟靴。

    手裏分別捧著如意、拂塵。

    “前輩,該沐浴了。”

    “帶路。”

    二人轉過身,邁著十分輕盈地步子引路。

    一路西行,進入闕府最西邊的別院,又穿過一重院落,停在一個滿月形的拱門前,門內有一道飄著雪白色霧水的水簾。

    一個丫鬟祭出如意掀開一個入口。

    “前輩,請。”

    盧通微微頷首,撥動龍爪遊入簾內。

    一個長近兩丈、寬四尺的水池,池中水流十分清澈,仿佛隻有一層水麵漂浮在空中。

    池邊站著一排丫鬟、小廝,也穿著一樣的衣裳,手裏分別捧著各式毛刷、梳子、獸皮、軟玉等。

    “前輩,請入水,頭擺在書台上。”

    盧通輕吐一口氣,遊出丈許鑽入水中,頭顱枕在一個書本模樣的白玉石台上。

    一絲絲涼意穿透鱗甲,鑽入血肉後,變為一道道暖流湧向四肢百骸。

    丫鬟、小廝們立即開始動作。

    有人刷鱗,先用硬毛刷洗一邊,又用軟毛刷兩遍,接著用獸皮裹上貝粉搓一遍,衝洗幹淨後,最後用半透明的軟玉打磨一遍;

    有人梳毛,等身長的濃密鬃毛,先分成小股,再一股股地梳洗;

    有人磨角,用布滿小顆粒的魚皮反複打磨,直到表麵反出一層油狀亮光;

    還有人……

    “前輩,請開嘴巴。”

    盧通張開大口。

    丫鬟神色十分認真,沒有任何顧忌直接抓住一根獠牙開始打磨。

    夜色漸深。

    一直到臨近午夜,各種聲響才終於停下。

    “前輩”

    “嗯”

    盧通睜了下眼皮,從半睡半醒中蘇醒過來。

    很舒服。

    泡水舒服,刷鱗也舒服,梳理鬃毛尤其舒服,心神自然而然地放鬆下去,逐漸沉入睡夢。

    “前輩,該淋香了。”

    “怎麽淋”

    “前輩隻需騰空至四尺高即可”

    盧通撥了下爪子,騰空而起,飛起尺許後心頭微動。

    肉身竟然輕盈了。

    舞爪、擺身、揚鬃等,每個舉動都說不出的順暢,像水過滑石,沒有一絲遲滯。

    “你們清洗時用了丹藥靈液”

    “沒有。”

    離得最近的丫鬟搖了下頭,解釋道:“隻是洗去了老鱗,還有堆疊的多餘甲層,另外打上一層養護鱗甲的儀壽玉。”

    盧通點了點頭,懸在四尺高處。

    兩個丫鬟一起走到身旁。

    一人捧著玉瓶,倒出一縷如水白煙,還有澹澹芳香。煙霧碰到身軀後,開始十分柔和地向四周蔓延。

    一人拿著扇子,輕輕扇動,引導白煙流淌。

    盞茶功夫,盧通渾身上下,除了頭顱、龍爪、鬃毛、尾梢外,全部被白煙包裹,像是罩了一層白紗。

    又一人端著一盞小丹爐送到麵前。

    “前輩,這是鹿香之精,請飲下此水。”

    丹爐打開露出一汪金燦燦的汁液。

    一股濃香撲麵而來,盧通張口一吸,吞下整爐鹿香,入口瞬間口、鼻、舌等全部被香味浸透。

    “哼!”

    他噴出一股熱氣。

    一個丫鬟趕忙過來,道:“前輩,淋上香衣後最好不要有大動作,也不宜快速飛遁。”

    “知道了。”

    麵見大能,再恭敬都不為過。

    盧通動了下龍爪,見身上白煙跟著一起移動,稍微放心了一些。

    “前輩若是沒有要緊事,今夜就在這裏歇息,我們已經備下了床榻。”

    “好。”

    “前輩請跟我來。”

    二人離開這座小院。

    一牆之隔,另一個院落中露天擺放了兩張四方床榻,其中一張榻上已經有了主人。

    闕玉一襲雲紋白袍,體外同樣飄蕩著一層白煙。

    二人對視一眼。

    闕玉微微動了動下巴,沒有開口,重新閉上雙眼。

    盧通遊走到另一張榻上,學著闕玉的擺放,張口吐出老君賜下的符籙放在長幾上,然後盤繞在方榻正中。

    丫鬟點上香爐,朝二人行了一禮,退出院落。

    一片靜謐中。

    盧通仰頭看向夜空,心中暗道:“大能,果然非比尋常,不知道明天會有什麽造化……”

    ……

    一夜悄然而過。

    第一縷陽光剛剛出現,盧通猛地睜開眼,片刻後闕玉也睜開雙眼。

    二人一起看著太陽升起的方向。

    日出如破胎,太陽十分緩慢地露出全貌。

    終於天光完全大亮。

    天全亮的瞬間,突然亮中更亮,仿佛一道亮光閃過,長幾上的符籙消失不見,分別裹住盧通、闕玉化作一道白光,射向高空。

    一轉眼的功夫。

    盧通隻覺天地搖了一下,再次看向周圍,發覺已經換了天地。

    身下是一個直徑丈許的蓮花蒲團。周圍一側青光彌漫,仿佛一堵無邊高牆;另一側各色光霧繚繞。

    除了他,前方還有四個蒲團,每個蒲團上都盤坐著一個人影。

    “拜見老君!”

    四人紛紛俯身行禮。

    盧通也趕忙埋下頭顱,道:“拜見老君!”

    “嘩啦啦……”

    一片青蒙蒙的光霧中傳出陣陣水聲,光霧變幻,形成一張數十丈高的人臉,道:“好生修行,不可懈怠。”

    “是。”

    水聲再次響起,巨大人臉消失不見。

    盧通看了下左右,正覺得疑惑時,一艘獨木小舟從青色光霧中駛出,上麵站著一個人,頭戴枷鎖、手戴鐐銬,雙腿膝蓋以下與舟身融為一體。

    “師弟!”

    其中一個蒲團上,雲傲臉色瞬間一變。

    盧通也童孔微縮。

    寧海,竟然成了這副模樣。

    寧海沒有理睬眾人,拿出一個長柄水瓢,探進白中帶金的光霧裏一舀,直接舀出一瓢,潑向雲傲的蓮花蒲團。

    落入蒲團內的瞬間,光霧化作一朵朵細小蓮花。花朵中央立著一根尖刺,猶如細劍。

    雲傲接住一朵蓮花,眼神微亮,然後定定地看了寧海一息,拱手道:“多謝師弟。”

    寧海毫無反應,劃著小舟靠近下一個,繼續潑出一瓢。

    雲傲、耀微、舍鹿門下的策仁、闕玉……

    盧通看著靠近過來的小舟,心頭頓時一熱。

    雖然不知道瓢裏的是什麽,不過看其他四人匆忙修行的樣子也知道,必然是天底下難得一遇的好寶貝。

    小舟停到前方。

    寧海伸出水瓢,伸入一縷極長的暗紅色光霧中舀出一截,直接潑入蒲團。

    盧通拱手道:“辛苦道友!”

    光霧落入蒲團內,化作一朵朵指肚兒大小的血蓮花,花朵中央飄著一縷紅煙。

    他接住一朵蓮花。

    運起法力,蓮花瞬間消失不見,直接與法力相融,借此遁入體內。

    略作體會沒有察覺到任何變化。

    盧通張口一吸,把數十朵血蓮花全部吞入口中,運起法力,血蓮花消失不見。

    “嗷轟!”

    一聲猶如雷電轟鳴的怒吼,在耳內炸開。

    血種化龍後,形成的一枚枚圖騰開始抖動,仿佛要崩潰一般,隱約浮出無數道裂紋。

    盧通心中一驚。

    “吧嗒!”

    耳邊沒有聲音,可是他十分清晰的感受到了一個破碎聲。

    一枚圖騰碎了。

    很快,又是幾枚接連破碎。

    他趕忙看向周圍。

    雲傲等人全部在閉目修行,寧海仍在潑出一瓢瓢光霧。

    盧通屏住呼吸,看了一眼“近在遲尺”的青色光霧,緩緩平靜心緒。

    元術老君不會故意害他。

    以他的實力、地位,不值得一位大能專門花費心思。

    片刻後,寧海終於再次靠近。

    血蓮花剛出現,不等散開,盧通直接張口一息,全部吞入口中。

    “嗷轟!”

    又是一聲怒吼,十多枚細小圖騰同時潰散。

    “劈啪!”

    盧通猛地低頭看向龍爪。

    “劈啪!”

    龍爪表麵閃過一道雷芒,與此同時爪內血肉中,迅速形成一張圖騰大網。

    一整張網,似乎將要勾連體內所有圖騰。

    他看著蓮花外的深紅色光霧,隱約明白了它的用處。

    去蕪,養菁。

    一瓢又一瓢潑來。

    十一瓢後,盧通渾身一震,猛地踏出一步,渾身皮肉、鱗甲抖動,黑白鱗甲下隱約閃過一層藍光。

    圖騰大網成了。

    從鼻頭、到尾梢,完全覆蓋每個角落。

    他捏了下龍爪,感覺到爪內蘊藏著一股極為磅礴的力量,這種力量遠超之前的手段,甚至有種錯覺可以一爪撕開天外天。

    盧通壓下嚐試的念頭,收斂氣息,繼續等候寧海靠近。

    寧海再次來到麵前,探出水瓢後,動作頓了一下,沒有舀光霧,而是直接收回空瓢。

    盧通心覺不妙,正要開口詢問,眼前突然閃過一道白光。

    下一瞬,熟悉的天地翻轉再次出現。

    再次看清周圍時,已經返回方榻上。

    盧通看著對麵空蕩蕩的方榻,又看了下仍在東邊的太陽,輕吐一口氣,朝天上拱手道:“晚輩盧通,銘記老君提攜!”

    離開別院。

    盧通站在演武場上,念頭稍動,滾滾法力湧入圖騰。

    渾身炸開一道道雷芒,雷芒互相交織,在體外形成一尊頭生龍角、唇有龍須、腿如麒麟、鬃毛如旗的雷獸。

    “去!”

    盧通一爪撕向天空。

    雷獸與龍爪一起揮出,隨著一道亮光閃過,斬出五條雷刃。雷刃蜿蜒扭曲,眨眼間飛出上百丈,變為五條橫亙天際的雷蟒。

    “走!”

    盧通縱身飛上高空,猛地扭轉身軀,一尾甩出。雷獸再次閃出亮光,斬出一叢掃帚般的雷電。

    “喝……”

    他稍作收斂,在半空中閃轉騰挪,揮爪、甩尾、揚鬃,揮出一道道“微弱”雷電。

    片刻後,盧通長吸一口氣,運起法力,隨著法術施展,雷獸瞬間潰散,化作無數電芒湧入爪間,化作一柄八尺長的瓦藍雷劍。

    律雷落劍術。

    雷劍表麵閃爍,仿佛一麵鏡子,一直在破碎、重生。

    “去!”

    龍爪一指,雷劍瞬間消失不見。

    盧通仰頭找了幾眼,隻在空中找出一條雷電破空後留下的扭曲氣流。

    兩息後晴空一聲霹靂。

    “轟隆!”

    一道雷電在明晃晃的大晴天突然炸開。

    盧通臉上浮出笑意,斂起法力,落回演武場上。

    “修為又精進了。”

    池塘內響起一個聲音。

    他立即看向賞光樓方向,行禮道:“拜見真人。”

    “進來。”

    “是。”

    賞光樓內,盧通、闕神蓬相對而坐。

    闕神蓬點出一道金線,探入盧通體內,看了一會兒,金線散為一束金光。

    “不錯,圓潤如一,天生的雷獸也不過如此。”

    “多虧了老君賜下至寶。”

    “那是你該得的。”

    闕神蓬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陷入思索中。

    盧通沒有打攪,靜靜地盤坐在對麵。

    幾息後,闕神蓬放下茶杯,道:“這具妖軀已成,用它參悟《赤雲真經》應該再無大礙。”

    盧通眼睛微亮。

    《赤雲真經》才是根本。而且它更進一步,血妖也可以派上用場。

    “若沒有前輩,晚輩斷沒有今日。”

    “你已經見過老君,不必再稱呼前輩。既然你與闕玉以師兄妹相稱,以後叫我師叔便是。”

    “是。”

    盧通挺起身軀,行禮道:“見過師叔。”

    闕神蓬擺了下手,盯著盧通看了幾息,道:“我有一件事想麻煩師侄,隻是不知道師侄是否答應。”

    盧通心頭一緊,立即提起警惕。

    剛剛才認了“師叔”,轉臉就開口辦事,闕神蓬是早有準備。

    “不敢!師叔有需要的地方,盡管吩咐就是。”

    “依你看,闕玉能不能當上術書之主”

    “這……”

    盧通瞪大雙眼,斟酌了幾次,道:“晚輩不敢妄言。”

    “果然謹慎,難怪可以從一個小半妖修行到今天。”

    闕神蓬笑著搖了搖頭,道:“不過這裏是賞光樓,不需要裝傻,說吧,怎麽想的就怎麽說。”

    傳人之爭向來是一灘渾水。

    盧通不願意牽扯太深,再次含湖道:“師妹受老君器重,想來有機會成為仙船主人。”

    “有機會……”

    闕神蓬歎了口氣,略作沉默,道:“我要離開了。”

    盧通心神一震,瞬間明白了闕神蓬的煩心之處。

    闕玉最大的依仗就是闕神蓬。

    闕神蓬一走,闕玉、雲傲、耀微,三個人全部沒有元嬰靠山,想成為下一任仙船主人隻能各憑手段。

    大能到底是大能。

    術書仙船是老君的地盤,輪不到天底下的人興風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