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六章 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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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蕭蕭。
    殘雲朵朵。
    血煉國的最北方,徐陵獨自站在山巔,遠遠眺望著漫無邊際的截水湖。
    一頭插翅獅獸逐漸靠近,獅背上坐著一個女修。
    徐陵回頭看去。
    “徐判首,國主召見!”
    徐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雖然麵對著來人,但是視線徑直越過了一獅、一人,看向血煉國的極深處——赤水山的方向。
    獅背上的女修舉起手中令牌,重複道:“徐判首,國主召見,立即隨我返回!”
    “哎。”
    徐陵歎了口氣,神色變得十分落寞。
    那天見過盧通之後,徐陵沒有任何察覺,直到當晚入睡之前猛然驚覺。
    中計了。
    見了敵國的國主,卻沒有動手,無論如何分辨都無濟於事。
    “徐判首!國主……”
    “代我轉告國主。”
    徐陵打斷了女修的話,道:“告訴國主,徐陵問心無愧。”
    說完遁入怡悅飛樓。
    輦上亮起一道道法光,拖著雲彩朝截水湖方向飛去。
    “站住!”
    女修臉色大變,立即追過去,同時取出傳音法器傳音。
    “徐陵。”
    天邊傳來一聲沉悶呼喊,方圓數十裏內,靈氣變得十分潮濕,仿佛大雨即將落下。
    一道青色天河奔湧而下,攔在大輦前方。
    徐陵從輦內走出,看著湛青河水,掌心內飛出一道寸許長的銀色劍芒。
    “國主。”
    咆川浮起水麵,道:“既然問心無愧,為什麽要走?”
    “因為國主並不相信。”
    “連赤水山都不敢去,你讓我如何相信?”
    徐陵沉默不語。
    相處百年,他原來以為十分了解咆川的性情,可是經過謹王一事才真正看清楚,咆川的心性竟然如此涼薄。
    若是之前,他會返回赤水山,解釋那天發生過的事情。
    可是現在徐陵不敢賭。
    咆川搖了搖頭,道:“徐陵,你太讓我失望了。”
    徐陵低著頭,眼中最後一絲猶豫消散,手中銀光飛出,化作一柄五尺銀劍,道:“咆川,你要攔我?”
    咆川神色一寒。
    “好膽!”
    咆川抬手手臂,法力湧出,化作一記數十丈長的青銅巨爪,正要出手時突然蹙眉看向身後。
    湖中,一艘烏篷船電射而來。
    咆川眯了下眼,抬手一爪,巨爪破空而出,朝烏篷船殺去。
    “轟!”
    巨爪落下,烏蓬船瞬間化為粉碎。
    漫天水霧中,滾滾紅煙升騰而起,從中鑽出一頭鐵瘤蛟,接著又鑽出一條幽藍雷龍。
    “徐道友,我來接你了。”
    咆川、徐陵同時臉色一沉。
    “哼!”
    咆川故意等了一息,見徐陵竟然沒有反駁,心中更是憤怒,道:“徐陵,現在如何解釋!”
    沒法解釋,也不必再解釋。
    徐陵沒有開口,狠狠盯了盧通一眼,踏出一步,朝截水湖遁去。
    “嗡吼……”
    悶雷般的嘶吼響起。
    咆川席卷天河,化作一頭人立而起的青銅巨獸,一爪撕向徐陵,同時張口朝盧通吐出一口靛青水丸。
    盧通心中動念。
    花枝雷龍揚起臂爪,片刻醞釀後射出數百道雷光,把水丸磨滅殆盡。
    另一邊,徐陵抖出數十道劍芒,擋下巨爪,吼道:“咆川,相處百年,當真要與我殺一場!”
    “殺一場?你也配!”
    咆川張口大吼,口、鼻、耳、目七竅中鑽出七條青蟒,一起圍剿過去。
    盧通祭出一枚紫珠。
    寶珠散出兩道紫氣,隨著百兵圖施展出來,一道化作黝黑鐵甲裹住鐵瘤蛟,另一道化作一麵雷輪。
    】
    “去!”
    兩具飛身一起殺出。
    鐵瘤蛟化作百餘丈長,纏住青銅巨獸的雙腿、腰身,兩記鷹爪朝心口抓去。花枝雷龍一邊射出雷光、一邊祭出百餘道雷刃。
    一道道轟鳴中,水煞、鐵甲、雷電、劍光等接連閃過。
    “國主!”
    血煉國深處遁來兩個身影。
    “國主。”
    爵天牛也親自過來助陣。
    截水湖深處也浮出許多船影,一個細長灰影衝天而起,幾個閃動便接近過來,飄落在旁邊。
    鳴鳳道:“盧國主,今日就要大戰?”
    “擇日不如撞日。”
    盧通神色毫無波動。
    萬事俱備,戰事將起,元嬰境之間的廝殺不可避免,正好試一試咆川的實力。
    咆川化作青銅巨獸,抓住纏在腰間的鐵瘤蛟朝天上飛去。
    “跟我來!”
    “走。”
    盧通化作一抹血光追上去,徐陵、爵天牛等一行緊隨其後。
    天盡頭,數百種顏色的光芒閃爍不定,一絲絲稀薄煞氣如魚似劍,四處穿梭遊蕩。
    咆川卷來一股水煞,一掌拍向鐵瘤蛟。
    盧通心神一跳。
    無主煞氣,傷人傷己,廝殺以來還是第一次見識到這種手段。
    鐵瘤蛟揚起腹下鷹爪,爪心一團凸出的鐵瘤吞噬數道法力,蛟域展開,水煞被蕩開,落在青銅巨獸身上。
    咆川揮手一拂,青銅巨獸褪下一層水衣,卷著煞氣一起掃走。
    “果然有幾分手段。”
    “彼此!”
    “嗬嗬……”
    咆川張口一吸,一股狂風吹起,方圓數十裏內的所有煞氣全部匯聚而來。
    盧通心神繃起,主魂、分魂同時而動。
    鐵瘤蛟鬆開咆川,退出數丈,渾身上下的鐵瘤接連吞噬法力,施展出一片覆蓋左右百丈的蛟域。
    雷龍接連射出雷光,在青銅巨獸身上鑿出一眼眼孔洞。
    同時血雲內升起一抹赤紅火焰。
    “劈啪!咕嚕嚕……”
    嘈雜亂響中,混亂煞氣化作火焰、冰河、瘴氣、黑沙等一起落下。
    “來吧!”
    咆川大喝一聲,不顧四處飛射的煞氣,拍出一掌,手掌齊肘而斷,斷掌席卷各色煞氣,好似一枚流星。
    盧通施展蛟域,卷起煞氣一起迎過去。
    “轟!”
    火光、水光濺射。
    紫色、藍色閃爍。
    流星破開,鐵瘤蛟身上也變得斑斑點點,數十道殘存的煞氣附著在鐵甲上,試圖鑽透進去。
    青銅巨獸的身上也爬滿了煞氣。
    下一瞬,隻見青銅巨獸抖了下身子,無數青色河水脫落,帶走了體表的數百道煞氣,仿佛脫下了一件百丈大袍。
    咆川抬起重新長出手掌,抄起“百丈煞袍”朝鐵瘤蛟、雷龍、血雲一起裹住。
    血雲翻滾,吞沒雷龍,接著紅雲鑽入鐵瘤蛟。
    鐵瘤蛟化作丈許長短,吐出一層層輕紗,一邊牽引煞氣,一邊踩著碎花,從煞氣縫隙間穿過。
    “小心!”
    下方,爵天牛等紛紛退散。
    青銅巨獸張開嘴巴,咆川從口中走出來,道:“看來低估你了。”
    鐵瘤蛟再次散出紅煙。
    盧通躲在煙中,不禁心頭一歎。
    贏不了。
    咆川早年成嬰,法力無比渾厚,動輒引動數十裏、甚至數百裏內的靈氣。
    而他,短短幾個照麵,蛟域已經吞噬了一成法力。
    咆川道:“敢不敢去天盡頭一戰!”
    “你我之間,早晚有一戰。”
    盧通朝下方落去。
    “哈哈哈……”
    咆川張口大笑,道:“徐陵,如此鼠輩,也值得你去投奔?”
    盧通心神不動,道:“徐陵寧可丟下家業也要離開,血煉國豈不是連鼠窩也不如?”
    “找死!”
    咆川探爪去抓。
    血雲翻滾升起一點火星,下一瞬化作一記十餘丈長的火翅,翅過如刀,瞬間切入巨爪,磨滅無數河水。
    咆川趕忙收回手掌。
    盧通化作血雲,看似緩慢,實則迅捷的下墜十餘裏,道:“咆川,人心離散,四麵環敵,看你能堅持多久。”
    一行人一起落下。
    咆川沒有繼續出手,目送眾人遠去,定定看了一會兒,道:“世真,你去一趟濟國。”
    ……
    怡悅飛樓。
    盧通站在大輦最前方,看著逐漸靠近的國土,道:“徐陵,你可願意替我效力?”
    徐陵站在旁邊,心中百感交集。
    有恨,恨意極多,恨不得殺之而後快,若不是眼前人的栽贓陷害,豈會落到如此地步?
    恨、怨、忌憚……
    種種厭惡之中,也藏了一些佩服、好奇,還有若有若無的希冀。
    盧通側頭看了一眼,笑著道:“你應該聽過良妖正國的名聲,我們的國土雖然不大,但是容人之量卻遠在血煉國之上。”
    “良妖正國不需要判首。”
    徐陵看著麵前的陌生地域,咽了下喉嚨,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些期待。
    天下雖大,但是可以容身的地方卻不多。
    尤其是之前是一國判首,當慣了萬人之上,已經不會考慮做一個尋常真人。
    盧通聽出了徐陵有心投靠。
    他故意拖延了幾息,直到旁邊的氣息開始躁動,才緩緩道:“你可聽過良妖正國的六殿?”
    “聽過,上三殿,紫氣、煊陽、囚陰。下六殿,仁、禮、經、義、神、智。”
    “禮殿至今無主,你可願意掌管此殿?”
    “禮殿?”
    徐陵十分意外。
    盧通點了下頭,道:“禮殿,明麵上掌管禮儀、尊卑,暗中監聽百官、探查敵國,正適合你的本領。”
    徐陵的判首,最主要的任務就是監督靜王、謹王等。
    徐陵眼神漸亮,和盧通對視了一息,道:“才剛剛結識就委此重任,國主為什麽如此信任我?”
    盧通笑了下,道:“一個空架子而已,能不能坐穩要看你的本事,現在就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國主請講。”
    “血煉國。堂堂判首,不可能隻有一個大輦,戰事已起,我要你查清血煉國裏的一切大小事情。”
    徐陵眨了下眼,瞬間明白了為什麽委此重任,全都是為了對付血煉國。
    徐陵沉默不語。
    盧通道:“怎麽?念及舊情?”
    徐陵又沉默了一會兒,道:“兔死狗烹,徐某被咆川利用了一次,不想再重蹈覆轍。”
    盧通搖了搖頭,看向良妖正國的深處,道:“你知道爵家嗎?”
    “自然。”
    “你可知道良妖正國的三寶之氣,爵天牛、爵名峰二人拿走多少?”
    “不知道。”
    “猜猜看,往多了猜。”
    “五成?”
    “七成。”
    徐陵神色瞬變。
    他本想猜三成,後來硬加了兩成,自認為國主、爵家一起平分三寶,已經是最大的手筆。
    盧通道:“我能容得下爵家,豈會容不下一個徐陵?三日之內,標出血煉國內的所有倉庫所在。”
    “好。”
    ……
    “兩國接壤太多,大大小小有幾百個廝殺的戰場。”
    “昨天三十六處失守,血煉國的道兵殺入國中,我們剿滅了二十一股,剩下的十五股退回了血煉國。”
    “小股精銳,像泥鰍一樣,很難對付。”
    “我們也得還以顏色。”
    ……
    “北方戰事頗佳。”
    “不錯,血煉國不擅長水戰,我們和術國的船多,炮也多,已經封鎖了水域,開始日夜炮擊。”
    “火麟衝天炮威力大,可是炮丸的消耗極大。”
    “火風箏幾乎廢了,血煉國從濟國采買了一批法寶,專門克製火風箏。”
    ……
    “燕昆已經占下三座城池,正在和福王交手,謹王也在附近。”
    “寶國沒有異動。”
    “靜王也沒有異動。”
    囚陰殿內,雲霧匯聚成地圖、長桌等,上麵擺滿了各種紙張,章橋、劉寄心等人,你一言我一語,正在商討戰局。
    盧通坐在旁邊一言不發。
    不太對。
    籌備了許久,可是打起來還是亂糟糟的,東邊破、西邊堵,像一個破口袋。
    也許,戰爭本就是如此。
    一隻六青鳥飛入殿內,丟下一張紙,轉頭又飛走了。
    徐徐行看過後,笑著道:“又毀了四個糧倉,血煉國的糧價必然繼續瘋漲!”
    “好!”
    “這樣下去,就是拖也拖死。”
    眾人全都麵露喜色。
    章橋看到盧通依然一動不動,蹙了下眉頭,道:“國主,可是有哪裏不對?”
    盧通搖了搖頭。
    他知道哪裏不對了,少一個會打仗的人,會調兵、會偷襲、會包圍、會安排糧草……
    萬幸血煉國也沒有這種人。
    現在兩國像兩個野小子,你一拳、我一拳,全都笨手笨腳,又全都打得頭破血流。
    盧通回想起濟國、幼狐國的戰爭。
    那兩國好像也是如此,沒有任何花招,隻是一次次的迎頭撞上去。
    他歎了口氣,收起雜念,看著地圖,道:“靜王沒有動?”
    “目前沒有。”
    “謹王動了?”
    “算是動了,堵住了燕昆東進的路,不過沒有主動進攻。”
    盧通想了一會兒,道:“這麽說,現在和我們交手的都是咆川的心腹?”
    “對。”
    “傳令下去,不許擅自對靜王、謹王的人出手。”
    “是。”
    “幫我約見靜王和謹王,時間、地方由他們選。”
    “申家長老可以幫忙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