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年末。
    紫氣殿內，小青鳥接引完三寶，遞過道：“國主，比去年少了，不過也有早年的三倍。”
    盧通接過寶瓶。
    大戰結束了，和濟國的爭鬥也陷入了僵局，有三倍已經出乎預料。
    他隨手賜給小青鳥一股法氣，開始盤算今年的分派。
    “謝國主。”
    小青鳥剛退出大殿，很快又重新返回，道：“國主，秦宗殿主求見。”
    “帶進來。”
    秦宗進入殿內，道：“國主，一年將盡，國中的大小商人籌備了一場年慶，想請國主赴宴。”
    “為首的人是誰，竟然可以請動你來邀請？”
    良妖商會退出後，大小商戶崛起的勢頭十分驚人，其中誕生了幾個巨富，盧通也有所耳聞。
    秦宗道：“穆飛陽，飛陽商會的主人。”
    盧通回憶了一下，道：“就是販賣‘百妖百寶’的飛陽商會？”
    “正是。”
    百妖百寶，最適宜各種妖獸的寶物，包括適合一丈猴的百果酒、黃彪虎的金寶丸、風熊的空芯草衣等等。
    盧通上一次聽說飛陽商會時，商會麾下的鋪麵已經超過百家。
    “請我過去是不是有事相求？”
    “應該沒有。他們早就仰慕國主，隻是一直沒有機會求見，據說為了請來國主，這次的年慶十分隆重。”
    盧通略作思索，緩緩點了下頭，道：“什麽時候？”
    “後天晚上。”
    “好。”
    三天後。
    元象城不遠處的一個山穀中，各種樓閣、亭台錯落有致，府邸大門外，一行衣著富貴的男女候在門口。
    一艘飛輦落下。
    為首一人快步上前，跪倒下去，道：“穆飛陽，拜見國主！”
    後麵人接連跪倒在地。
    “拜見國主。”
    盧通走出百妖輦，看著輦前的青年男子，打量了一番，道：“起來，良妖正國沒有這種禮節。”
    各國禮節各不相同。
    有的國家三叩九拜，甚至不許直視國主；有的國家國主和百姓一起混居，不分彼此。
    穆飛陽匆忙站起，道：“請國主恕罪！”
    盧通搖了搖頭，道：“穆掌櫃，今天你是主人，我是客人，哪有客人給主人降罪的。走吧，帶我欣賞一下穆家的府邸。”
    “是，國主請。”
    穆飛陽側身讓開。
    盧通大步朝穆府走去，經過後麵仍然跪地的眾人時，抬手散出一股法力，把所有人全都扶起來。
    穆府內，樓閣排布緊密，幾乎一座挨著一座。
    穆飛陽指著一座鶴形飛簷，道：“國主，這是我們良妖正國的‘獸角’。這裏是鶴角，後邊還有猴角、虎角。”
    盧通點了下頭。
    獸角，章橋等人修訂的“良妖書”中的東西。
    良妖之器，器物容易更改，最近良妖正國新建的房屋，梁、柱、簷等幾乎全部包含著獸形。
    他看著房簷，感覺到了一種可以稱為“文化”的東西正在醞釀。
    “這棟房屋是什麽時候建的？”
    “老房是十三年前蓋成的，大半年前又請工匠重新凋琢了一番。”
    盧通看向穆飛陽。
    不愧是商人，嗅覺足夠敏銳，良妖書頒定不久就察覺出了其中的重要。
    “很好。”
    穆飛陽神儀內斂，沒有尋常商人的圓潤、精明之氣，反而有些憨拙，道：“國主請向前，後麵有一方雪池，是專程為國主所設。”
    “走，去瞧瞧。”
    後花園，一片素白，水池已經結冰，上麵鋪了一層厚厚的積雪，正中央擺了幾個長幾。
    “國主，這就是雪池。”
    盧通看不出什麽玄妙，直接走上去，一步踏出，眉頭輕挑，看向腳下道：“這是什麽雪？”
    腳落到了雪上，卻沒有下陷一絲一毫。
    穆飛陽俯身抓起一把，遞過道：“回國主，這是白夜冰原的不化雪，每片雪花中至少有上百條冰棱，這些雪花已經保存了千年之久。”
    盧通心中暗驚。
    白夜冰原十分遙遠，中間隔了上百個國家，其中還包括一個陽墟大沙漠。
    這滿池的積雪，不知道要耗費多少人力、財力。
    他接過雪花，揉搓了幾下，感受到一股十分純粹的寒意，心中暗道：還是低估了穆家的實力。
    “好雪。”
    雪中擺了五張長幾。
    盧通徑直走向居中一張，盤腿坐在蒲團上。
    穆飛陽問道：“國主，現在開始嗎？”
    “開始吧。”
    “是。”
    穆飛陽躬身行了一禮，朝遠處招了下手。
    “轟！”
    一聲轟鳴，一團煙霞升騰而起，飛到高空化作一條幽藍神龍。接著又是一團煙霞升起，化作一隻青鳥。
    很快，天上布滿了龍、鳥、猴、鳳等。
    雪池上，一股涼爽微風吹起，一行人影陸續走入雪池。
    “守正商會，邊俊拜見國主！”
    “豐泰商會，甄古羽拜見國主！”
    “好妖商會，狐河拜見國主！”
    穆飛陽道：“國主，這次慶典由我們四個牽頭，其他道友在庭院歡飲。”
    盧通緩緩點頭，挨個對視一眼。
    良妖正國最大的六家商會，除了義源、謙水外，剩下的四家全都來了。
    “坐。”
    “謝國主。”
    穆飛陽拍了下手，侍女們送來瓜果、菜肴、酒飲等。
    接著又走出一行赤足的侍女，為首一人白麵、白衣、白發，好似一尊行走的雪人，走到盧通身旁坐下。
    “雪晴，拜見國主。”
    盧通眼神微動，看著冰一般的臉頰，道：“雪女？”
    白夜冰原的雪女，與金池湖的金女齊名。相較而言，雪女更加罕見，除了修行特殊法門外，還需要特殊的血脈。
    雪晴點了下頭，端起酒壺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酒液表麵迅速凝出一層薄霜。
    “國主請。”
    盧通接過酒杯，掃了穆飛陽等一眼，抬手道：“諸位，請。”
    “謝國主！”
    幾位一起飲下。
    穆飛陽端起酒杯，起身道：“諸位，沒有國主就沒有我們的今天，承蒙國主庇護，我們一起敬國主一杯！”
    “理應如此！”
    四人一起站起，躬身道：“我等謝過國主！”
    “且慢！”
    盧通突然開口，四人同時一愣。
    盧通端著酒杯站起，道：“若要謝，應該我謝你們才對。邊掌櫃，當年商事混亂，守正商會第一個站出來穩定市價，盧某一直銘記在心。”
    “不敢！”
    盧通笑了下，道：“有何不敢，來，我敬你一杯！”
    “晚輩應該做的。”
    邊俊神色惶恐，躬著身子迅速喝下杯子裏的酒。
    盧通一起飲下。
    當年國商剛退出，市場十分混亂，那時守正商會隻是一群零散行商，第一時間打出“守正”的招牌，按照舊價提供糧食、茶酒等。
    那次之後守正商會一直受益至今。
    雪晴起身添酒。
    盧通看向第二人，道：“甄侄兒，既然來了良妖正國，為什麽不來拜見？”
    甄古羽，杖國甄家的人。
    當年立國時，甄家派人來賀，之後沒有返回杖國，直接作為支脈留在良妖正國繁衍生息。
    甄古羽看起來年紀尚幼，笑道：“侄兒錯了，請師叔見諒。”
    “聽說把不少丹藥賣去了杖國？”
    “國中的血丹十分精良，他們搶著買。”
    “很好。”
    盧通舉杯示意，甄古羽立即舉起酒杯一起飲下。
    之後他又看向最後一個——一個半妖。
    “狐河？”
    “拜見國主。”
    “好妖商會，你膽子倒不小。”
    盧通臉上沒有一絲笑意。
    好妖商會，膽子最大的商會，因為名字的緣故，好多百姓以為與良妖商會關係匪淺，當時占了不少便宜。
    狐河容貌十分怪異。
    人頭，五官卻是狐妖。人身，四肢俱全，手腳卻是狐爪，渾身長滿了細長絨毛。
    狐河直接跪倒，道：“國主，狐河這條命本就是國主給的，國主若是怪罪，隨時可以拿回去。”
    “起來。”
    狐河立馬爬起來。
    盧通重新打量了一番，道：“你是在錦景城外麵的小荒山長大的？”
    “是，多虧了國主關照，保住了兄弟姐妹們的性命，又傳授《非人非妖經，我們才得有今日。”
    盧通心頭唏噓。
    當年接手旺國時，彌目火口的荒山棲居了一群沒人理、沒人要的狐兒狐女。
    他一時動念，交代九夫人關照一二，想不到種子長成了大樹，小半妖們成長成了一國巨富。
    “好妖商會一直在收養棄兒？”
    良妖正國生的很多，導致棄兒也很多。各塔都有收養棄兒的院子，除此之外，隻有好妖商會從事此事。
    狐河道：“我們沒有爹娘，他們也無親無故，是上天賜給我們的親人。”
    “養可以，但是不能自己養、自己教。各地書院從不設門檻，以後全部送去書院讀書，知道嗎？”
    “嗯。”
    盧通把酒杯交給雪晴，取出紙筆，寫了一張字條，隨手丟過去。
    “去找囚陰殿的章殿主，以後各塔的棄兒院由你們照看。”
    “是。”
    盧通接過酒杯。
    狐河趕忙道：“謝國主大恩！”
    二人飲下之後，盧通看向此地的主人，道：“沒有飛陽商會的百寶，良妖正國的修士未必有如此實力，近年的大勝有你一份功勞。”
    “不敢當！”
    穆飛陽躬下身子。
    盧通笑著搖了搖頭，端起酒杯一口飲下，坐下道：“酒喝過了，有什麽事現在可以說了。”
    幾人麵麵相覷。
    盧通挨個盯了一眼，道：“機會隻此一次，不說就算了。”
    “國主。”
    穆飛陽歎了口氣，道：“國主，有人搶奪生意，觸犯智殿頒定的商法。”
    “誰？”
    穆飛陽猶豫了一下，道：“不是一個人，是一群人。”
    盧通童孔微縮，立即明白了。
    六大商會，除了場中四家外，義源商會背後是蕭龍庭、季寶寶，謙水商會背後是水龍王、六須青蛇。
    穆飛陽走到長幾旁，遞過一個本子，一語不發地退回去。
    盧通翻開看過。
    和猜測的一樣，本子上是義源、謙水商會的貨物，許多東西和飛陽商會的“百妖百寶”十分雷同。
    他瞬間明白了。
    這次宴席的主人不是穆飛陽，而是秦宗。秦宗無力約束蕭龍庭等人，故意讓他過來，親自解決這個麻煩。
    雪池內一片寂靜。
    涼風吹過，雪屑翻飛，落在幾人的眉梢、肩頭，但是沒有一個人動彈。
    “哎。”
    盧通歎了口氣，道：“商法已定，沒有人可以冒犯。此時西方戰事未休，給我半年時間，必定給你們一個交代。”
    “多謝國主！”
    四人一起拜倒。
    盧通擺了下手，道：“坐吧。”
    一頓不算融洽的宴席。
    盧通心中有事，一直蹙眉思索，其餘人也不敢放肆，小心翼翼地低頭吃喝。
    飯後。
    穆飛陽道：“國主，可曾聽過白夜冰原的雪蠻？”
    盧通看了旁邊的雪晴一眼，微微頷首，道：“雪女的座獸？”
    “正是，此獸十分罕見，府中正巧有一頭，今天時間尚早，國主是否有興趣一覽此獸。”
    “去看看。”
    其餘三人各自退走。
    盧通、穆飛陽一起走向雪池後方，雪女跟在旁邊，腳掌所過之處留下一片片六角冰花。
    “哦吼吼吼……”
    一串怪叫，聽起來像小販的吆喝聲。
    雪晴快走幾步，停在一棟丈半高的冰屋外，眼含哀傷的看向盧通。
    盧通沒有理會。
    穆飛陽打開冰屋，道：“國主請。”
    盧通進入屋內。
    “哦吼吼！”
    屋內寒風吹拂，無數雪屑翻飛，隱約籠罩著一頭八尺高的肥碩身影。
    “呼。”
    盧通張口吹了下，寒風停止，雪屑迅速墜落。
    不遠處站著一頭雪蠻。
    頭生獨角，身軀如馬，腿下是四隻虎爪。人頭人臉，臉上布滿絨毛，眉眼猶如一個愁眉苦臉的胖老頭。
    除了黑色虎爪外，渾身雪白沒有一根雜色。
    “阿妮。”
    雪晴走過去，一把摟住雪蠻的脖子。
    “哦吼”
    一人、一妖抱在一起。
    盧通問道：“怎麽回事？”
    “回國主，白夜冰原的各個部落同樣爭鬥不休。雪晴的部落被人攻破，淪為俘虜，我花費重金買回國內，準備獻給國主。”
    盧通並不意外。
    雪女很少見。
    這種稀罕寶貝，他看見了就是他的，除非他不要才能輪到別人。
    “飛陽商會的生意竟然覆蓋到了白夜冰原？”
    “不瞞國主，商人逐利。我去冰原是為了尋找幾道法門，破解濟國的冰法，從中謀取巨利。”
    盧通神色稍動，道：“找到了？”
    穆飛陽抬手指向雪晴，道：“用冰之法極多，破冰之法反而少見，不過雪晴身負傳承，應該知道一些。”
    “很好。此法若是可行，我不會虧待你。”
    “多謝國主！”
    盧通眨了下眼，心頭湧出幾個念頭。
    這些商會的手段、財力，遠遠超出了預料，或許可以解決更大的麻煩。
    “我還有一件要事委托。”
    “國主請講。”
    “羅天法寶，國中急需此物。你告訴邊俊等人，無論哪家商會掌握了羅天法寶的煉製之法，我出高價采買，絕不強奪法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