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主，倪棲秀到了。”
    “帶進來。”
    紫氣殿，盧通坐在榻上，懷裏抱著掃光拂塵。
    “拜見國主！”
    倪棲秀身披一襲繡著麒麟的紫袍，拱手站在下方。
    盧通打量了一番，道：“倪棲秀，神墟中的道兵比寶國的如何？”
    “勝者為王，神墟的道兵更強。”
    他點了下頭，又問道：“聽說你和異耳不和？”
    “並無此事。”
    “哦？”
    盧通盯著倪棲秀，道：“你們夫妻重歸於好了？”
    倪棲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搖頭道：“本就是異姓陌路，沒有不和，也沒有交好。國主喚我過來有什麽事情？”
    倪棲秀不自覺地看向黝黑拂塵。
    盧通隨手擺了下拂塵，道：“不妥。以前的事情已經過去，神墟中隻有你們二人是元嬰真人，理應言歸於好。”
    二人對視一息。
    倪棲秀應下道：“是。”
    “你修行數百年，經驗豐富，依你看神墟中可有需要精進的地方？”
    “沒有。”
    “神墟輪流派人駐守墟國、醉劍、白猿，你覺得此法如何？”
    “很好。”
    “依你看，幾位萬夫長中有誰可堪造就……”
    盧通隨口詢問各種問題。
    倪棲秀不冷不淡地回應，心中卻愈發疑惑盧通的目的。
    近一炷香後，盧通掃了下拂塵，道：“時候不早了，回去吧。”
    “是。”
    倪棲秀盯了盧通、拂塵一眼，滿腹疑惑地離去。
    “小青鳥。”
    “在。”
    “告訴劇黍，倪棲秀立下大功，重賞。”
    “是。”
    ……
    術國。
    神界內的一個角落，滾滾火焰升騰而起，外麵火焰如血，中央火焰如金，金火化作丹爐模樣，其中隱約露出一抹人影。
    盧通、玉潮站在外麵。
    盧通道：“師妹，陣法中可曾出現過變化？”
    “動過一次，吞噬了許多靈火。”
    盧通心頭稍鬆。
    蕭龍庭仍在閉關，這次所用的法門是寶煉宗的“烘爐蒸嬰法”。
    點燃靈火，蒸騰肉身、血氣，使神魂提到極盛狀態，再借靈火之威破入元嬰境界。
    法門一共分成三步，煉、合、凝。
    蕭龍庭吞噬過一次靈火，而且火焰沒有熄滅，證明已經進入了第二步合魂。
    盧通取出一瓶血氣、一瓶魂氣，引入火焰中，紅火變紫、金火生白，一瞬間百丈火焰又升高數十丈。
    “走吧。”
    神國一側，宮殿林立。
    其中一座百色宮殿，殿頂上爬滿了五顏六色的琉璃靈妖，反出十分明亮的光澤，好似一團錦簇大花。
    二人落在宮殿前。
    盧通仰頭看向匾額，渾身上下被法光染成紅、紫、橙、藍、青等等。
    顏色花哨、光芒醒目，可是絲毫不刺眼，照到身上無處不爽、內外通透，似乎光芒可以洗滌肉身、療愈神魂。
    “連心宮。”
    玉潮也被染成彩人，道：“師兄還記得我們之間的第一次交談嗎？”
    “自然。”
    盧通邁步進入殿內。
    二人第一次交流時，盧通還是鬼司的司主，而玉潮則是一具無法掌握肉身的活屍，借助了法寶“連心耳”才得以交流。
    殿內也充滿了暖融融的光芒。
    玉潮散出幾道神性，化作桌椅等，道：“宮殿早就備好了，可是又不知道師兄喜歡什麽，隻好空著等師兄來了再定。”
    盧通眨了下眼，道：“師妹嫌我來的晚了？”
    “哪裏。”
    玉潮取出茶具泡茶。
    盧通看了一會兒，問道：“神國東擴之事，師妹可做好準備了？”
    “嗯。”
    “那就好，我準備明天動手，除掉早出島的沙蠶一族，師妹覺得如何？”
    “我和師兄一起過去？”
    玉潮遞過一杯茶。
    盧通接過茶杯，搖了搖頭，道：“我與雲傲一起去，師妹留在神國，以防濟國趁機作亂。”
    “濟國正和鑒澤國爭鬥，應該沒工夫顧及我們。”
    “不能大意。”
    盧通神色有些凝重。
    濟國、鑒澤的兩百年之期到了，近年一直風傳兩國正在商議並國。一旦事成，濟國或鑒澤國就是方圓萬裏內最強大的國家。
    西方，千泉等國幾乎沒有可能抵擋。
    東方，良妖正國、術國、魔族一起聯手，才有實力與他一較高低。
    二人商談了一番。
    盧通起身告退。
    走出殿外，盧通看到遠處的大樹，神色稍頓，道：“九夫人最近如何？”
    玉潮沉默了一下，道：“不太好。”
    “哎。”
    他歎了口氣，朝大樹飛去，道：“我去看看。”
    樹下，根脈盡頭仍是一片漆黑。
    盧通遁入黑暗，一絲涼意吹過後，眼前出現幾抹幽藍光澤，以及一些絲竹聲、嬉笑打鬧聲。
    “真兒，在左邊，快抓住她！”
    “真笨……”
    寶珠很亮，綻放出的光澤卻十分黯淡，大部分光澤都在途中散去。
    光中飄蕩著幾個倩影，有的在吹笛、有的在互相追逐，有的躺在風箏一樣的水床上。
    床上的身影緩緩站起。
    絲竹、嬉笑聲一起落下，幾人立即行禮，道：“拜見國主。”
    盧通走近過去。
    九夫人變成了一道幽藍色的玲瓏水軀，胸前嵌著咆川留下的眼珠。
    “你來了。”
    “嗯。”
    盧通掃過周圍。
    東西很多，也很冰冷。桌、椅、床榻等，全部是水做的，即便花樣再多，看起來也十分乏味。
    “怎麽樣？”
    九夫人搖了搖頭，問道：“泰兒怎麽樣？上個月的信還沒有到，會不會出了什麽事情？”
    “他很好。”
    盧通不知道兒子去了哪裏。
    盧泰的信都是通過各個商會郵寄，經過各個途經送到良妖正國。
    中途很可能泄露信件內容，他專門叮囑過，信中不許提及他和九夫人的身份，也不許泄露動向，隻需說無關緊要的瑣事。
    九夫人惴惴不安地點了點頭，又問：“外麵怎麽樣？”
    “和以前一樣。大勝之後，百年內都是安穩修行，其實和你這裏差不多，不過是換個地方修行。”
    “是嗎，濟國呢？”
    盧通垂下眼神。
    以前的九夫人不會關心濟國，隻是這裏太枯燥、乏味，人出不去，隻能聽一聽外麵的新消息。
    “濟國、鑒澤可能要並成一個國家。”
    “那我們怎麽辦？濟國本來就強，他們合並了就是洞海宗……我們雖然贏了血煉國，可是寶煉宗不如洞海宗……”
    九夫人開始絮絮叨叨。
    盧通收斂心緒，道：“你忘了術國？”
    “對，玉潮可以攔住水域，還有連舟山、遵天神界，他們都是我們這邊的……”
    “還有魔族。”
    “對，還有魔族，四兒是第四魔主，肯定幫我們。”
    九夫人停口之後，情緒迅速低落下去。
    盧通心頭輕歎，擠出一絲笑意，道：“我還新得了一件靈寶，當時倪宣曲的那個拂塵，很厲害，也很適合我。”
    “是嗎，有多厲害？”
    “可以變化空間，明暗……”
    二人說了許久。
    九夫人不停的詢問，從靈寶說到沙蠶，又說到溢河中的神墟，之後又是更東邊的九靈宗。
    “師兄。”
    玉潮的呼喚打斷了二人的交談。
    九夫人眼中的神彩瞬間散去。
    盧通沉默了一下，起身道：“我該走了。”
    “嗯。”
    盧通又張開嘴，準備說些安慰話，可是想了一下又咽了回去。
    死局難改，說的再多也是白說。
    “書中另有乾坤，我讓人煉些書本送來。”
    “好。”
    他最後看了九夫人一眼，轉身遁出這裏。
    樹下，玉潮神色疲憊，眉心的五彩蓮印變得十分黯淡。
    “多謝師妹。”
    “師兄不必如此。”
    盧通看著樹下，沉默了一會兒，道：“我有一件事想麻煩師妹。”
    “和香濃師姐有關？”
    “不錯，有勞師妹經常進去看看，和她說些外麵的事。”
    玉潮也看向樹下，道：“香濃師姐的‘病’不在外麵，而在心裏，心被困住，師兄再奔波也無濟於事，唯一的出路隻能由她自己看破。”
    盧通沉默不語。
    玉潮說的對，“樹下”雖然乏味，但是也有清淨，心若能靜，一樣有許多事情可以做。
    可惜，九夫人的心性太孬弱。
    修行時受製於此，去了“樹下”仍然受製於此。
    玉潮側頭看向盧通，道：“師兄，人各有命、當斷則斷。”
    盧通瞳孔微縮，從樹下收回視線，縱身飛向神界出口。
    “辛苦師妹常去看看。”
    “好。”
    ……
    第二天，晨光灑落，截水湖上染上一層金色。
    盧通、雲傲一起離開回環靈渠，繼續向東遁出二十餘裏，前方出現一個河口，以及位於河口前方的早出島一角。
    盧通掃了下拂塵，吼道：“勤耘，出來！”
    勤耘，醉劍立國之前的沙蠶族長，自從立國之後，雙方再也沒有往來，沙蠶一族也再沒有出現過。
    吼聲隆隆，早出島上卻沒有任何動靜。
    盧通走到島嶼上方。
    雲傲散出法力，身邊凝出一朵朵含劍蓮花，道：“他們有防備。”
    “嗯。”
    盧通提起幾分小心，袍上一道道妖影開始遊走，道：“勤耘，再不出來，別怪我出手。”
    “好大的口氣！”
    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響起。
    下一瞬島上的沙土破開，一抹紫影瞬間逼近到身前，晨光搖曳，一片水晶般的“刀鋒”劃過層層空間，直切盧通的麵門。
    盧通瞳孔一縮。
    紫蟬！
    龍巢的大龍王竟然出現在早出島。
    “轟！”
    刹那間拂塵來不及抵擋。
    盧通站在原地，領口處升起一股火焰，兩隻鳳爪探出抓向蟬翼。與此同時，寐鯢、鐵瘤蛟和一個披著黑鱗的人形半麟一起殺出。
    “噌！”
    一刹那的碰撞，蟬翼切開火焰，又繼續切開鳳爪，再次化作一道紫影退走。
    盧通瞳孔微縮。
    鳳人，最強的部分是背後羽翅，可是鳳爪也非比尋常，一瞬間知道了大龍王的幾分深淺。
    “哪裏走！”
    分魂動念，半麟猛剁腳掌，施展出身法《入真宮》，隨著腳下浮出一層玉階，瞬間消失在原地。
    “嘭！”
    半麟兩步追上紫影，抬腿踢出一腳，正中大龍王身側。
    “吱吱……”
    兩枚紫玉勾爪從麒麟腿上劃過。
    “咦？”
    大龍王退到遠處，扇動翅膀懸在空中，喃喃道：“這是，麒麟？你和尚麟國什麽關係？”
    盧通沒有理會，低頭看向早出島。
    島嶼上沙土蠕動。
    一條沙蠶鑽出地麵，隻見頭不見尾，鑽出的頭顱猶如一座小土山，山巔圓潤，左右各有一個猙獰口器。
    渾圓口器，直徑數十丈，外麵是一個個褐色圓環，裏麵布滿了尖銳獠牙。
    “還有一個。”
    雲傲看向島外。
    早出島東邊，湖麵猶如金紙，隨著水下遊過一道黑影，金紙立即碎成金屑。
    盧通心頭一緊。
    雲傲道：“鷹嘴蛇鰻，是香糯水域的妖王。”
    大龍王、鷹嘴蛇鰻、沙蠶……
    盧通腦海中閃過幾個念頭，道：“大龍王，你和沙蠶一族有交情？”
    “沒有。”
    “沒有？這麽說是衝我來的。”
    “不是。”
    大龍王扇動翅膀，渾身紫光流轉，猶如一大塊上等美玉。
    盧通挨個看過三頭真妖，最後又盯住大龍王。
    “為什麽攔我？”
    “道友應該問自己。”
    “我不明白。”
    “哼！”
    大龍王哼了一聲，翅膀扇得更快，道：“今天是早出島，明天說不定就是香糯水域，後天就會輪到龍巢山，你們的野心太大了。”
    盧通有些無奈。
    術國擴展神國，第一個敵人是仙船，第二個敵人就是錯落在截水湖中的各大妖群。
    他早已打算，以後挨個鏟除妖群。
    可惜大龍王太敏銳了。
    還沒有伸出手，已經提前一步堵在“門口”。
    “道友多慮了。”
    “哼！”
    盧通輕輕擺動拂塵，心中十分猶豫。
    失算了。
    本以為隻是沙蠶，所以隻帶了雲傲一個人，不想卻碰到了幾個硬釘子。
    他稍作思索，道：“道友要保下早出島？”
    “道友想試試？”
    盧通眨了下眼，看向島外的水麵，道：“道友也要插手？”
    水下無人回應。
    盧通緩緩點頭，再次看過大龍王，道：“很好，告辭。”
    ……
    島上，盧通、雲傲已經退走。
    沙蠶悶聲道：“為什麽不殺？”
    “怎麽殺？”
    大龍王散出一束妖力，道：“叫幫手，等他們再回來。”
    遠處，盧通看著早出島的方向。
    雲傲站在旁邊，神色有些懷疑。
    “就這麽退了？”
    盧通看了許久，嗤笑一聲，道：“茹毛飲血之輩，也懂合縱連橫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