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果沒記錯的話，我們早就斷絕關係了吧。”顧斯錦冷聲道：“顧夫人若不想鬧了個沒臉，就別等著別人來攆你。”

    “你……”顧母語噎，望著麵前快六年沒見過的兒子，她難過道：“你真的要這樣跟媽媽說話嗎？你爸爸他……”

    咚！

    顧斯錦突然重重地把杯子往桌上一放，眼睨過一旁的服務員，“請她出去！”

    服務員驚了驚，對視上男人陰沉的眼神，連忙上前拉住顧母。

    見拉不動，服務員咬牙道：“女士，請不要讓我難做。”

    說罷，便是硬拖帶拽地把人給了出去。

    昭昭被顧斯錦砸杯子的聲音嚇得鬆開了叉子。

    她抬眸看向顧斯錦，見男人沉著一張臉雖然極力忍耐著自己的情緒，胸膛仍有動氣的起伏。

    可見顧母的出現，對他的影響頗深。

    昭昭咕嚕一聲把嘴裏的東西盡數吞下後，對著宋墨澤小聲問道：“小叔，顧叔叔生氣了，昭昭還能吃嘛？”

    話雖問著，昭昭手就已經重新把叉子抓在手裏了。

    “想吃就吃。”

    宋墨澤無奈地捏了捏她鼻子，倏而看向顧斯錦。

    見他臉色確實不好，宋墨澤撓了撓臉，開口道：“如果介意我們，剛剛的事…我跟昭昭都可以當沒看見。”

    本來，他們也對顧斯錦的家事不感興趣。

    顧斯錦聞言掀眸，定定地看著宋墨澤，輕嗤了一聲，忽而笑了起來。

    “這沒什麽……”

    他低聲喃喃了一句，臉上露出了悲戚。

    “那……”

    宋墨澤啞言，也不知道該安慰什麽好。

    說他母親就是不對？

    可他都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什麽事。

    勸顧斯錦想開點？

    想開些什麽？

    ……

    一頓飯就在詭異的沉默中結束了。

    除了昭昭是真的吃得很開心，其他兩人心情都不怎麽愉快。

    顧斯錦是因為他母親出現的事，而宋墨澤……

    他在糾結要如何安慰顧斯錦好，然後把自己整鬱悶了。

    飯後，顧斯錦把兩人送回到了老宅門口。

    就在他們要下車的時候，顧斯錦卻叫住了宋墨澤。

    男人手攥緊著方向盤的邊緣，他摘下眼鏡，垂下眸子，借由側邊微弱的燈光映下睫毛的陰影，看上去，是如此的落寞。

    顧斯錦倏而扭頭，看向半個身子已經在外邊的宋墨澤，嘴角抿起了一抹苦澀的笑容。

    “可以陪我說說話麽？我也…沒有可以訴心的朋友了。”

    他說的誠懇，語氣竟是還有些乞求。

    宋墨澤抿了抿唇，低眸看了看眨巴著大眼睛的昭昭，“那等我先把昭昭送回去。”

    “好，我就在這等你。”

    聽到宋墨澤答應了他，顧斯錦眼眸瞬然一亮。

    就似那本無波瀾的湖麵泛起了漣漪，水光瀲灩，還有著倒映的點點星光。

    宋墨澤忽然愣住了。

    因為，他從來沒有在成年人身上看到過這樣的眼睛。

    他以為，像這般純粹的眼睛，隻有小孩子有。

    他更不知道，男人金絲框眼鏡下藏著的，會是一片星海。

    “叔叔！昭昭的眼睛比你大！”

    下一刻，昭昭的小奶音讓宋墨澤回過神來。

    宋墨澤閃了閃神，低眸朝昭昭看去。

    隻見小團子正雙手撐著自己的眼睛，勢必要跟顧斯錦比個高低。

    車裏燈光的照映下，昭昭的眼睛裏也是流淌著一道星河。

    可宋墨澤此刻腦海裏揮之不去的，還是顧斯錦的那一片星海。

    “我，那我先回去……”

    注意到自己有些失態，宋墨澤連忙避開了對方眼神的打量，抱著昭昭往裏麵走去。

    才走幾步，又突然回過頭來，“對了，待會…能不能不喝酒？”

    喝酒，容易出事故。

    嗯。

    是怕司機一滴酒，親人兩行淚。

    絕對不是被烙餅！

    顧斯錦：“……”

    望著男人離開的背影，顧斯錦慢條斯理地戴回自己的眼鏡。

    他抬手把左手的襯衫袖子挽到了最頂端，露出上臂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灰色疤痕。

    顧斯錦眼眸微眯，忽然發了狠地將有疤痕的地方盡數搓紅。

    仿若它們還存在著血痂一般，想要一點一點地將它們扣下來。

    片刻後，顧斯錦停了下來。

    重新整理起自己的衣裳，麵上恢複了那一片清冷疏離，與方才的瘋狂判若兩人。

    顧斯錦輕按過他的左上臂，呢喃道：“如果揭開我的傷疤，能讓你在意的話，那我可以……毫無保留呢。”

    隻是這樣，你可就真的不能離開了。

    顧斯錦望即宋家的方向，眼裏閃過了執拗。

    -

    到底，最後兩人還是喝酒了。

    宋墨澤一度想著為了自己安全，直接把顧斯錦叫到了家裏來。

    宋家上下那麽多人看著，顧斯錦總不能胡來吧。

    想著，宋墨澤便從酒櫃裏拿出了幾瓶酒。

    上一次是自己有心事，喝的難免多了些，這次自己小酌，喝多的就該是顧斯錦了。

    宋墨澤想的很好，也越來越放心。

    卻是不想，顧斯錦並沒有像他那天晚上一樣，喝得酩酊大醉。

    桌上倒的那杯酒都還沒喝完，顧斯錦看了眼周圍，就提出要到宋墨澤的房間去。

    “我要說的事，隻想你知道，可以嗎？”

    說著，顧斯錦又用那種眼神看他了。

    就像昭昭平常看著自己的眼神，純粹的不帶一絲雜念。

    讓人相信，他真的沒有壞心思。

    於是，在宋墨澤再度錯愣又回過神來時，男人已經在自己房間裏麵了。

    宋墨澤：“……”

    算了。

    他不喝多就行了。

    “你說吧，我聽著。”

    宋墨澤給自己倒了杯酒，神色淡淡地等著顧斯錦開口。

    顧斯錦看著他那等著聽故事的模樣，無奈地扯了扯嘴角。

    他緩緩放下酒杯，開口道：“今晚遇到的那個女人，確實是我的母親……”

    生他，養他的母親。

    沒有那麽多父親婚外情，狗血的誤會。

    反之，他的父母很恩愛。

    但問題出在於……

    他，和他的性取向上。

    “我十六歲那年，因為發現自己的不同，出於家教方麵開放的原因，我跟他們攤牌了。”

    當時，他隻是發現了自己感興趣的對象並非女性罷了。

    他以為，他開明的父母會理解他的。

    “誰想……我坦白之後，他們就把我關在了家裏。”

    說到這，回憶起父親大發雷霆的模樣，顧斯錦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他們認定…我是在學校被人帶成了這樣，所以跑到我學校去鬧，跟我的朋友鬧，帶我去看醫生……最後，他們發現我的思想好像真的掰不回來後……”

    他們把他帶到了另外一間封閉式的學校。

    說，能讓他變成正常人的學校。

    “那裏，是煉獄……”

    顧斯錦說著，整個人忽而不受控地顫抖了起來。

    “喂，你沒事吧？”

    宋墨澤見此忙站起身來，走到他旁邊，手剛搭在顧斯錦肩上，就被男人猝不及防地撲了過來。

    顧斯錦瑟縮地把頭靠在宋墨澤的胸膛前，鼻梁上的眼鏡被撞至到一旁。

    男人倏而抬頭望向宋墨澤，雙眸裏蘊起了一層霧意，眼尾泛著紅暈，是令人垂憐的模樣。

    但——

    宋墨澤整個人都是繃緊的狀態。

    他吸了吸氣，伸手繞到了顧斯錦的背後，抓住了他的衣領子，用力地把他扔到了床上。

    “床上有被子，很安全。”

    顧斯錦：“……”

    顧斯錦如同受傷的小獸一般，微微抽噎幾聲，蜷縮住自己。

    腳下的鞋襪，也小心翼翼地脫下了。

    顧斯錦吸了吸鼻子，繼續道：“我被迫在那個地方待了半年，每日看著已經變正常的人踏出那道鐵門後，我屈服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