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給我這麽幹脆，我反而猶豫，不敢接了。
    見我遲疑，老人輕笑一下，解釋說，“女施主放心，這顆草頭烏沒有任何問題。這麽名貴的草藥，老夫舍不得在它身上做手腳。”
    他這樣說，我更覺得奇怪了。
    如果這顆草頭烏有問題，我還能理解他為何給的這樣幹脆。他像聖女一樣，給草頭烏下了毒，然後借我的手把草頭烏拿去女寨，打算趁機弄死聖女。
    可現在草頭烏沒下毒，他也沒有這樣的想法，那他怎麽這麽輕易就把草頭烏給了我？
    我接過草頭烏，疑惑的看著老人，問道，“寨主大人，傳聞您需要草頭烏續命，您現在把草頭烏給了我，您的身體不會受到影響嗎？”
    老人沒回答我，而是自顧自說道，“這麽多年，她一直想盡辦法取我性命。她送來的東西，我曆來照單全收。”
    我相信老人沒撒謊，從阿剛對我們的態度就能看出來，雖然男寨也一樣看不慣女寨，但隻要來人拿著聖女的東西，就會被男寨當做客人，並且領來見寨主。
    男寨的人會這樣做，必定是寨主吩咐的。所以這麽多年，聖女送來謀害寨主的東西，寨主是全部收下了的。
    這時，老人打開了聖女交給我的木盒。
    木盒打開，一隻尾巴亮著金色微光的螢火蟲從木盒裏飛了出來。
    螢火蟲繞著老人飛了一周，邊飛邊有金色亮粉從螢火蟲身上灑下來，亮粉灑在老人身上，亮光很快就黯淡下去。
    看到螢火蟲，煜宸拉著我立馬向後退了一步，與老人拉開距離。
    我低聲問煜宸，“這隻蟲子是蠱蟲吧？它在給寨主下毒嗎？”
    “不是下毒，”煜宸道，“這是噬靈蟲，它生出的蟲卵可鑽進人體內，吞噬掉修道之人體內靈力。隻要體內藏有靈力，這種蟲子就無法徹底鏟除，是一種難纏又狠毒的蠱蟲。”
    聽到煜宸的介紹，小思煢震驚的張大嘴，同時又警惕的拉著冷顏向後退了幾步。
    “這些從蟲子體內灑出來的金色光點是它的蟲卵？”小思煢臉色難看幾分，“虧我之前還覺得這些亮光漂亮，這麽多蟲卵，這也太惡心人了。”
    母蟲生完蟲卵後，尾巴的亮光熄滅，接著便從半空一頭栽了下來。
    老人伸出手，把死掉的母蟲接住，然後小心翼翼把母蟲放回木盒之中。
    “噬靈蟲很珍貴的，十分難培育。”老人歎口氣，頗為惋惜的道，“她肯定花了很多心血才養出一隻成蟲，把這隻成蟲用在我身上，當真是可惜了。”
    老人的反應再一次讓我覺得奇怪，他被下了噬靈蟲，這比被下毒嚴重多了，他怎麽一點不見驚慌？
    他是真的不想活了嗎？
    歎息完，老人轉頭看向我，正對上我驚奇的目光。
    他對著我笑了下，“聖女對我動手多年，她送來的東西，我向來照單全收，可這麽多年，我也沒有被她害死。女施主，你是不是在奇怪這個？
    不是她對我手下留情，也不是我本領高強，能解天下所有毒物。我沒有被她害死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她用錯了方法。就像這隻噬靈蟲，她用來對付我的手段，全是針對修為高超的修道之人的。若我還有靈根，我或許早就被她害死了。她想我死，下毒反倒更加有用。”
    我驚愕瞪大雙眼。
    我聽到了什麽？
    他說他沒有靈根？
    我也失去過靈根，所以我清楚的知道失去靈根意味著什麽。沒有靈根，那就是一個普通人類。藥王穀放，男寨寨主是一個普通人類？這誰敢相信！
    “你的靈根呢？”
    許是老人態度隨意溫和，小思煢大膽了許多，疑惑的問道。
    “給她了。”老人笑了下，蒼老的臉上浮現起一絲柔情，“當年她跳崖自盡，恢複靈根，是她唯一能活下來的機會。我沒能救下我們的孩子，把她救回來也算是對她的賠罪了。”
    到了現在，小思煢才反應過來當年的女修就是現在的聖女。
    她滿眼驚訝，“原來聖女想殺你，不是在為女修和孩子打抱不平，而是她就是當年的女修！你害死了她女兒，她殺你是要為女兒報仇。”
    老人點頭，從容中帶著難過。
    提起當年的事，他有後悔，有難過，有想要彌補聖女，但就是沒有愧疚。
    親手害死自己女兒的人，會突然有良心想要彌補嗎？有良心的人，想起當年的事，會一點不愧疚嗎？
    老人的態度讓我覺得前後矛盾。這時，一個大膽的猜測突然跳入我的腦中。
    我看著老人，道，“寨主，當年你送出去的藥，你並不知道是假的，對嗎？”
    老人神色僵了下，轉頭朝我看過來。
    我繼續道，“當你察覺到的時候已經晚了，鎮上的病人和你的女兒全死了，聖女跳崖，你為了救活她，把自己的靈根送給了她。這才是當年的真相，是嗎？”
    老人愣愣的看著我，沒有說話。
    小思煢反駁我，“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幹嘛不找聖女解釋？他被聖女恨了這麽多年，兩個寨子距離這麽近，他又不是找不到聖女，他為什麽不去解開誤會？媽，你把他想的太好了。別忘了當年哄騙聖女離開藥王穀的人是他，拋棄聖女的人也是他。”
    “當年我不能跟她一起離開，”老人突然說道，“藥王穀斷情絕愛，相戀是穀中大忌。我和她壞了規矩，我們兩個根本無法活著離開藥王穀。唯一活命的辦法就是分開，此生再不相見。而且若讓她留下，她腹中孩子必定不保。我了解她，她不會放棄孩子的。所以我隻能那麽做，想辦法騙她離開藥王穀。”
    老人話落，小思煢許是沒控製好情緒，立馬冷哼了出來。
    我轉頭看向小思煢。
    小思煢像是反應過來她對老人態度偏激了，側身往冷顏身後躲了躲，但卻完全沒有要向老人道歉的意思。
    老人沒理會小思煢，繼續道，“其實這些事情，我跟她說過，隻是她不相信我。後來男修與女修分寨，雖然距離近，但我卻再也沒機會見到她，這些的解釋的話自然也就再沒機會說給她聽。
    若不是壽元將盡，這些話，我也是不會講給你們聽的。俗語說的好，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希望諸位能看在草頭烏的份上，幫我把這些話帶給聖女。解開我與聖女之間的誤會，幫我獲得聖女的原諒，否則就是死，我也會死不瞑目。”
    我看著老人，心裏突然升出一種自己被當傻子耍的荒唐感。
    我毫不留情的拆穿他，“你要死了，托我們去幫你向聖女解釋，以求獲得聖女的原諒。我們如果真幫你去這樣做了，那你不會更加死不瞑目嗎？按照你自己講的，你深愛聖女，為了她甚至願意貢獻出自己的靈根。你這麽愛她，你肯定是希望她過的好，能活的開心。可如果聖女相信了這些解釋，她原諒了你，那她的餘生還能過好嗎？她不會痛恨自己親手殺死自己的愛人嗎？寨主大人，你要死了，但你也絕不想聖女好過，這才是你的目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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