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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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遲這幾日心情不錯,眾人眼裏看得分明,連大老粗陳景先都說是不是二皇子吃了蜜,笑得跟多花似的。
傅玉書聽了,搖搖頭笑而不言,低頭整理著那些古籍孤本。
“你弄這些作甚?天天躲在家裏舞文弄墨,真是辜負了外頭那些好風景!”
“好歹我以前也在這邊待過,再看也沒什麽稀奇的。”
陳景先不屑道“我說的好風景呀,是人!信安東坊開了家花樓,裏頭有不少姑娘,個個如花似玉,等你去上兩次便不想回了!”
聞言,傅玉書原本無甚表情的臉嚴肅了兩三分,這幾日陛下著人纂修前史、當朝文律,他也是其中執筆,依照大楚刑律,朝中官員不得狹妓,陳景先這般,豈不是讓人抓住把柄。
是以男人不動聲色,打聽還有何人去那花樓。
“都是我們西北來的兄弟,素了那麽長時間,娘們還不在身邊,誰忍得住啊!”
“你要是也想去,今晚我便帶你開開眼。”
“不必了。我先提前提醒你一二,待大楚刑律頒法上下,其中官員不得狹妓,你若犯法,這頂烏紗帽也就摘了!”
陳景先才不信他這套鬼話,隻以為是傅玉書掃興,況且刑律不是還沒頒布呢。
“再說吧,我今日還有事,不在你這裏待了!”說完,甩袖而去,看樣子他還有些不高興。
傅玉書放下筆來,好心情也被這陳景先弄得一塌糊塗,他與姓陳的一同輔佐蘇遲,等蘇遲開府後,他倆定是其僚屬。
陳景先不曉得自己一言一行會給二皇子帶來什麽災禍,與這種人共事,真不知是福還是禍!
男人心情不好了,自然做不了手裏的事,隻出家門去四周逛逛。
見傅玉書出來,有一裹著紅頭巾的婦人上來,是自己的鄰居。
她手裏拿著一個木盆,裏頭是才洗好的衣服,想來是去河邊洗衣回來的。
婦人笑道“傅公子天天待在家裏,真是難得出來!你且等等,我有東西要給你。”
說完,人就快快走進家中,再出來時,婦人手裏抬著一盅雞湯出來了。
“這是我家剛殺的老母雞煨成的湯,你拿去喝喝,幾日不見,人是瘦了不少。”
男人推拒,這鄰居也是好生熱情,也不知他哪裏讓人看上眼了,自打他搬來這裏,幾次見麵
都要送些吃的用的來。
蘇遲來找他時也曾撞見過幾次,笑說人家是想收了他做女婿。
傅玉書雖是讀書人,可人情往來一事他比不上這些在市井許久的婦人,說不過人家,也隻能收了這雞湯。
婦人這才心滿意足,放過了他,回家後,指了指躲在屋子裏的女兒,告訴她下次要親自去送東西給傅公子。
女兒不滿“模樣好看又如何,他有三十歲了,身邊連個人也沒有,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隱疾?”
婦人叉腰,罵女兒沒有眼光,瞧瞧來他家的都是些什麽人,穿金戴玉的,他家底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傅玉書自然沒有想到自己被人家看上了,還背起手,在市井裏逛悠。
信安這幾日多了些小書攤,書販子們在鬧市裏找了處空地,隨便鋪上層麻布,就往上頭咣咣咣倒著自己存著的書籍。
這些書也沒人買,小販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蹲在牆角看著來往的路人,這樣的光景倒是吸引了男人。
他蹲在一邊挑著幾本,問書販子怎麽賣。
“公子,我這兒便宜,兩個銅板一本。”
確實便宜,男人給錢後,問道“你這些都是從哪裏來的,為何這般便宜?”
都是些前朝南人寫的,有寫話本的,有書法的,還有山川古跡小記,細究起來,還有些價值。
小販朝一處指了指,道“這些都是從錦瑟居拿的,老板不要了!”
男人了然,起身去了錦瑟居。
錦瑟居其實是家書館,老板原本是個失意的讀書人,可嗜書如命,專收別人不要的書來放在書館裏,供自己看,也供別人看。
傅玉書進來時,一個男人坐在櫃前,愣是頭也不抬地看著自己的書。
果真是個寶藏地,男人欣喜之色躍於臉上。
宮裏有個黃金閣,也算廣納百書,可大楚山川一帶風景略述、民風民俗一類甚少,沒有想到卻在這裏找到不少這樣的書本,都是些不知名的人寫的,所以刊印少,無人願看,前些年又因戰亂,遺失了不少!
滿滿一架子的寶貝!
聽說他要將這些書本買走,櫃子上的人順著傅玉書指的方向看去,道“那些都已經被人買了,一本都不能賣。買主一時拿不回去,隻先放在我這裏,過幾日便會來拿。”
男人皺眉“買家什麽來拿書?”
“定好是後天拿的!”
傅玉書了然,等買家來提書時,他便再出高價買回來就是。
高平侯府
任熙又趴在樹上睡覺了,青蘿怎麽叫她也不肯下來,便牽了一條狗過來。
狗兒是管家這兩日帶來的,原本在農莊守家,可也是條老狗了,不能用了,管家舍不得它,便帶來侯府看家,
它有人膝處那麽高,毛色黑得發亮,一進紫薇院便奔著梧桐樹大叫。
任熙低頭,哼了一聲,多虧了這好狗,害得她丟臉,那晚要不是它死命地在自己後頭追著,她又怎麽會摔進坑裏!
狗也沒辦法把她叫下來,青蘿隻得道“小姐,你再不下來,姑娘可就走了!”
“姑姑來了?”
“是啊,現在人就在大廳裏呢!”
話才說話,便見任熙扒遛著樹,利落地爬下來。
“你不早說!”臨走時,她還朝侍女一個嘟嘴!
嘿!我早說了你也不聽啊!青蘿摸頭埋怨。
“姑姑!”任熙飛奔進了大廳,來時步子太快,一時沒穩住,一下就撞在了上榕身上。
“還以為你小呢,姑姑的腰都要斷了!”
上榕拍了拍她的背部,親昵得很,旁邊的任心宜像塞滿了酸棗一樣,眼紅得很。
她也是姑姑的侄女,怎麽不見她對自己這般親切。
“大嫂,現下我便帶人走了,上山下山也要些時間。”
任夫人不滿“該等你哥哥回來的。”
她顯然是不想見的,擺擺手便要離開。
任熙見她離開,忙上前拉著女人的手,道“姑姑去哪兒,我也要去。”
任夫人見了,隻道“你姑姑買了些書,可帶不上棲霞寺,來府裏找些人手幫她送上去。你要想去,也出分力,給你姑姑送回去。”
任熙點頭,用力嗯了一聲。
管家已經點好人了,還準備了馬車,上榕先坐了上去,任熙跟在後頭,卻被任夫人扯到一邊耳語“路上在好好勸勸你姑姑,讓她早日還俗,明白了嗎?”
少女揚頭,哼了一聲,沒答應也沒拒絕。
任夫人“嘿”了一聲,欲想好好教訓她時,少女如泥鰍一樣滑進了馬車。
到了錦瑟居,老板一眼就認出這個買家。
長得國色天香,想忘也忘不了!
“姑娘來了!”他放下手裏的本子,快步而來,接了上榕遞來的憑據。
“這些書一直放在這裏,一本都沒少,你著人點點。”
身後的小廝在上榕的示意下,將這些書一摞摞運送到大箱子裏頭,上榕一直盯著,生怕被弄壞了,隻因好些書籍已經受潮了,力氣大點容易撕破。
“姑娘,在下十分屬意這些書本,可出高價從姑娘手裏買來,不知……”
傅玉書的話停住了,隻愣愣看著前麵轉身看他的姑娘,嘴巴微微張開,一臉意外。
上榕亦是定定看著他,沒有說話,她雖沒有什麽表情,可眼睛裏的詫異還是能讓人看出來。
像是有埋藏多年的東西,重新被人翻開,見了天地,讓人看了想上前又不敢。
任熙從馬車裏湊出一個頭來,看著氣氛不對的兩人。
“上榕?”男人輕聲道,是疑問,也是猜測。
任上榕差點以為這是夢,可瞧著傅玉書眼角兩邊難以掩藏的皺眉,她便知這個人是真真實實地站在自己麵前。
有多少年沒見了,七年還是八年了,她已經記不起來了。
女人鼻子一酸,卻又立刻止住了這異樣的情緒,她轉身過去,當作沒有看見這人,繼續看著小廝們搬書。
傅玉書幾番張嘴,卻不知該從哪裏說起。
才隨蘇浚來信安時,他便去徐府找過人,可原來牌匾上掛著的徐府二字已經沒了,一番打聽,才知徐家已經散了。
他問這家的女人去哪了,沒有人知道。
本想去任家問問的,可他還記得十年前任江海說過,絕不準他與任家人再有瓜葛!
傅玉書隻站在女人後頭,又喊了聲上榕。
向來風雨不動安如山的人此刻聲音也不由得顫抖了幾下,像是……要哭出來一樣。
小廝已經搬好了書,任上榕一頭鑽進馬車,冷聲吩咐馬夫快走。
“上榕……上榕……我有話同你說!”男人拍著馬車車壁,一直喊著她的名字。
女人把頭埋進手裏,再不起身。
傅玉書跟不上馬車的,出了信安城,隻能看著那人離去。
沒有了男人的喊聲,女人嗚嗚嗚埋在手裏哭泣著,任熙不曉得姑姑經曆過什麽,也不曉得她與那個男人是何關係,隻坐在姑姑旁邊摟著她。
女人再也忍不住了,爬伏在少女身上嚎啕大哭,像個丟了自己心愛的玩具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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