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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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醒來時,任熙還以為自己回到了信安,幹淨整潔的房間裏擺著各種裝飾,一道銀線屏風與外隔開,身上蓋的是柔軟溫暖的錦被,大團大團的牡丹花繡在上頭,富貴逼人。

    她緩緩起身,因為才睡醒,一時間不知道這是哪裏,腦裏有些懵,可是全身乏力,才撐在床上一會兒又倒了下去。

    一個姑娘端著藥碗進來,察覺到床上的動靜,她走過去,輕聲問“姑娘醒了?”

    任熙想開口說話,可覺得嘴巴幹得很,張開嘴巴卻發不出聲來,甚至連喉嚨都感覺不到了。

    小丫鬟笑笑,又道“姑娘稍等,我這就告訴夫人去。”

    任熙隻能轉個頭,打量這陌生電話的環境,不多時,外頭有腳步聲傳來,步伐很快,聽得出走路的人急。

    過了屏風,蘇遲就見任熙骨碌碌轉著兩個眼珠子看著他,他深深吸了口氣,坐在床沿,握著那兩隻熱出汗的手。

    “你要再不醒來,我就要害怕死了。”

    他俯下身子,將下巴抵著任熙的頭頂,在人看不見的地方,男人流出了淚水。

    那日在山林,任熙暈倒在他懷中,他當即就被嚇到了,隻帶人先回刺史府,找了大夫來,說是她受驚過度,這才暈眩過去,睡一覺便好。

    蘇遲稍稍放下心來,可大夫才給他換完藥,再看女人時,卻見人臉頰通紅,竟冒著冷汗,往上一摸,燙手得很。

    “這是得了傷寒了。”大夫說,著手便要安排侍女拿著白酒在她身上擦。

    蘇遲不願假手於人,親自給她擦拭,可高熱一直退不下去,到半夜時,任熙已經開始說胡話了。

    她現在過得很不好,嘴裏一直喊著不要,不要,蘇遲一碰她,她就去打他的手,不讓他接近,想來是已經認不出他的感覺了。

    再這麽燒下去人就要糊塗了,一塊塊冰已經送了過來,任熙開始冒汗,蘇遲打開眼皮一看,竟發現她已經在翻著白眼了。

    大夫當機立斷,開始給她紮針,手臂,人中,還有小腹,上頭豎著一根根的銀針。

    男人頭一次這麽無力,跪坐在床邊看著她。

    他不信鬼神,不奉天意,可唯有這一次,他祈求老天保佑任熙。

    是前半輩子殺戮太多,所以現在得報應了嗎?

    連老天也要他嚐嚐這生死相隔的滋味了。

    藥已經煮好了,慢滿滿一鍋的藥材,隻得了這麽一小碗,再者都是些解毒消熱的藥材,苦得

    很,才送了一小勺在她嘴裏,就被吐出來了,再想喂她喝時,任熙用舌頭抵著,不肯張嘴。

    蘇遲狠狠心,用了點力捏住了她的下頜,他先喝了一口,含著藥水渡了過去。

    察覺到又是那股苦味,任熙本想抵回去,奈何下頜被人箍住,動也不能動。

    等一碗藥喝下去時,兩人都是滿頭大汗。

    好在第二日天明時,任熙終於退燒了。折騰了一夜,蘇遲摸了摸有些涼意的額頭,一直提著的心才放下些許。

    任熙才換過的衣服上又沾了不少藥汁,褐色的汁水幹了,在胸襟出就有發黃的印記,甚至脖頸出也沾著些。

    她一直偏著頭,偶爾鼻子還一嗅一嗅的,估計是被這藥味熏到了。

    男人掐掐她的小鼻子,笑道“真是個狗鼻子。”雖是這樣說,可還是讓人準備熱水,又給她洗了一遍,重新換了身衣裳。

    昨日出了一身汗,她全身滑膩膩的,現在舒服了,睡覺時眉毛也都放了下來。

    徐川遠勸蘇遲先做休息,男人不肯,還是一直守在床邊,不到一會兒就要摸摸她的腦袋,看看有沒有再發熱,幾次下來沒有情況,才讓大夫重新給自己換藥。

    他也沒有休息,換完藥就同徐川遠商議要事,四十歲的男人跪倒在地,磕頭道“是屬下來遲,才讓殿下遇刺客刺殺,屬下罪該萬死。”

    他一說到此事,蘇遲就心裏氣上一分。原以為到了自己的地盤才放下心來,沒想到一時疏忽大意讓江長年鑽了空子。

    想起江長年,他沉聲道“江長年刺殺我的事你全都一一上奏,就說你已查明真相,是因為我曾與他有過過節,這才惹來他的報複。現刺客已全部剿滅,還請陛下放心。你如此說上麵不會責怪於你。”

    徐川遠不住點頭“是是是!”他額頭全是冷汗,現下終於有心思抹一抹了。

    “那殿下何時啟程去欽州?”不等蘇遲說話,徐川遠又道“殿下傷勢未好,還是先在潯川修養一陣吧,這裏山水優美秀麗,在這裏再暢玩一番也是美事。”

    話裏話外都是要蘇遲留在潯川。

    蘇遲抬眼,輕輕掃了他一眼,久久才說了一句“你下去吧!”

    這個主子向來是個說一不二的,為人強勢,沒有哪個下屬敢違抗他的命令,徐川遠更是畏懼,得了蘇遲的指令,立馬離開了。

    男人睜開眼睛,又是那副麵無表情的樣子,或許這才是他真實的樣子。

    再說徐川遠,等他回了自己的院子,便見自家夫人還點著蠟燭,坐在內室等他,見他進來,婦人起身道“怎麽談到這麽晚才回來?”

    她給徐川遠更衣,姿態嫻熟,是做習慣的樣子。

    徐川遠收拾好自己,卻是沒有躺下,隻坐在床沿,皺眉沉沉歎了口氣。

    婦人坐在旁邊,見他愁苦之樣,終於問道“老爺,昨日來的究竟是何人啊?”

    男人隻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卻是沒有說話,可想到這兩日自家夫人在操勞寧王帶來的那個女子的病,還是吩咐道“他二人的事你莫打聽,越少知道越好。隻需記得都是極尊貴的客人,哪裏都不能怠慢。”

    見徐川遠說這話時態度嚴肅,想來真是得罪不起,隻點頭道“老爺放心,我多上點心,哪裏都不會虧待他二人的。”

    “把蠟燭吹了吧!”徐川遠終於躺了下去,可是怎麽睡都睡不著,眼睛一直睜著。

    前些日子知道寧王遇刺,沒有消息,他們尾隨的這些屬下心裏七上八下,生怕主子有個好歹。

    再後來,不知為何,有些原本和他一樣追隨寧王的人竟變了步伐,不再與他們親近,便是聚在一起商議要事也幾次借故不來,眾人曉得這些人是變心了,他們擔心寧王真的死了,所以現在要給自己重新找個主子了。

    徐川遠也是動過心的,畢竟寧王一直在信安待著,不重視北地,他在這裏再勞心勞力主子也看不到眼裏,可他不過是個潯川太守,有誰看得上呢?

    他得到消息,信安的皇帝陛下已經下旨詔寧王回都,可一直被他以養傷為由推拒了,一個王爺,竟敢無詔就回封地,他想幹什麽!

    徐川遠躺在床上,越想越害怕,當年寧王隨陛下打江山,招攬了他們一眾北人,他打到信安時,他們這些人就留在北地聽他調遣。

    他看重蘇遲的本事,便想著尾隨其後,等殿下一朝登基後,他也能調回信安做個朝官,光宗耀祖,而不是世世代代偏居北地。

    可現在,寧王公然違抗陛下的命令,而且……陛下現在又多了兩個兒子呢,他正值壯年,以後的事更加難料了。

    他的突然起身嚇到了身邊人,婦人揉揉迷糊的眼睛,問道“怎麽一下子起來了?”

    徐川遠當然沒有空回她,男人重新點起蠟燭,寫了一封書信。

    外屋掛著一個鳥籠,裏頭是一隻信鴿,這是他為了應對急事準備的,沒成想今日派上了用場。

    夜裏,鴿子扇動翅膀的聲音格外明顯,撲哧幾聲,就帶著信條飛遠了。

    徐川遠一直站在窗邊,直到鴿子成為了夜幕裏的一個黑點,再也看不見時他才僵著身子轉身走開,等這時,才發現自己手心裏全是冷汗。

    他剛剛做了一個決定,而這個決定關乎著他往後的榮耀。

    可徐川遠不知道的是,那信鴿還沒飛出潯川城,便被人一箭射了下來,直直掉落在樹上。

    一個少年咂咂嘴,自言自語道“真是倒黴,還要我上樹去拿。”他摩摩手掌,像隻瘊子一樣爬上樹,把鴿子扔了下來,待看清楚它帶著的信條時,少年一笑“嘿,這次我立大功了!”

    趁著任熙不注意,蘇遲擦了擦眼睛,在她麵前笑道“大夫說你醒來一定得多喝水,前兩日流了不少汗呢。”

    他把人抱起來,靠坐在床上,舀滿一小勺才放到她嘴邊,任熙看了他一眼,慢慢張嘴,等溫水劃過口腔、喉嚨時,終於感覺到身上的悶火被澆滅許多。

    不多時,一碗水就全部喝完了,她咳咳嗓子,終於可以說話了。

    “我是不是病了好長時間?”她雖然昏迷了,可還是知道定是過了好長好長一段時間。

    “嫋嫋,你已經睡了三日了!”

    “三日啊,這麽長!”她腦子裏還是有些懵,可想起山林裏發生的事,女人一下子挺起身子,不停往他身上摸著“你呢,你的傷怎麽樣了,子硯,你流了好多血!”

    她的情緒沒有征兆地開始激動起來,差點嚇到了蘇遲,可女人還是想著他的傷勢,甚至要親眼看看。

    她抖著手,在他身上一直抓著,沒有目的的抓弄,連眼神也開始恐慌了,口中喊著的聲音越來越大,蘇遲察覺到她的不對,隻緊緊抱著人,道“我沒事,嫋嫋,我沒事。”

    他的懷抱是有用的,任熙慢慢安靜下來,她回他一抱,也知道自己剛才太激動了,女人藏在他懷裏小聲道“對不起,我剛剛是不是嚇到你了,我……我不想那樣的,可我控製不住。”

    蘇遲一直撫弄著那頭青絲“我們不想了,不想了好不好。”

    任熙哭了,像個孩子一樣抽噎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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