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確定心中所想，南宮凜和薑寶玉立時下了懸崖，來到平緩地帶。

    河岸邊觀景的眾人視野不及崖上，這會兒也已經發現了不對勁兒。

    一股子熏天的惡臭襲來，惹得眾人齊齊捂嘴。

    薑寶玉二人走到進前，才發現屍首遠不止那十餘具紅衣，破衣爛衫甚至無衣者更是不計其數，因著冰麵破裂，不斷地浮出水麵，那場麵簡直慘絕人寰。

    不知道是哪個忽然也瞧見了，忙得指著其中一具屍首大叫：“人，死人了！”

    其餘人等立時望去，見到此番景象，更是百態盡顯。

    有嚇得坐倒在地說不出話的，有直接奔走四處呼喊的，甚至還有好事的，踮著腳去看的。

    薑寶玉自認見識不淺，這會兒也已經驚得原地站立，好半天才想起來跟南宮凜說：“報官，得趕緊報官，要清理河道，趕緊徹查！”

    早有人先一步去報了關。

    應天府來人撈了三天兩夜，才將表麵上浮著的那些撈個幹淨。

    屍首幾乎擺滿河灘，近百具之多。

    洛水湍急，未浮上來的，加之漂到別處去的，不知還要有多少。

    若說一具兩具，或許是誰家死了人，不願破費，隨意處置的。

    亦或是仇家尋仇所致，或者遭遇暴徒，再或者自己不慎跌落，湊巧冰化了漂了上來。

    但這麽多具齊齊漂上來，難免不叫人驚懼懷疑，定是有人草菅人命，行了作奸犯科之事。

    薑寶玉回養濟院待了三天，依舊對此事放心不下。

    這日殷時雨出去打聽了回來，第一時間便來與她說了情況。

    “仵作一一查過了，大部分應是病死的。至於是何疾病，時間太久了，又在水中泡了這麽久，應是查不出了。”

    薑寶玉目不斜視，唇瓣輕啟，從齒縫中露出幾個字來。

    “去歲天寒，連你我都得了傷寒，受了好些苦頭，想來他們也沒能逃過。”

    殷時雨點頭，繼續道：“如今屍首還在河岸邊擺著，我觀他們穿著，大部分應都是流民，許是無家可歸，橫死街頭後被人扔進去的。”

    “即是橫死街頭，自該有京兆府的官差按規矩收葬，怎會直接棄入河中？”

    薑寶玉立時提出反駁，把殷時雨一下問住了。

    於是她又問道：“那些紅衣屍首呢？可能查到出處？”

    “暫時還未查到，”殷時雨麵露遺憾之色，立時又道：“不過我聽夢龍兄說，京兆府裏倒是有幾個探案的好手，定會叫真相水落石出的。”

    “魚夢龍？”

    薑寶玉略微一驚，“你不是剛從河邊來的？怎會遇到他？”

    殷時雨於是與她解釋道：“說來也巧，他那日聽說要開河，原是想著叫上秦侍講和你一道去看，不想你與南宮凜先走一步，他便與秦侍講追了過去。誰知道遇上這個事兒，他也顧不上找你們，先行與京兆府的衙差一道撈了三日的屍首，我今日去正巧碰見了。”

    “子瀾也去了？”

    薑寶玉詫異，“他定是見不得這些的。”

    “可叫你說中了。”

    殷時雨忙的笑道：“秦侍講當時就吐暈了，被夢龍兄派人驅車送回，說是這兩日都不得安生，成日吵著要修書與皇帝，為亡魂討回公道。”

    薑寶玉眉頭皺的越發深了，卻是默不作聲。

    殷時雨摸不著頭腦，弱弱問道：“大人可是擔心故友身體，不若我叫人備下馬車，約上夢龍兄一道去探望一二？”

    薑寶玉挑眉，眼神中帶了點訝然。

    “子瀾已有家室，他的身體自有秦家嫂子關心，需要我去探望？”

    “那大人作甚這副神情？”

    殷時雨滿臉不解。

    薑寶玉於是道出心中憂慮。

    “我是擔心，那些流民並非無處可去之人，而是有人刻意為之，要真是這樣，神都最近恐怕要出大事了。”

    “刻意為之？”

    殷時雨越發不解。

    “不會吧？這可是天子腳下，誰會有這麽大的膽子？”

    薑寶玉也希望事實如此，原本她想了氈包的法子，幫著整個神都的流民們熬過這個寒冬，不出意外，上巳節之前，皇帝便會下旨令她回宮赴任。

    如今她倒開始慶幸，好在這件事兒是在她回宮之前鬧出來的，不然等她回了宮，再想要幫些什麽忙，隻怕就沒那麽容易了。

    薑寶玉這樣想著，抬起頭看向院裏正在嘻哈蹦跳的孩子們。

    養濟院這幾個月賺了些錢，夥食也越來越好了，這些娃娃們的氣色半點都不比神都老百姓的孩子們差。

    這都是她的心血啊。

    要是天降災禍，毀於一旦，她不得心疼死？

    “若是我想多了，便是最好，不過也要做好最壞打算。等南宮執事回來，要讓他請個大夫，給大夥兒好生查查身體。另外這幾日要嚴加看管門戶，凡是新來的流民都要檢查身體，確定沒有問題才能進來。

    不然就要先送去醫治。

    也要與院裏的流民們說，非必要，盡量不要與外麵的人來往，萬一有了來往，務必要做好登記，一五一十地與咱們告知。”

    薑寶玉一邊說一邊想，奈何她這會兒思緒也亂著，隻恨不能一下理順，安排的詳盡。

    殷時雨在旁邊聽的更是雲裏霧裏。

    “大人，您這是在擔心什麽？怎的忽然不叫大夥兒跟外頭的人來往？”

    薑寶玉微微注視了一下殷時雨，想著是否能將心中所想告知，但她知殷時雨是個不經嚇的，決定還是先不能聲張，免得引起恐慌。

    於是幹脆站起身來有些焦急地問道：“南宮執事與伯梁不是去度支司領取這兩月的用度去了？怎的還不回來？”

    說話間，她人已經走到堂下，焦急地向門口望去，今日天氣不甚好，雖未下雨，但天上陰雲密布，加之洛水浮屍的事情鬧得人心惶惶，這會兒城中百姓都大門緊閉，不敢出門。

    整條街上不甚蕭條。

    忽然一陣妖風卷起，卷著街邊落葉碎紙滾滾向上，不一會便衝進了養濟院來，差點將氈包掀個蹦高。

    薑寶玉心中立時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快，現在就去請大夫來為大夥兒檢查身體。另外養濟院今日起大門緊閉，非必要，不再接收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