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濾抬起頭，用霧蒙蒙的眼睛盯著謝橋，謝橋幹巴巴地張張嘴，最後還是說道，“別難過了。”

    “其實，沒那麽難過，”空濾垂下眼睛，“當時看到這些事的時候，我還是隻小貓，雖然心裏有種奇怪的情緒，但並不知道那是什麽，也不覺得難過，後來許婆婆走了，我開始慢慢明白那時的心情，但已經過去很久了，我自己也快記不清那時的感覺了，我還記得浣紗的好朋友，穿著喜服，去嫁給心愛的人，她那天抱著我哭得很難過，雖然她沒有浣紗漂亮，但至少……”

    謝橋沉默了一會，說道，“其實錯的並不是浣紗的美貌，隻是……這世道不好，你還能記得浣紗的朋友出嫁時的樣子嗎？我想她的臉上一定擦了胭脂，戴了鳳冠，是最美的新嫁娘。”

    空濾抬起被淚水打濕的睫毛，定定地看向謝橋，謝橋的手還搭在空濾的頭頂，柔聲說道，“人類姑娘的皮相都是天生，胭脂其實也隻是在姑娘們去見自己心上人時給自己添幾分顏色的，或者……年輕公子送給喜歡的姑娘表達仰慕的，”說到這謝橋不由得覺得自己的行為不妥起來，收起搭在空濾頭頂的手，虛虛攥拳，抵在唇邊咳了兩聲。

    想著空濾不懂那麽多，謝橋也就繞過了這一段，繼續說道，“其實是種跟美貌不搭邊的東西，多的隻是用來表情達意而已。”

    “這個是人類的愛情嗎？”空濾不由得想起口口相傳中，妖最難渡的情關。

    “隻是愛情的一種很小很小的表達形式而已，”謝橋想了想，覺得這大概也是自己無法跟空濾解釋清楚的東西，於是接著說道，“其實人類也不是生來就把每種情緒刻在心裏的，為人父母有了孩子自然懂得了父慈母愛，有了兄弟姐妹自然就會了手足之情，念了私塾學了知識就會了尊師敬業，再或者……到了年紀遇上了某個人，就突然覺得可以一眼定終身……”

    謝橋越說聲音越小，越發覺得底氣不足，但看著空濾陷入沉思的側臉，心裏反倒踏實很多，好像做了錯事但沒被抓住的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又說道，“其實還有香囊之類的東西，就是戴在身上可以散發香味的，”謝橋說到這撓撓頭，“我覺得哪種香味都不合適，反正學習煉藥，總會認識些花花草草，以後如果有機會我專門為你調種香料，隻給你一人用。”

    空濾把胭脂小心地攥在手裏，偏過臉去，“花言巧語，怪不得那麽多妖仙姐姐都上了你們人類的當沒法子飛升證道，”謝橋看著空濾嘴角的笑，直覺她是開心的，又覺得她臉頰似乎有一絲紅色，但又疑心是自己沒抹勻的胭脂，心下不由得開始罵自己蠢，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

    “啊對了，今天山上風大，好些樹被刮掉了枝杈，你休息過了去把它們收拾下吧，”空濾一邊跟謝橋向山上走去一邊狀似不經意地提起。

    “啊？今天沒覺得有多大風呀，”謝橋一時有些發懵，但很快就被空濾惡狠狠地打斷，“說是有就是有。”

    謝橋想起今天自己上山的時候突然在眼前折斷的樹杈，想來恐怕是被妖風刮斷的，“你擔心我？”

    “呸，誰擔心你了，”空濾把胭脂攥在手裏下意識地把手收在胸前，臉上露出了嫌棄的神色，“我隻是想著你法力這麽差，萬一被吃掉了我好給你收屍。”

    “那就有勞妖仙姐姐再罩我幾年了，等我學成，全聽妖仙姐姐差使，”謝橋嬉皮笑臉地湊上前，空濾絲毫不給麵子地噘嘴撇過臉，但絲毫沒打擊到謝橋的熱情，直到推開門看到自己缺了一截的桌腿時，還是不由得抽抽嘴角，看向空濾，幹巴巴地說道，“今天風……是不小啊。”

    “啊，是啊，”空濾絲毫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踢斷了謝橋屋裏的桌腿，順手拿起桌上一本書，“嘩啦啦”翻了一遍發現是本白紙本，撇撇嘴角，“臭老頭拿白紙本糊弄人，”說著就把桌腿斷口用妖力切平整，沒等謝橋阻止就把書穩穩當當地卡進了桌腿與地麵的縫隙。

    “哎，你這，”謝橋看著空濾利落的動作，再看看那本被墊桌腿的無字書，一時有點哭笑不得，拍拍手，老神在在地看向謝橋，“放心吧，穩當著呢，之前在山下的時候好多人家都是這麽墊桌腳的。”

    “但……這書……”謝橋看看那本書再看看一邊叉著腰的空濾，空濾當即拍拍胸脯，向謝橋保證道，“臭老頭拿無字書騙你，我之後再幫你要幾本過來。”

    謝橋直覺空濾不會理解自己的意思，但想來大概仙人也是不會在意這些小事，也許真的就是本不小心混在書籍裏的白紙本吧，索性就隨空濾去了。

    空濾對自己的修桌腿技能非常的滿意，正要離開，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轉身看向謝橋，“之前跟你說的修煉法門是真的有用的，你可不能半途而廢啊。”

    謝橋愣了一下，然後意識到空濾說得是每天早晨借紫氣東來修煉的那個法門，想來是自己今天自己下山太早，空濾以為自己不再修煉那個法門了吧，笑著說道，“我今早是修煉結束後才下山的。”

    空濾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關上門離開了，謝橋的視線在關上的屋門跟墊了桌角的書之間來來回回掃了好些次，最後克製不住地笑了起來，真的是，太可愛了。

    得到了肯定回答的空濾心情也是大好起來，全然不記得自己白天還在氣哼哼地想著要教訓他一通的事，攥著胭脂回到屋裏，珍惜的把它跟許婆婆縫的小衣服一起收了起來，這才踩著月光去了自己習慣的地方開始修煉。

    許是又提起了自己心裏的往事，這次意識沉入靈海時，那些本已經模糊了的記憶又驟然清晰起來，一個個人，一種種情緒，在空濾的心裏逐漸清晰起來，鳳披霞冠的女孩臉上的胭脂，浣紗見到心上人時臉上的飛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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