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飛熊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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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生死一瞬間,趙羿的心中沒有恐懼,沒有慌亂,反而異常平靜。
他突然想起了義父王擒。
多年的叢林生活,令他早已看淡了生死。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可以笑對死亡的。
直到義父死在自己麵前,他才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遠沒有想象地那般堅強。
似乎是看出他對死亡的畏懼,彌留之際的王擒層曾笑嗬嗬地說道“小子,別一副哭哭啼啼地模樣。
無非是兩眼一閉的事情,沒什麽好怕的。
你記住,生死之事,就好像我們獵殺那些野獸,一痛,一黑,就過去了,沒什麽了不起。
隻要死之前能咬回一口,那就不算白死。
老子我沒念過什麽書,不懂那些彎彎繞繞的,隻能跟你說這麽多了。
總之,要笑對死亡!”
說完這些,王擒就這樣看著趙羿,看著這個義子終於完成了第六次淬血。
於是,他終於釋懷,咧嘴一笑,闔然長逝。
從那以後,趙羿對死亡再沒有什麽感覺。
不止是因為王擒的勸解,也因為他已經徹底痛過了。
連自己父親的死亡都能接受,那這世上還有什麽樣的痛是他接受不了的呢?
所以此刻,即使無力回天,隻能看著小舟逐漸被河水淹沒,趙羿也沒有絲毫慌亂。
直到他聽到了一聲狼嗥。
那是,飛熊的聲音!
趙羿猛然回頭,看向了船頭處。
飛熊也在回頭看他,看著這個相伴了十幾年的主人。
它的眼中,充滿著無盡的溫柔與不舍。
就好像在說,再見了。
這一瞬間,趙羿心中一陣空虛,隻覺得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即將失去。
於是,他似乎明白了一切,猛地瞪大了雙眼,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麽。
“不要!”
可是,何其無力。
飛熊四蹄立起,仰天長嘯!
“嗷嗚~~”
狼嗥之聲響徹四野,飛熊望著十餘丈外的對岸,縱身一躍!
“飛熊!!!”
趙羿哽咽了半天喉嚨,終於喊了出來。
撕心裂肺的劇痛填滿了他的胸膛,兩行血淚染紅了他的視線。
如烈火焚身般的痛苦,令他頭痛欲裂。
仿佛有一隻大手活活把腦袋撕開,然後伸手進去一陣亂攪!
突然,一隻大手將他牢牢地拉住了。
原來,他距離踏入河中,隻有一步之遙。
“趙公子,冷靜啊!”
一個悲愴地聲音從身後傳來。
總算,趙羿稍微冷靜了些。
他回頭望去,拉住他的,正是滿臉悲痛的錢明。
再看其他人,早已淚流滿麵。
與此同時,飛熊的哀嚎之聲也傳入了耳朵。
隨著飛熊躍入河中,闊頭鯽頓時調轉了目標,河水瞬間便被染紅。
趙羿看著河中的飛熊,隻覺心如刀絞。
突然,飛熊的眼神也看向了他。
這一次,是堅定!
縱使心亂如麻,趙羿還是讀懂了飛熊的心聲。
那分明是在告訴自己的主人,踩著自己的身體,跳到對岸!
趙羿心神巨震,拚命搖頭。
他怎能如此!
此時,飛熊的嚎叫聲再度傳來。
趙羿心如刀絞,閉眼不敢直視。
然而,飛熊的嚎叫聲還在不斷響起。
它分明是在催促趙羿趕緊行動!
終於,趙羿強忍悲痛,把嘴唇都咬出血來,才狠下心來,衝著眾人大喝道“走啊!跳過去!別讓飛熊白死!”
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趙羿把心一橫,跳出木舟,踩著飛熊的身體,躍至對岸。
事已至此,縱使心中不忍,大家也不得不擦幹眼淚,選擇了過河。
在河水徹底淹沒木舟之前,錢明提著周天墨,完成了最後一躍。
而一直在河水中痛苦哀嚎的飛熊,終於也沒了聲音。
飛熊,死了。
站在對岸,趙羿望著逐漸被漆黑河水淹沒的雪白,頹然地跪倒在地。
心中的悲痛,終於抑製不住了。
“飛熊!兄弟啊!”
眼看著一向冷靜的地趙羿悲痛至此,錢懷義強忍著淚水,拍了拍他的肩膀。
“趙兄……”
“啊!!!”
趙羿捂住心口,仰天痛呼,終於昏死了過去。
……
第二日上午,趙羿終於清醒過來。
他掙紮著睜開雙眼,隻覺得整個人渾渾噩噩,頭痛欲裂。
雙手撐地,趙羿勉力想要站起。
然而,一陣虛弱感傳來,令他又重重地坐回地上。
好在,總算有人注意到他了。
“趙兄,你終於醒了!”吳川麵帶驚喜,正快步走來。
“我……我……”
頭痛與虛弱感同時傳來,令趙羿連說話也不利索了。
狠狠甩了甩頭,趙羿才勉強說出一句完整地話來“我這是……怎麽了?”
“從飛……”吳川想了想,重新說道,“從我們渡河之後,你太過傷心,就昏過去。
現在已經是第二天了。”
趙羿似乎反應慢了一拍“昏死?怎麽回事?我怎麽了?發生了什麽?”
吳川心念一轉,故意岔開話題“趙兄,你……你不記得了?
你昏過去之後,可把我們嚇死了。
眼流血淚不說,額頭上青筋隆起,幾乎要爆出來了。
而且渾身緋紅不說,還滾燙,燙得我都不敢碰你。”
隨著意識逐漸清醒,趙羿努力抬起頭來,看向吳川“你還是沒有告訴我,我是怎麽昏迷的。”
“額……”吳川微微一愣,忍不住反問道,“趙兄,渡河的事,你真的不記得了?”
趙羿麵露疑惑之色,口中喃喃道“渡河?渡河……”
隨之而來的,是又一陣的劇烈頭痛。
“嗯……好痛!啊……飛熊!對!是飛熊!飛熊死了!飛熊死了!”
這一刻,他終於想起發生了什麽!
一股強烈的悲傷瞬間湧上心頭,令趙羿感覺頭痛再度加劇。
吳川趕緊寬慰道“趙兄,你……你節哀。飛熊死了,我們也很難過。
但它是為了救大家而死,我們都會記住它的。”
口舌笨拙地吳川,此刻絞盡腦汁,已經把所有能想到的,安慰人的話都說出來了。
好在,經過了這一次昏迷,趙羿的承受能力似乎變強了不少。
吳川還沒有怎麽勸,他已經收拾起了心情。
“吳川,扶我起來。”趙羿的聲音裏,終於多了幾分生氣。
吳川趕緊伸出手,一邊攙扶,一邊問道“趙兄,你還很虛弱,別亂動了。
你想幹什麽,我幫你啊。”
趙羿搖搖頭“我想替飛熊立個墳塚。”
“已經立好了。”吳川趕緊解釋到,“你昏迷這段時間,錢二哥已經帶著大家立了一個,就在河邊。”
“河邊?快!帶我過去。”趙羿扶著吳川的肩膀,有些焦急地催促道。
吳川有些為難地說“可你現在這麽虛弱,不能亂動啊!”
見吳川不願幫忙,趙羿甩開他的手,獨自踉蹌著往外走去。
眼看趙羿幾次險些摔倒,吳川趕緊追了上去,蹲下身子,將趙羿背了起來。
“趙兄,別再強撐了。我來背你吧。”
片刻後,趙羿的頭腦似乎終於清醒一些,開口問道“怎麽沒看見其他人?”
吳川如實回答“錢二哥心中很愧疚,在河邊為飛熊立碑,天墨在旁邊幫他。
譚嘯和胡二姐,跟著明叔出去打獵了。”
趙羿聞言,微微點頭。
“好在還有譚嘯。
有他跟著,明叔他們這一趟應該會安全不少。”
吳川背著趙羿走了大約七八裏路程,轉過一個彎,便看見了手持寶劍的錢懷義。
周天墨正站在一旁,看錢懷義一劍一劍地雕刻著。
趙羿從吳川身上下來,拒絕了他的攙扶,一步一踉蹌地走上前來。
聽到腳步聲,錢懷義回過頭來,表情瞬間悲痛起來,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趙兄,我錢懷義對不起你啊!”
趙羿看了他一眼,隻是微微抬手“起來吧。”
“可飛熊……我真是沒臉見你啊!”錢懷義嘴唇顫抖著,強忍著淚水,背過臉去,不敢麵對趙羿。
趙羿無奈地歎了口氣“要怪,隻能怪我這個主人沒用,竟要飛熊以命相救。
至於你們,我又哪裏有臉麵怪你們呢?”
“趙兄,我……”
錢懷義還想說什麽,卻被趙羿抬手打斷道“別再說了。”
趙羿走至近前,眼前是幾個不大的墳包。
旁邊是一塊剛剛削出的石碑,上麵刻著一個“忠”字。
看著這個“忠”,趙羿悲從中來,轟然跪倒。
看著趙羿的模樣,錢懷義心中越發愧疚。
思慮良久,他才說道“趙兄,你千萬節哀。
以一命救下我們眾人,飛熊之忠義,令我等汗顏。
飛熊之死,我錢懷義對不起你。待回了寶月城,我願以……”
話到此處,錢懷義突然說不出口了。
他原本想說,願以無數的天材地寶作為補償。
可一想到飛熊那壯烈的一躍,他又覺得自己的想法何等可笑,何等卑劣下作。
如此的忠義之士,用金銀來衡量,簡直是在侮辱趙羿,侮辱飛熊!
沒有理會錢懷義的話,趙羿隻是自顧自的撫摸著那石碑上的字。
那個“忠”字。
良久之後,趙羿嘶啞著聲音說道“錢兄,借你寶劍一用。”
錢懷義二話不說,反手將寶劍遞上。
接過了劍,趙羿緩緩站起身來,一劍杵地,說道“你們先走吧,讓我一個人在這待會兒。”
錢懷義有些擔心地問道“可是趙兄,你的身體……”
趙羿有些不耐煩地揮揮手“走吧,我沒事。”
錢懷義麵露憂色,還想說什麽,卻被周天墨拉住了。
在周天墨的眼神示意下,錢懷義無奈地歎了口氣,轉身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