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天耀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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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羿輕飄飄地一句話,令錢懷義麵色未變,眼神中閃過一絲意外與慌亂。
他沒想到,趙羿居然會問出這個問題。
但他立刻調整過來,露出笑容“趙兄這是什麽意思?我的目的,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趙羿的眼神依然平靜,沒有流露出任何感情,就這樣看著錢懷義。
但他接下來的話,卻在錢懷義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我最後叫你一聲錢兄。
錢兄,別把我當傻子。我要聽真話。”
這一瞬間,錢懷義的心中不知天人交戰了多少次。
可是,看著趙羿的眼神,他終究還是選擇了實話實說。
隻聽錢懷義緩緩開口,聲音中隱隱帶著一絲苦澀“難怪趙兄箭法超群。
單是這份洞察力,便足以令無數人汗顏。”
可惜,他的吹捧絲毫沒能動搖趙羿。
他還是那樣平靜地看著錢懷義,看得錢懷義心中忍不住發毛。
於是,錢懷義微微歎了口氣“趙兄,我的確騙了你。
我來這十萬裏蠻荒,不是為了什麽青鶴果,而是另有原因。”
寶月城錢家,一共有兩位少爺。
大少爺錢懷禮,天資卓絕,蓋壓同輩,
十五歲時,便以淬血六次的修為戰平了聚氣境的導師。
就此聲明遠揚,號稱整個洛河郡的年輕一代第一人。
至此之後,錢家未免樹大招風,開始將錢懷禮雪藏起來,暗中培養。
今年年初,錢懷禮以十九歲之齡考入了寧國第一學府,玉都郡的都城學宮。
至此,錢懷禮之名再次傳遍洛河郡,風頭一時無兩。
二少爺錢懷義,為人正直,善於經營,交友甚廣,素有賢名。
雖然修為不及大哥錢懷禮,但每當被談起時,無人不誇一句“頗有乃兄之風”。
可是,就在今年年初,大公子錢懷禮風頭最盛之時,二公子錢懷義卻突然低調起來,輕易不再現身。
說到此處,錢懷義麵露苦澀地歎了口氣“趙兄可知,為何我突然不再四處走動?”
趙羿隻是默默地看著他。
顯然,在得到子想要的答案之前,他不會多說什麽廢話。
見趙羿沒有回應,錢懷義隻能自顧自地說道“就在我那位大哥考入都城學宮之後不久,我也在準備第六次淬血。”
即使在整個洛河郡,能完成第六次淬血的也不多。
以錢懷義的天賦,如果他真的能完成第六次淬血,他的聲勢完全有可能追上大哥錢懷禮。
然而,錢家的家主之位隻有一個。
此刻是錢懷禮風頭正盛的時候,好不容易拉開的差距,怎能容忍他錢懷義再次追上呢?
於是,錢懷義的第六次淬血“不出意外”地出現了“意外”。
他終究還是低估了人性的惡毒。
淬血失敗的後果,相當嚴重。
錢懷義氣血兩虧之下,幾乎當場喪命。
好在他背後還是有人支持的。
及時搶救之下,錢懷義勉強保住了性命。
但是修為,再次倒退會第五次淬血的水平。
更遺憾的是,和這次吳川的傷一樣,錢懷義同樣傷到了本源,此生很難再次淬血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就是,錢懷義已經完成了第五次淬血。
最終,為了不被大哥甩開太多,錢懷義不得不選擇放棄繼續淬血,突破到聚氣境。
然而,他畢竟本源有損。這樣強行突破聚氣境,終究還是留下了後遺症。
這半年時間以來,錢懷義始終沒能再次突破。
至此,錢懷義在錢家的地位直線下滑。
從一個風光無限、人人追捧的翩翩佳公子,變成了一個失去前途,再無希望的茶酒談資。
漸漸地,錢懷義這個名字開始逐漸被人淡忘。
幾個月後,就在錢懷義自己都有絕望之時,
錢家的二族老,錢懷義的鐵杆支持者,帶來了一個消息。
十萬裏蠻荒之中,有某個神秘的傳承,或許可以彌補他的本源缺失。
與這個消息一同到來的,是一張簡陋的地圖。
據二族老所說,這張地圖是錢家多年前得到的。
當時,因為一直沒能找到對應的地點,這張地圖也就逐漸被人淡忘在了府庫裏。
直到幾年前,二族老在無意之間,發現了地圖對應的位置。
於是,反正也沒人注意到這張地圖,二族老索性將其偷偷帶出了錢家府庫。
沒想到,當初的順手而為,如今成了錢懷義的救命稻草。
“所以,為了那真假難辨的傳承,你就拉著你這幫朋友,一起來送死?”
話到此次,趙羿終於開口了。
錢懷義不由得苦笑一聲“趙兄,我知道你對我不滿。
但請你相信我,我是不可能會做出這種事的。”
“不錯,二哥不是這種人。”一旁的周天墨忍不住為其辯解。
譚嘯則解釋道“當初二哥或許是擔心自己路上出什麽意外,所以臨走之前,特意約我們一聚。
雖然他什麽都沒說,但我還是察覺出些許端倪。
酒宴散去之後,我特意將二哥拉到了一邊,這才知道真相。”
錢懷義接著譚嘯的話說道“沒想到,天墨無意間發現了我們的談話。
為了怕天墨聲張出去,我不得不騙他說,我是為了給父親采藥,才準備出這趟遠門。
沒想到譚嘯直接卻提議,要我帶著大家一起去。
我拗不過他們,又想到有明叔在旁護衛,這才沒有阻止。”
聞言,趙羿微微點頭“看得出來,他們都把你當做了真心朋友。
即使後來知道了真相,居然沒有一個人怪你。”
錢懷義總算露出些許笑容“沒錯,能有這麽多朋友幫我,是我錢懷義幾世修來的福氣。”
“那麽,為什麽一開始不對我說實話?”
趙羿立刻又拋出一個犀利地問題。
錢懷義無奈地說道“事關重大,相信換了是趙兄你,也不會說實話的。”
“什麽意思?”趙羿追問道。
錢懷義反問了一句“錢兄可知道天耀之日?”
“不知。”趙羿如實回答。
於是,錢懷義隻能從頭開始講起。
寧國晨陽曆四百五十八年,寒冬。
一向四季如春的十萬裏蠻荒之中,突然下起了一場雪。
一開始,沒有人在意。
這場突如其來地雪,就這樣越下越大,一直下到了深夜。
突然,一座被白雪覆蓋的高山之上,一道神虹憑空乍現,衝天而起!
恐怖的光焰瞬間點燃了整片天空,數百裏之內亮如白晝!
即使相隔很遠,仍有人被這恐怖的光焰灼瞎了雙眼。
有大修士隔空窺探,也隻能看到,天空中隱約有一道裂縫出現。
光焰之中,一道黑影仿若救世之主,突然遮蔽了天空!
那一瞬間,黑暗重新降臨大地。
於是,更多的人開始抬頭,想要一探究竟。
然而,黑影一閃而逝。
片刻的黑暗過後,天空再度被光焰填滿!
狂風開始怒嚎,鋪天蓋地的大雪突然由白轉黑,瞬間席卷千裏!
滅絕一切的死亡氣息充斥天地,令所有敢於窺探秘密的人,望而卻步!
就這樣,恐怖的光焰持續到第二天天明,漫天的黑雪更是降到了七日之後。
第八日,暴雪驟停。
連綿七日而不絕的黑雪,竟在一夜之間消散於無形。
第九日,各路高手紛紛出世,開始彼此聯合。
第十日,一眾高手匯聚起來,壯著膽子打算一探究竟。
豈料,這一探之下,結果駭人!
黑雪籠罩之下,除了灰黑之色,再無其他。
大地遍布裂痕,山石脆弱如紙。
狂風呼嘯間,風沙漫卷,四陷坍塌,地勢盡易。
大小河道或是被砂石填滿,或是漆黑如墨,粘稠如沼,
無數水獸的屍體阻塞其中,腥臭衝天。
鳥獸蟲魚盡數化作陳年幹屍,麵目猙獰,死狀淒厲。
花草樹木,也幾乎全部風化成塵,十不存一。
千裏之地,萬物無生!
自此,那一日,被稱作“天耀之日”。
“據《寧國異聞集·蠻荒卷·第十一卷》記載,
凡目光所及,草木枯,生靈朽,山傾河覆,遍地灰黑。
如天魔吮吸,地獄現世。
除死寂與滅絕外,再無其他。”
聽完錢懷義的話,趙羿麵無表情,心中卻早已翻江倒海。
努力維持著平靜,趙羿緩緩開口道“你說的那處傳承,究竟在什麽地方?
和這天耀之日,又有什麽關係?”
“這……”錢懷義略一猶豫,還是說了實話“趙兄,事已至此,我也不瞞你了。
當初那座發出神虹的山,後來被命名為天虹山。
而以我估計,那處傳承,很可能就在天虹山上。”
“果然是天虹山!”
聽到這個名字,趙羿心中一緊。
他知道,自己猜對了。
關於天虹山的傳說,這是趙羿第二次聽到。
第一次,是王擒為了哄她睡覺,給他講的睡前故事。
直到多年後的某一天,趙羿突然又想起了天虹山的事。
於是他又問了王擒“義父,那個天虹山的傳說,是真的還是假的呀?”
王擒聞言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趙羿會突然提起這件事。
沉默了良久後,還是架不住趙羿反複追問,王擒才告訴趙羿。
“別問了,天虹山在凶獸區深處,你去不了的。
而且那裏很危險,你日後即使修為足夠,也盡量不要去。”
趙羿原本還想再問,卻被王擒粗暴地打斷“好了!不許再問!你該練功了。”
時至今日,趙羿怎麽也沒想到,竟然會在一個外人口中再度聽到天虹山的名字。
眼看趙羿陷入了沉思,錢懷義也覺察出了什麽。
他試探著問道“趙兄……聽過天虹山嗎?”
趙羿抬頭與錢懷義對視了片刻,才緩緩說道“天虹山,我的確聽說過。”
聞言,錢懷義開懷一笑“那太好了……”
不料趙羿直接抬手打斷“別高興得太早,我也隻是聽說而已,並沒有去過。
而且,天虹山非常危險,我也沒打算帶你們去。”
“趙兄,這……”
錢懷義略一沉默,接著說道“若無趙兄相助,隻怕錢懷義斷無成功的可能。
還請趙兄仗義援手,但有所求,錢懷義絕不推辭!”
話已至此,錢懷義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
天虹山我一定要去,你隻管開價便是!
趙羿有些意味深長地看著錢懷義“我已經說過了,天虹山極度危險。
就算你這些朋友真的心甘情願為你而死,難道你就真的想送他們去死?”
這次,還沒等錢懷義開口,譚嘯先說話了。
“趙兄,我們既然決定跟來,就絕不會做二哥的拖累。”
這句話,看似是在回應趙羿,其實同樣是在提醒錢懷義,不要被自己等人所累。
聞言,錢懷義心情略有一絲沉重,轉頭看向趙羿“趙兄,你聽到了。”
趙羿的臉色開始變得冰冷“既然如此,你們便去吧。
我的命是飛熊換來的,便不陪你們瘋了。”
說完,便起身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隊伍了。
義父王擒曾經說過,即使修為足夠,也不要去天虹山。
更何況趙羿現在還隻是淬血境,根本沒有那個修為。
眼看談不攏,錢懷義趕緊起身阻攔“趙兄且慢!
若趙兄願意相助,錢某願以第七、八兩次淬血的藥方相謝。”
然而,趙羿絲毫不為所動。
錢懷義心中一急,再次加碼“趙兄,若真能找到傳承,我願分你一半!”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不行啊少爺!”錢明第一個出言阻止,“那可是你最後的機會了,少爺三思啊!”
“二哥,你瘋了!”周天墨驚呼出口。
胡韻白也是麵色擔憂“二哥,你這樣做,代價也太大了!”
隻有譚嘯還算冷靜,抬手壓下了其他人的聲音,緊緊地盯著趙羿。
可信,趙羿似乎是鐵了心不想去,腳步沒有絲毫停留的意思。
見狀,譚嘯眉頭緊皺,轉身問錢懷義“二哥,剛才你許諾的,都是真心的?”
“自然!”錢懷義坦蕩地回答道。
“確定想好了?真的不會後悔?”譚嘯再次確認道。
錢懷義反而露出了笑容“我錢懷義男子漢大丈夫,說出的話便是潑出的水。
豈有反悔之理!”
見錢懷義如此堅定,譚嘯點了點頭“既然如此,讓我去試試看吧。”
話雖如此說,譚嘯的心中卻是一點把握也沒有。
趙羿的心思之細膩深沉,可絲毫不再自己之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