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小河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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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厚低頭急行,心中也在不停掙紮。

    說起來,背叛的念頭,從魁鬥閣覆滅那日起就產生了,當時他聽到這個消息時的第一反應,不是恐慌,不是憤慨,而是驚喜!

    如果魁鬥閣從此不存於世,那麽這間桂花酒坊,也就從此成了他個人的產業,然而就在他準備開始銷毀一切與魁鬥閣相關的標識、賬簿的時候,一個消息再次傳來,魁鬥閣有兩名宗主下落不明。

    這個消息讓張厚又冷靜了下來,但是背叛這種事,隻要曾經有一個小火苗在心頭升起,那從此就算是在心裏紮下了根,十年來不停地在他心底裏頻頻發芽成長,他雖然沒有下定決心,但卻秘密打探清楚了暗殿、紫竹軒等門派的聯絡地點,要做什麽,他也不知道,但作為一個生意人,他本能地為自己做好了後路打算。

    他轉過幾條街,來到一個巷子內。

    這條巷子並不臨街,也基本沒有什麽行人,都是住在這巷子裏的居民,木紫藤不敢再靠近跟蹤,好在這巷子並不長,便隱身巷口向裏偷看,抬頭見到徐春澤也悄然到了房屋頂上,便向他揮揮手,往巷子裏指了指,徐春澤會意,便伏在屋頂之上,手足用力,猶如狸貓一般悄然跟隨。

    巷子深處,卻有一個小店鋪,門臉上寫的是“孫記雜貨”,木紫藤一看就知道有問題,哪有將店鋪開在這等幽深巷子裏的?當下便不猶豫,貼著牆壁輕身靠近。徐春澤也悄然來到旁邊屋頂仔細觀察。

    張厚抬手輕輕敲了敲門,門內一個聲音問道“誰?”

    張厚輕聲道“有重要事,請容進門細說。”

    門內那人哼了一聲,道“打烊了,不見人。”

    張厚大急,忙道“我有急事,不能在外麵說。”

    木紫藤隱身在旁邊一家門框內,探出頭仔細看那店鋪牌匾,猛地在那牌匾角落裏,看到一個細小的標識,仔細看,卻是一個“暗”字,心中一驚,急忙抬頭向徐春澤做個動手的手勢。

    此刻門內那人已經向外走來,隻聽那門一響,便開了一條縫隙,內中一人向外窺視。

    張厚急忙低聲道“可是暗殿所屬?我乃是……”

    隻說到這裏,徐春澤如同一隻大鳥一般從天而降,膝蓋重重頂在張厚的後心,張厚慘呼一聲,一口鮮血沿著縫隙便噴了進去,將裏麵那人噴了一頭一臉。

    徐春澤身法不停,就勢推著張厚身體,直接將門撞開,便撲了進去,手中兩條短槍已握在手裏。

    木紫藤四麵看看,見無人注意到這裏的異樣,從腰中抽出兩柄尖刺,也疾步衝入,順手將門關上。

    張厚仆麵在地,不知死活,而屋內一人正手持雙刃,與徐春澤短刃相搏。屋後又有幾個人疾步衝出來。

    木紫藤疾步衝上,趁那人與徐春澤搏鬥,一柄尖刺毫不猶豫地從他肋下插了進去,那人心頭一痛,手上便沒了力氣,徐春澤右手短槍順勢從喉頭劃過,便再不理他,直接向後麵幾個人撲了過去。

    這幾人都是雙刃在手,與徐、木二人拚鬥起來,雖然這幾人武藝尚不如二人,但身法詭異,而且人數較多,一時竟纏鬥不休。

    木紫藤一邊激戰,一邊低沉了聲音道“暗殿賊子,此刻竟然還敢在城裏逗留,這便跟我們去軍部受審罷!”

    幾個人一聽,頓時便心慌起來。

    這幾人正是暗殿布下的一個暗子,平日隻是打探些消息,因為武藝一般,暗殿當日大規模行動時也不叫他們,撤離之時,便將這些暗子都潛伏起來,以便日後啟用。此刻木紫藤這麽一喊,幾人頓時以為自己身份被甘部知曉了,互相看了一眼,知道不可戀戰,便突然四散開,撞開牆壁衝了出去。

    木紫藤和徐春澤跟了出來,在後麵追趕,她本來並不想追,但既然嚇唬了這幾個人,若不追趕便顯得有詐了,便大呼小叫地衝了出來,大叫道“抓暗殿探子!”

    周圍居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聽到這句話,立時便騷亂起來。

    這幾日甘平城內處處捉拿暗殿殺手,居民都知道是怎麽回事,當即便敲起銅鑼來,個個大叫“抓暗殿探子!”

    巷子外正路過一隊甘士,聽到喊叫急忙圍了過來,迎頭撞上幾個人向外殺出,登時便殺做一處。

    木紫藤倒是暗暗叫苦,她也隻想將暗殿殺手嚇走了完事,但此刻事情鬧大了,卻有些不好收場。

    正惶急之時,猛然眼角處看到一個甘國將軍,正揮刀在後麵督戰,仔細看了看,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當即便衝了過去,大喊大叫道“將軍!這裏有暗殿賊子!”

    那將軍正持刀督戰,猛然見一個女子衝了過來,仔細一看,也不禁嘴角抽了抽,大叫道“兄弟們,一個賊子也不可放走!”便跳下馬來,一拉木紫藤,轉身走進後麵的屋子,橫了一眼道“軍部辦事,都出去!”

    這戶人家裏的居民頓時慌亂起來,忙忙地都衝了出去。

    徐春澤從後跟來,生怕木紫藤吃虧,便急忙也一頭衝了進去,抬頭一看,不禁傻了眼。

    隻見那將軍一隻手捉住木紫藤的耳朵,恨恨道“你這丫頭跑到這裏作甚?”

    木紫藤急喊道“疼!疼!放手啊!”

    徐春澤大怒,衝上去揮槍便刺,那將軍咦了一聲,鬆開木紫藤耳朵,揮刀格開雙槍,嘖嘖道“槍法不錯啊,這小子是誰?”

    徐春澤怒火更甚,雙槍使開了拚命衝殺,全不顧自身安危,哪知叮叮兩聲,自己雙槍卻被木紫藤架開。

    木紫藤跺了跺腳,急道“呆子住手!這是我哥哥。”

    徐春澤呆了呆,問道“你哥哥?”頓時心中大叫不妙,忙收了槍後退幾步,一時卻不知說什麽才好。

    那將軍看看徐春澤,又看看木紫藤,嘿嘿笑道“妹子,這是怎麽回事?這傻小子是誰啊?”

    木紫藤頓時大怒“你說誰傻小子?”

    那將軍頓時臉上一抽,道“妹子,你這胳膊肘往外拐得也太快了吧?”說著一瞪眼,對徐春澤道“臭小子,你是不是占我妹子便宜了?”手中鋼刀一指,便要上來廝殺。

    木紫藤沒好氣地道“木紫山,你給我消停點!這是大祭司的大弟子,你敢動他?”

    那木紫山正是木紫藤的嫡親大哥,但多年前便奉命混入甘中,便在如今做到了甘平城守軍副帥的木平手下做一名校尉,與木紫藤也是多年未見了。此刻一聽徐春澤身份,便有些尷尬,說道“就算是大祭司的弟子,也不能欺負我妹子啊,別說他了,就是大祭司欺負你,我也跟他沒完!”話雖硬氣,卻沒有什麽氣勢了。

    徐春澤收了雙槍,訥訥道“原來是木大哥,剛才不知道,得罪了。”

    木紫山便趁勢下了坡,伸手一拍徐春澤肩膀道“無妨無妨,既然是自家人,那就不用客氣了。”

    木紫藤臉上有些發燒,跺腳道“大哥,誰跟他是自家人?”

    木紫山哈哈大笑道“大祭司弟子,自然是自家人了,你這丫頭想到哪裏去了?不過這小子若是想娶我家妹子,那就要看他本事了。”

    南越一族風氣跟內陸不同,少年男女相戀,並無什麽禮法束縛管製,若是木紫藤與族內男子相戀,家人也不會過多幹涉。既然眼前這人也算是南越一族的自己人,木紫山不但不惱,反而頗有興致地打量著徐春澤,嘖嘖道“小子長得倒是一臉正氣,武藝也不錯,就是太老實了點,將來恐怕被我妹子欺負啊。”

    徐春澤臉一紅,不知道說什麽好,木紫藤偷眼看看他,見他並沒有生氣的意思,心裏也鬆了口氣,便板起臉來道“大哥,我的事你休管。如今我和他有事要辦,這裏的事你幫我收尾,我們得趕緊走。”

    木紫山道“辦什麽事這般緊急?需要我如何收尾?”

    木紫藤道“大祭司交代的事,非常急迫,我們這就要出城去辦。另外這裏的暗殿殺手,一個也不要放走,裏麵屋子內有個人,生死還不知道,但無論生死,我都得帶走,不能讓他死在這裏。”

    木紫山點頭道“沒問題。你們出城辦事,可需要我攜助?木副帥是咱們自己人,有事隨時召喚即可。”

    木紫藤一拉徐春澤,忙忙向外走,便走便道“曉得了。”待走到門口,腳步略略一停,回頭看了看木紫山,道“大哥,你、你也保重。”

    木紫山頗為欣慰,歡喜道“好妹子,你跟著大祭司辦事,也要保重才是。”

    徐春澤向木紫山一拱手,便跟著木紫藤出門,又回到那小巷子裏,檢查了一下張厚,發現他昏迷不醒,卻還沒死,當下便背負起來,趁著巷中居民亂紛紛地湧出去看熱鬧,便悄然離開,回到酒肆裏。

    此時卻無暇去理會張厚和一幹夥計,依舊扔到那間被施了空間迷亂法陣的房間裏,叮囑張春翰、曲春遙看管。

    三人找到黑鍋,紫衣將自己的發現一一說了,黑鍋道“這甘平城外,可不是隻有一根樹枝啊,我感應到的起碼也有六七根,無妨,咱們一根根找過去便是。”

    於是徐春澤背起黑鍋,與木紫藤、紫衣二女一起出城。從當初徐、木二人插下的第一根祖木枝條開始找起。

    紫衣與枝條周圍的花草樹木溝通許久,失望起身道“他不曾來過。”

    黑鍋道“無妨,繼續找。”

    三人一鍋繼續尋找祖木枝條,在黑鍋感應下,當日董非青布下的六根枝條,先後找到了五根,然而依然一無所獲。

    黑鍋道“前方便是最後一根了……咦?怎麽是條河?”

    眾人走到河水旁邊,黑鍋仔細感應了許久,道“這最後一根,居然便在這河水之下,嘖嘖,董非青這小子心機不錯啊。”

    紫衣著急,便要下水,徐春澤忙攔住她道“紫衣姑娘,要下也是我下,你就在此等候,我下去看看。”

    木紫藤也勸道“紫衣姐姐,下去了衣服濕透,卻沒有個換處,讓春澤下去也一樣的。”

    紫衣堅決道“我要下去,你們不要攔我。”

    眾人勸阻不住,木紫藤道“那我陪你下去。”二女脫了外氅,隻穿貼身衣物,便一躍入水。

    河水並不甚深,向下潛了不足兩丈,便已看到河底泥沙,木紫藤拽了一下紫衣,向前指了指,隻見前方水流竟然形成了一個河底漩渦,輕柔旋轉。

    二女便向那漩渦處遊去,到了近前,透過水流向內一看,隻見董非青正在其中端坐,麵目神光湛湛,並無受傷跡象,但對外界召喚卻毫無反應。

    反正已經確定董非青的位置,紫衣也放下心來,向木紫藤做個手勢,二女便浮上河麵。

    徐春澤已經在岸邊生了一堆火,手裏抱著兩件外氅候在河邊,見二女上來,便急忙拉上河岸,將外氅給二女披上,坐到火堆旁邊。

    紫衣緩了口氣,便道“在下麵。”

    徐春澤立時喜形於色。紫衣繼續道“看來像是正在修煉,並未受傷,但也不可打擾才是。”

    徐春澤答應了,便尋找小樹青竹,砍伐了開始在河邊搭建營帳,眾人就準備在這裏守護著董非青了。黑鍋取出些食材,熬了一鍋熱湯,二女便坐在火堆旁喝著湯等候。待營帳搭好了,木紫藤陪同紫衣進營帳換了衣服。徐春澤便在營帳外,守著火堆跟黑鍋聊天守夜。

    如此接連三天過去,董非青依然毫無動靜,紫衣不免又擔憂起來。

    黑鍋道“這兩天我也下去看過幾次,董非青的氣息之中,神魂之力的波動高於法則之力,我探察他的神魂,頗有些圓融之像,進益非淺,料想還需要些時日才能圓滿。”

    紫衣道“黑大哥,有沒有法子助他?”

    黑鍋沉默片刻,道“徐春澤,你和紫藤小丫頭走遠些,下麵我要說的話,你二人現在還不能聽。”

    徐春澤第一聽師父的話,第二聽黑鍋的話,黎先生的話都要排在第三,當下轉身便走。木紫藤心中有些不願,但見徐春澤轉身便走,也隻好悻悻跟上。

    黑鍋見二人走遠了,便對紫衣低聲道“小丫頭,有件事我得告訴你。董非青如今這具身體,卻不是原來的,這事你可知道?”

    紫衣點頭道“青哥對我說過的。”

    黑鍋道“這般魂體結合之法,其實是有後患的。隻不過當日他身體無存,我實在沒有辦法,便隻能用這個法子了。雖然董非青魂力修煉順利,與這身體融合甚好,但他魂魄與身體之間,始終有一些隔閡。如今我探查他神魂波動,竟然是與身體漸漸融合,其間隔閡正在點滴彌補中。”

    紫衣喜道“這不是好事麽?”

    黑鍋道“確實是好事,但這隔閡哪裏是那麽容易消除的!輪回大道,世間法則之巔峰,這般後天融合,要達到先天之境,實在難比登天。我看如今的彌合進度,恐怕境界還未圓滿,他身體先支持不住了。”

    紫衣悚然變色,急問“那如何是好?”

    黑鍋道“丫頭,我看你的水、木、土三係法力,純淨之處,比之董非青猶有過之,此時並無其他辦法,你可用自己的木係法力為基、水土兩係法力為輔,助他一臂之力。”

    紫衣早有此意,隻害怕會適得其反害了董非青,立即躍躍欲試道“我這就去!”

    黑鍋道“等等,還有件事。董非青魂魄與身體一旦完美融合,這法則之力修為大增,到時候這條河周圍必定會有異狀,屆時隻憑著徐春澤和木丫頭,恐怕難以維護,若被暗殿之人得知,恐怕會來攪擾。”

    紫衣為難道“但此刻,去哪裏找護法之人呢?”

    黑鍋遲疑片刻道“你將春澤和木丫頭叫回來,咱們商議一下。”

    徐春澤和木紫藤聽得紫衣呼喚,便走了回來。黑鍋道“如今我們有法子幫助董非青了,但隻怕修煉聲勢有些大,此地無遮無攔,需得有護法之人方可。”

    木紫藤道“這有何難?我去尋我哥,讓他派甘隊來自駐紮便是。”

    黑鍋道“戰力夠了,但暗殿之輩擅長的乃是刺殺,甘隊卻不懂這個,難免有疏漏。最好有許多人在此,將此地圍個密不透風最好。”

    木紫藤遲疑道“我哥和木平叔叔可以派軍隊來,但若說大批軍隊,勢必將驚動軍部,是不是會另起波折?”

    徐春澤卻若有所思道“黑先生的意思,是隻需人多,將此地密密守護住,至於實力,卻未必需要高手?”

    黑鍋道“正是。暗殿的手段,來來去去也就是那麽幾手影中術、空間挪移之類的,隻需人群密集在此,並且能夠彼此呼應,不允許陌生人混入,那暗殿一時半刻也無法下手。”

    徐春澤道“我倒是有個主意,我曾聽師父跟我說過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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