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瑞滽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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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將暮時,瑞滽從常太醫府中出來,臉上頗有憂色,站在台階上長歎了一聲,便對車夫道“回府。”

    角落裏,一個黑影正在盯著瑞滽,一直跟蹤到馬車進了王府,才一閃而沒。

    烈老元帥這幾日不曾出門,他每日裏便是坐在後院池塘邊釣魚消遣,最近錢少府向烈府求親的風波暫時平息下來,以老將軍一生戎馬的經曆,豈能想不到這樣的暫時平息,便意味著隱在暗處的對手正在別圖蹊徑,但此刻眼前一抹黑,完全無從判斷對手的動作,讓老將軍頗為苦惱。

    然而此刻在他那張老臉上,卻是看不出半分苦惱之色,全神貫注盯著池塘中的魚漂,嘟嘟囔囔地道“千萬莫急,莫急!耐心!”那魚漂在池塘中沉浮上下幾個來回,猛然向下一沉,老元帥手疾眼快,便將那魚竿一提,一條長有半尺多的紅鱗鯉魚便被提了上來。

    老元帥哈哈大笑,對身邊一個黑臉護衛道“你看你看,這一上午總算是沒有白耗,這就拿去給我烤了。”說著將魚竿收回,一手抓住魚身,另一手便去從魚口中摘除魚鉤。

    他向魚口中一瞥之下,手上動作便微微一緩,隨即不動聲色地從魚口中取下魚鉤,順便連塞在魚口中的一小塊綢緞捏在手心裏。

    將魚扔進魚簍,換了魚食,拋鉤入水,老元帥眯著眼,偷偷向手中的綢緞看了一眼,沉思片刻,便對著湖麵微微點頭。

    湖水之下,一個身著黑色緊身水靠的人,見老元帥點頭,便悄無聲息地潛到湖底另一邊,順著一個水閘口潛了出去。

    老元帥依然保持著姿勢不動,手裏卻悄悄將絹綢塞進了衣襟裏,就這樣木木地坐在湖邊,也不知是釣魚,還是思索。

    黃昏時分,一個詭異的身影在空間之中一閃,便進了瑞滽的房間。

    瑞滽正從容坐在桌旁看書,聽到聲音抬起頭來,微笑道“回來了?”

    來人揭掉頭上的黑布,露出麵容,正是從前的暗殿殺手,如今的瑞滽護衛,陳果便是。

    陳果自從河穀與董非青一別,竟直接便去到了軍營,探知瑞滽已經返回景國,幹脆過了江,千裏追尋而來,見了瑞滽,取出董非青交給他的發釵,納頭便拜,說明了經過,口稱為報恩而來。

    瑞滽見了發釵,就知道此人所言不假,欣賞他一腔孝心,便收在身邊做了護衛。陳果一身奇詭功夫,暗係法則和空間之術已修煉得頗有火候,瑞滽也頗為欣賞,這一路行來,陳果已經是瑞滽身邊極為倚重的護衛了。

    陳果向瑞滽一禮道“老元帥接了書,隻點了點頭。我防他身邊有人窺探,便回來了。”

    瑞滽笑道“無妨,烈老元帥一生戎馬,智計卓絕,定不會壞事。你且去休息,明日依計而行便是。”

    第二日一早,烈老元帥便出了門,帶了一隊護衛,大聲吆喝道“在家裏悶出鳥來,去尋程老匹夫喝酒!”說罷一打馬,便潑剌剌地絕塵而去。

    幾乎同時,瑞滽也出了門,對車夫道“在外麵待了幾年,今日出去逛逛。”

    那車夫請示道“王爺想去哪裏逛?”

    瑞滽想了想,道“去承奉街吧,那裏頗多新鮮玩意,今日就去走走。”

    馬車徐徐趕路,來到了承奉街。這裏是瑞極城內生意極興盛的所在,街道兩側盡都是店鋪攤麵,瑞滽讓馬車停在了路口,自己下了馬車,隻帶了兩個護衛,在街口小攤買了一包風幹栗子,便興致勃勃地走進街市,一路好整以暇地閑逛,時不時買一樣小玩意。

    承奉街內一條小巷穿過去,另一條大街上,矗立著一座府苑,乃是瑞國當年的武威大將軍,如今的武威侯程千踏府邸。

    此刻府內一間雅室之中,程千踏一身家居燕服,看著對麵的烈老元帥問道“我說烈老頭,你有幾年沒上我家門了吧?今日好端端地尋我喝酒,卻又喝得心不在焉,我說你到底想說什麽?”

    烈問嶽哈哈笑道“哪裏有什麽事?前幾日心情煩悶,又不願意出門招惹是非,在家裏閑坐了幾日,今日實在是呆不住了。不瞞你說,我在家裏做了幾個紙鬮,隨便翻開一個看了看,正是你程老匹夫的名字,所以便來尋你喝酒了。”

    程千踏一時氣結,怒道“你大白天找上門來,兩手空空就進了門,要吃要喝的,居然還不是特意來尋我,烈老頭,你是不是覺得我老程好欺負?”

    烈問嶽大刺刺地道“老夫逗你玩呢,你這老匹夫怎的還當真了?”

    程千踏臉色便有些緩和下來,烈問嶽接著道“老夫若真是拈鬮尋人喝酒,寫上百八十個鬮也寫不到你頭上,你放心便是。”

    程千踏頓時大怒,砰地將酒碗墩在桌子上,罵道“老東西,你到底想幹嘛?”

    烈問嶽伸出一根小指頭掏掏耳朵,懶洋洋地低聲道“你家裏這個地界好,借你這地方,見個人。”

    程千踏的怒氣立刻不知消散到了哪裏,狐疑地看看烈問嶽,下意識地也壓低了聲音問道“這般鬼鬼祟祟地,見誰?”

    烈問嶽笑嘻嘻地道“莫問,一會你就知道了。”

    承奉街上,瑞滽四處閑逛,走進一家湯麵館子,吃了碗麵,又在店裏上了個茅廁,施施然出來,招手喚過護衛,道“今日興盡了,回府!”便晃著步子出了承奉街,上馬車回府。

    過了片刻,瑞滽身著一身家丁服飾,從湯麵館裏低頭走出,便穿過小巷而去。

    馬車回到十四皇子府,“瑞滽”大搖大擺進了書房,卸去臉上偽裝,正是陳果,他將一個被子稍微裝束了一下,放在書房軟榻之上,外麵再鋪上一件錦被,看看再無破綻,無聲冷笑一下,從書房內一步踏入空間,消失不見。

    在程府後門,早有烈問嶽貼身侍衛等候,見了一身家丁裝扮,手裏拎了一包熟肉的瑞滽,也不問話,便帶著瑞滽進了程府。

    雅室內,程千踏還在詢問烈問嶽到底要見誰,烈問嶽卻笑眯眯地不答話,此時房門一開,瑞滽走了進來,笑道“老爺,百味居的醬肉買回來了,請用。”說罷上前,將手裏的油紙包打開,放在桌子上。

    烈問嶽伸出手指拈了一塊醬肉,塞進嘴裏品了品,笑道“不錯,地道,還是剛鹵出來的,程老匹夫,你也嚐嚐。”

    程千踏此刻卻正目瞪口呆地看著瑞滽,嘴唇囁嚅幾下,方開口剛說了一個“十”字,嘴裏便被烈問嶽塞了一塊醬肉,頓時醒悟,忙嚼了幾下,含糊道“實在是好吃。”

    瑞滽垂手站在桌旁,為二人挾肉斟酒,口中低低道“二位老將軍莫要看我,聽我說便是。”

    這兩個老將都是人老成精的人物,聽了這話不動聲色,繼續吃肉飲酒,嘴裏不知所雲地聊著當年戰場上的趣事,耳朵卻豎了起來聽瑞滽說話。

    瑞滽低聲道“皇宮內已被修真門派控製,父皇身邊有高手隱伏,說話行動都不得自由。”

    程千踏手一抖,一碗酒潑出了一小半,忙仰頭喝了,心中驚駭莫名。烈問嶽臉上絲毫不動,心中卻也同樣翻江倒海。

    瑞滽繼續道“父皇密囑,讓我辦三件事,需兩位老將軍協助。第一,我需秘密出城,返回甘國掌控大軍,哪個城門守將有自己人?”

    烈問嶽微微點頭,繼續喝酒,手指在桌上寫了兩個字“東城”。

    瑞滽道“第二,我需調內武堂供奉兩人,隨我辦事,需絕對穩妥。”

    烈問嶽垂下兩條長眉,思索片刻,又點了點頭。

    瑞滽看向程千踏,低聲道“第三件事,五雄關陳登乃奉父皇密囑行事,請程將軍給我軍符,我去調他所部過江。”

    程千踏向袖中摸了一下,摸出一塊軍符放在桌上,大聲道“老匹夫,你比我少喝了一碗,快快補上!”

    瑞滽袖子一卷,軍符已在袖中,然後低聲道“父皇命常太醫用藥,偽作日漸衰老,以懈怠對方防備,二位老將軍若有事,可去尋常太醫,隻需說出‘緩急之道’四字,常太醫便可代為傳訊。”

    見二位老將軍點頭,瑞滽低聲道“瑞國風雨飄搖,四大宗派意圖不軌,如今甘國已經驅逐暗殿勢力,我在易城謹守防線,以待後事,請二位老將軍保重身體,社稷為重!”

    烈問嶽微微頷首,大聲道“這點醬肉不夠吃,再去買些來!”

    瑞滽低頭道“是!”轉身出了雅間,出府穿過小巷,想了一想,又來到百味居,命夥計將醬肉送到程老將軍府,付了錢,四顧看了看,便悄然離去。

    深夜,皇宮密室之中,一個黑衣人向成不語稟報道“今日十四皇子在承奉街逛了半日,便回府休息了。我們的人手一直跟蹤回府,目前再無其他動作。”

    成不語狐疑道“他哪裏來的心思去逛街?”沉思片刻問道“瑞國其他重臣,今日行蹤如何?”

    那黑衣人取出一個小冊子,一一報上,成不語皺眉聽著,冷不防問道“烈問嶽去了程千踏府喝酒?可有異常?”

    黑衣人道“並無異常,全程都有人監看,除了家丁服侍之外,並無其他人見麵。”

    成不語低頭思索,突然問道“那程千踏府邸,是不是就在承奉街後?”

    黑衣人怔了怔,回想一下,道“是。”

    成不語霍然站起,怒道“壞了!十四皇子必定借機去見了烈問嶽。立即派人進十四皇子府,查明瑞滽如今在哪裏!”

    那黑衣人知道不妙,急忙道“喏!”轉身就走,成不語喝道“慢!傳令嶽萬龍,帶一隊人跟你去,若瑞滽不在府裏,立刻出城向沉星江方向搜索追殺,無需回報!”

    黑衣人道“喏!”見成不語再無吩咐,便急忙出了密室,急急奔去做事。

    瑞極城外,一身黑衣打扮的瑞滽急步前行,向城外隱蔽處走去,待進了一處樹林,陳果從樹林中迎了出來,手中還牽著兩匹馬,瑞滽低聲道“估計瞞不得多久,快走!我們直接去五雄關,務必搶在對方之前趕到。”

    陳果便牽過一匹馬,扶著瑞滽上了馬,自己也隨後上馬,二人加了一鞭,便絕塵而去。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瑞極城門突然大開,一隊人馬從城內衝出,追了上去。

    為首的乃是玉皇門掌門葉洞玄門下首席大弟子嶽萬龍,在玉皇門中下一代弟子中極受重視,處事穩妥機敏,也是葉洞玄培養多年,意圖傳承衣缽之人。

    嶽萬龍此時心情甚是急躁,他率隊衝入十四皇子府,立刻發現書房中根本無人,尋來監控瑞滽之人一問,卻是一問三不知,大怒之下直接一掌拍死,便率了一隊弟子前來追趕。但瑞滽到底是何時出城,走了多久,他卻是完全不知道,是以心情煩躁。

    正在著急趕路,身後一個玉皇門弟子大聲呼喊道“大師兄,大師兄,且慢,有發現!”

    嶽萬龍一勒坐騎,回頭一看,隻見是自己同門師弟權盛晏,他知道這個師弟來自瑞梁交界的羌族,祖輩便是養馬放牧的,非常熟悉馬性,便問道“權師弟,有何發現?”

    權盛晏蹲在地上,仔細分辨著痕跡,對嶽萬龍道“大師兄,你來看路上這堆馬糞,這是一匹口外良駒,喂的也是精料,但騎馬之人毫不顧惜馬力,策馬疾奔,看來定是趕路匆忙。”

    嶽萬龍對馬性卻是毫無了解,問道“能看出幾個人?過去了多久?”

    權盛晏又下馬前後左右看了一下,篤定道“兩匹馬,過去了大約半個多時辰。”

    嶽萬龍點頭道“如此深夜,不惜馬力奔走,定然是正主了,權師弟,能綴上麽?”

    權盛晏道“絕無問題!我來引路!”說罷上馬衝到最前麵,帶著一眾玉皇門弟子一路急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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