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走，聯隊長，我帶你去吃飯。”

    喬治喜笑顏開的帶著胖子向外走去，安德魯在身後默默跟上。

    獨立聯隊的軍容軍紀，明顯不同於其他部隊。

    胖子留下的種子，在這支部隊生根發芽，士兵個個站如鍾，坐如鬆，腰板永遠筆直，隻看精神麵貌，全軍沒有一支部隊能跟他們相提並論。

    安德魯對這個聯隊創始人非常好奇。

    三人前後走出門外，胖子打量著城內的景象。

    紅水關主要的作用雖然是軍事要塞，但地處要道，無論是西嵐還是聯邦，想要跟寒月進行貿易必須經過這裏，因此城內的民用建築並不少。

    三年前戰爭打響，商路斷絕，平民陸陸續續的離開了這座城市，放眼望去城裏到處都是一片破敗。

    “這該死的戰爭。”胖子望著房頂塌陷的民房感歎說。

    喬治和安德魯同樣臉色黯然，沒有人喜歡打仗，除非他們不用上戰場。

    他們所處的位置，是北城牆下的軍營，夥房距離此處並不遠。

    現在物資短缺，為了防止有人中飽私囊，上層下令每個聯隊建設統一的夥房，食品統一發放。

    跟著安德魯這個現任聯隊長，吃飯自然是不需要排隊。

    午飯是一碗灰色的糊糊，胖子吃了一口臉色瞬間就變了，哇的一聲吐出來，問道：“這是什麽玩意？”

    “樹皮。”

    跟他解釋了一句，安德魯鄒著眉頭，把嘴裏的食物咽下。

    糧草吃完後，城裏的每一支部隊，除了必要的警戒巡邏外，其餘的人都放出去，漫山遍野的去找食物。

    剛開始附近的森林裏還有動物，狼、老虎、熊、兔子什麽的。

    幾天過後，作為食物鏈頂端的人類，就告訴了這幫小動物，為什麽他們現在隻能在這裏苟且偷生。

    過冬的老鼠，被人掘地三尺找出來，一家老小同時殞命。

    速度最快的森林豹，被餓的眼睛發綠的士兵追在屁股後麵，活生生的把心髒跑炸。

    天上飛的，水裏遊的，地上爬的，但凡能動彈的動物，隻要吃不死人，就絕對不會放過。

    十萬部隊的人吃馬嚼，每天需要消耗的物資是一個極其恐怖的數字。

    附近山上的食物很快被消耗殆盡，為了活下去，他們隻能吃樹皮。

    能吃，卻沒有成為人類餐桌上食物的東西，隻有一個特點，那就是難吃。

    用刀子把樹皮外麵那一層硬殼切掉，留下裏麵柔軟的白色嫩皮，切碎後用石頭磨成粉，看起來跟麵粉差不多。

    隻不過放進嘴裏，會立刻感覺到不同。

    又酸又麻，不是人類的味蕾能適應的味道。

    這東西吃多了還有一個毛病，拉不出來。

    安德魯尚能下咽，習慣了錦衣玉食的胖子，一時間難以接受，嚐試了幾次都以失敗告終。

    喬治之前作為胖子的親兵，見狀立即說道：“聯隊長（安德魯），你帶聯隊長（胖子）去軍部吃飯吧。”

    特權這種事，隻要世界不毀滅，永遠都會存在。幾條狗在一起，遇到熱乎的粑粑，還知道讓領頭的先吃呢，更何況人。

    軍部那邊有一個小食堂，專供聯隊長以上的軍官使用。

    之前說過，大部分的軍官都是貴族，平民出身的安德魯跟他們尿不到一個壺裏，去了渾身不自在。因此寧願在這邊啃樹皮，也不去那裏吃。

    聽喬治這樣說，他猶豫片刻最終是點點頭答應了。

    放下樹皮粥，胖子跟著安德羅去往軍部食堂。

    這是一個非常隱秘的莊園，高牆大院，從遠處絕對看不到裏麵的東西。

    這種時候，上層貴族的奢靡生活，還是不要讓這幫大頭兵看到的為好。

    安德魯帶著胖子進入庭院，在宴會廳坐下，服務生立即遞過來一張菜單。

    “安德魯聯隊長，請點餐。”

    安德魯把菜單放到胖子麵前：“想吃什麽點就行，都是免費的。”

    胖子一聽，手指一劃拉，在菜單上指了幾道菜：“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彬彬有禮的服務生彎腰問道：“隻要這些菜麽？喝的要不要？昨天在一個倉庫裏找到了寒月特產楓丹白露酒，味道一級棒，推薦您品嚐一下。”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剛剛點的那幾道菜，給我上雙份，剩下的菜每樣來一份。”胖子不知廉恥說道。

    “您吃的完麽……”服務生小聲問道。

    “隻管上就行了。”胖子滿不在乎的說。

    服務生臉色僵硬的點點頭，貴族老爺們的要求，他沒資格去過問。

    剛剛那一句就已經是逾越了，碰到脾氣不好的，給他兩耳刮子也沒地方說理去。

    菜單拿進廚房，主廚不信邪跑出來又問了一遍，得到的答複依舊是肯定，隻能悻悻而歸去準備食材。

    “呃……聯隊長，這裏不讓外帶。”

    安德魯坐立不安，在這樣的時間節點要是點一桌子菜浪費，容易引起公憤。

    胖子安慰道：“不用擔心，肯定能吃完，哎呀，忘了點你的菜了，你吃什麽？我吩咐廚房給你做。”

    安德魯人都麻了，眼神驚恐的看著他，懷疑他是拉蒂斯派來搞破壞的，目的就是為了吃垮他們。

    “呃……我不大餓。”實在無語了，安德魯憋出來這麽一句。

    胖子看出了他的窘迫，灑然一笑，“不用不好意思，這裏既然免費給軍官供餐，你吃就是了。”

    安德魯笑著搖搖頭，他準備等胖子吃不下的時候，替他分擔一些。

    等待食物的空隙，兩人簡單聊了聊，主要是圍繞著獨立聯隊來的。

    戰爭就像兩個國家機器之間的碰撞，不論勝負，總有零件會受傷。

    獨立聯隊在北伐戰爭中，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自身也同樣折損嚴重。

    胖子帶出來的那批老兵，如今還活著的寥寥。

    傷感在他眼裏一閃而過，這幾年胖子見慣了生離死別，卻還是被這個消息破了防。

    在白沙河畔的那些日子，悠閑自在，是他在這個世界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他們喜歡聽他講故事，即便知道他是在吹牛皮。他們一起練習隊列，一起下河摸魚，一起抱怨這該死的戰爭。

    而如今，大部分人和他都已經陰陽兩隔。

    安德魯看出來他心情不好，不再說話，餐桌上變得沉默起來。

    直到開始上菜，這種近乎於壓抑的氣氛才被打破。

    胖子又恢複成了那個沒心沒肺的空心菜，一臉猥瑣的跟安德魯高談闊論，仿佛之前的傷感隻是錯覺。

    不過安德魯知道，這隻是在掩飾。

    妻兒剛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假裝自己能睡著，假裝自己能過好，假裝他們的走對自己沒有太大影響。

    可是心裏空缺的那一塊，總會不經意間找上他。

    在半夢半醒間，會突然起床給兩個孩子蓋被子。吃飯的時候，會突然問安妮飯菜香不香。

    每當這種時候，悲傷就會頃刻間將他吞沒。

    再到後來，認識了身邊那幫戰友，情況也是一樣。

    他們戰死後，總以為他們還在身邊，不經意間想起，心裏就是針紮一般的疼。

    暗歎一聲，他抓過一根雞腿，陪著胖子一起吃。

    這個時候，隻有食物能給人帶來一絲慰藉。

    菜越上越快，盤子越摞越高。

    服務生心中在經曆鄙視、不屑、震驚後，最後變為崇拜。

    太特麽能吃了，他上菜的速度，居然有些跟不上趟。

    胖子在吃完菜等待的空隙，還能姿態優雅的喝上一杯，讓他驚為天人。

    終於，烤全羊這道大菜端上桌，暫時頂住了他的消耗。

    第二道烤全羊再次上桌時，上一隻還剩下一半，讓服務生鬆了口氣。

    誰承想就在這時，一道不爽的聲音響起：“那道菜是我點的，你怎麽還給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