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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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滴仍然通過屋頂和地麵彈奏著大自然的音樂,被雨洗刷過後的空氣清新,卻含著泥土的味道。

    不大不小的聲音如同響雷一般,轟隆一聲炸起巨響。

    夏目貴誌一下子睜大雙眸,琥珀色的眼睛裏滿是不可置信。

    他垂下眼瞼,還帶著稚嫩的小臉浮現掙紮的神色,像是不能接受這個答案。

    “妖怪和人類做朋友什麽的,怎麽可能……”

    夏目貴誌猛地拔高音調,“他們總是惡作劇,甚至還想吃了我!”

    “看到妖怪接近自己,對此采取遠離的策略是正確的,而且在沒有自保能力的情況下還請務必這麽做。”

    我拆開棒棒糖的糖紙,將它放進嘴裏,蜜桃的味道在口腔蔓延。

    “那為什麽……”

    夏目貴誌身體前傾,臉上浮現急切的表情。

    我打斷他的話,笑著拍了拍他的腦袋。

    “這個世界是一半一半的。”

    我看著他臉上更為不解的神情,耐心地解釋“人類有善也有惡,妖怪也一樣,有好的妖怪也有壞的妖怪。無論在什麽時候,有凶兆就會有吉兆,不好的事情不會一直持續下去,在絕望的時候咬牙堅持下去,總有一天會迎來黎明的曙光,好的事情也會來臨。”

    “就像一場暴風雨,它會隨著自然的規律停止,緊接著陽光就會普照大地。在暴風雨中夭折的幼苗會把信念依托在幸存下來的幼苗上,自此之後那些幼苗茁壯成長,不再懼怕任何風雨()。”

    夏目貴誌沉默地聽著,呼吸也開始放慢下來。

    淅淅瀝瀝的雨開始變小了,風鈴也不再劇烈搖晃,一縷金色的光從灰色的雲層間灑向人間。

    我捏著棒棒糖的塑料杆,仍然帶著笑意說道“任何事物都不是絕對的,所以夏目君,要去思考,思考之後再得出答案,然後不要忘記堅持思考這件事。”

    “嘛,如果實在想不出答案的話,就不要思考了,跟隨自己的心總沒錯。不過我自己的話就懶得想那麽多,想做什麽去做就是了,接下來就順其自然吧。”

    “……”

    夏目貴誌聽到最後,表情空白了一瞬。

    哪有人說著道理,卻又做出與道理不符的行為啊?

    我看出他臉上有些懷疑人生的表情,笑眯眯地戳了下他的額頭。

    “道理是死的,人卻是活的。適合每個人的生存方法都不同,我隻是想告訴你,不要片麵地看待事物,不然心會變得狹隘的。”

    夏目貴誌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露出一抹靦腆的笑容。

    他提起筆在作文紙上下幾句話,很快這篇作文就寫完了。

    “啊,說起來,夏目君你聽過‘不可結緣’嗎?”

    突然,夏目貴誌聽到這句話,他搖了搖頭。

    下了兩個小時的雨已經停了,雲層散開,陽光照耀著地麵上的積水。

    “是妖怪和人類不可結緣的意思。”

    我喊著棒棒糖,有些含糊不清地說道,“人類隻有短短幾十年壽命,這對擁有漫長生命的妖怪而言隻是彈指一瞬。所以妖怪和人類成為朋友的話,就注定要麵臨友人的逝去,而自己則將在漫長的生命裏忍受友人逝去之後的孤獨。”

    “所以,妖怪主動與人類結緣是很有勇氣的事情,因為留下來的那一方才是最痛苦的。”

    我看著天空,頭腦清晰且理智地說出這一番話。

    “那……”

    夏目貴誌開了口,他用求知的眼神看著我,“那為什麽無臉男要那樣做?為什麽妖怪要那樣做?”

    “撒……為什麽呢?”

    我低低地反問回去,望進他那雙清澈的琥珀色眼眸。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最後,我笑著說道。

    我不知道夏目貴誌聽懂了多少,隻知道他在接下來的時間眉頭皺起又鬆開,反複了好幾次。

    大概他是在思考吧。

    隔天下午,我被愈史郎打發出來買東西。

    我走下神社台階,走到河邊的街道時,發現無臉男坐在不遠處的草坪上。

    他靜靜地坐著,麵具下空洞的眼睛似乎是在凝視河水。

    無臉男沒有伸手索要糖果,也沒有像之前那樣追趕,他隻是轉過頭看了我一眼,又轉了回去繼續盯著河水。

    “在等人嗎?”

    我從包裏掏出棒棒糖,遞給他。

    無臉男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黑色的小手探出來,在即將碰到棒棒糖的時候又縮了回去。

    我直接拉過他的手,把棒棒糖放在他手裏。

    “這是我最喜歡的味道,給你了。”

    我笑著說道,然後朝他揮了揮手就離開了。

    穿過連接河兩岸的橋後,我繞過公園,穿過別墅區,在別墅區門口的公交車站等車。

    我抬頭看去,就能看見屹立於橫濱一級地區的五座摩天大樓。

    在普通人看來,那五座大樓是“森會社”的公司所在地。

    但對於警察、政府和裏世界的人來說,那是afia的大本營,在大樓周圍的店鋪、商場和走動的路人,全是偽裝成普通人的afia。

    果然,橫濱是一個神奇的地方。

    我沒頭沒腦地想著,從包裏拿出一張紙,上麵寫著一個地址。

    家裏炒菜的鍋壞了,愈史郎給了我這個地址,讓我去“麵具人の店”這家店買個鍋。

    大約坐了半小時的公交後,我下了車,來到一家商店街的入口。

    我抬頭便看見拱形招牌上的名字兔山商店街。

    商店街上方懸掛著一條條由五顏六色的三角帆串起來的彩帶,透過這些彩帶可以看到透明的拱形玻璃。

    我拿起手機,手機屏幕被自動喚醒,顯示著時間。

    已經五點了啊。

    我按照紙上寫著的地址,走到商業街盡頭一家不起眼的店鋪麵前。

    店門口的擺著各式各樣的鐵製器皿,門邊的牆上掛著各種類型的鍋。

    我看進去,店內沒有擺放貨架,隻有一麵牆上掛著各類工具,另一麵牆則什麽也沒有。

    一個男人坐在正中央,麵前擺放著磨刀石,正在打磨手中的一把菜刀。

    男人肌肉發達,挽起的袖子暴露出了隆起的肱二頭肌,他把頭發梳成大背頭的模樣,臉上帶著的火男麵具遮住了他的臉,麵具的嘴巴是凸起的尖嘴,顯得分外滑稽。

    我站在門口愣了好久,直直盯著那個人臉上的麵具。

    “呀,還真是意外……”

    我抿了抿唇,無聲地說著,最後露出一個微笑來。

    男人專注於手上的工作,根本沒有發現店裏來了客人。

    我在門邊的牆上看了會,踮起腳拿起上麵的一口煎鍋走進店裏,蹲在他麵前。

    “老板,這個多少錢?”

    老板像是剛回神,他抬起頭,麵具裏的眼睛看了一眼我手上的鍋,報出了一個價格。

    我拿出錢包付了錢,老板擦幹淨手伸進口袋裏給我找了零錢。

    他把煎鍋用袋子裝起來,遞給我,“多謝惠顧。”

    我接過零錢和鍋,笑著問“老板,您為什麽要帶著麵具呢?”

    “這個嗎?”

    老板用手指著麵具,頓時大聲笑了起來,“哈哈,這是我們鐵穴森家,不,是我們家鄉地傳統!”

    鐵穴森嗎……

    我微微睜大眼睛,忽然笑了出聲。

    “有什麽好笑的?”

    老板收斂笑聲,抱起胳膊,不悅的視線落到我身上。

    我輕輕搖了搖頭,語氣輕柔,“您的家鄉裏肯定有很多能人吧。”

    老板頓時眉開眼笑,向我招了招手,我湊了過去,就聽見他壓低聲音說,“其實別看我們現在賣起了鐵製器皿,其實這是我們的副業,我們祖上代代都是鍛刀人呢。”

    我配合著點了點頭,驚歎道“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呢,肯定鍛出了很多好刀吧。”

    在現代社會,鍛刀人是這個國家移動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有名的鍛刀人鍛出的刀會被上流社會的收藏家收藏起來,或者放在國家博覽館裏展示。

    這在大家眼裏,並不是一個秘密。

    老板不屑地癟了癟嘴,輕哼一聲,“電視上那些什麽鍛刀人,都是冒牌貨,他們鍛出來的刀一點都不完美!”

    他像是找到了傾訴對象,一下子打開話匣子,抱怨起來。

    “現在社會進步得可快了,年輕人大多沉迷於網絡,心浮氣躁,很少有人能夠靜下心來專心鑽研一項技術了,就連村子裏的年輕人也向往大城市,都跑出去了。現在找繼承人可頭疼了……”

    我靜靜地聽他說著,心情卻沒有來時那麽輕鬆。

    那個時代所遇到的人們,能留下來的東西究竟有多少呢?

    還能再見到這個熟悉的麵具,已經很幸運了。

    老板突然止住話題,“抱歉抱歉,一不小心嘮叨的毛病又犯了。”

    我不介意地擺了擺手,站起來與老板告別走出店鋪。

    還未走出幾步,我便看見了一位身穿綠色和服,身披黑色羽織的白發男人。

    他迎麵朝我走來,雙手攏在袖子裏。

    忽然,男人停住了腳步,敏銳地看向我。

    我動作一頓,抬頭對上他的視線。

    白發男人的眼神忽然淩厲起來,一股凜然的氣勢伴著劍氣隨之襲來。

    我笑著朝他點了點頭,與他擦肩而過。

    福澤諭吉嗎?

    果然是一個很強的劍士呢。

    該說是劍士的直覺嗎?他好像看穿自己會劍術了。

    我鬆開握緊的拳頭,如果我的日輪刀還在身邊的話,想必我的手已經握住了刀柄。

    福澤諭吉微微垂眸,看了眼下意識握住刀柄的手。

    沉默了幾秒,他鬆開手,麵無表情地向前走去,踏進了鍛刀人的店鋪。

    “特穴森先生,這次也麻煩你了。”

    福澤諭吉把刀從腰間取出來,拿給店裏的老板。

    “哦——福澤大人嗎?歡迎歡迎。”

    老板接過福澤諭吉遞過來的刀,領著他走進了內室。

    當我走到神社下方的路時,已經是傍晚時分。

    殘陽如血,染紅了半邊天。

    我往河岸上的草地看去,無臉男仍然坐在那個位置,沒有挪動半分。

    但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坐著一個男孩,男孩抱著膝蓋坐著,與他一起沉默地看著河麵。

    我輕輕笑了笑,走過去在夏目貴誌身邊坐下,再次從包裏掏出棒棒糖拿給他。

    夏目貴誌有些無奈“雪奈姐,糖吃太多的話會蛀牙的。”

    “那你可以先存著嘛。”

    我笑了出聲,轉頭看向無臉男,“或者也可以給無臉男。”

    無臉男麵具上木訥的表情變了變,嘴巴的部位彎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

    誰也沒有再說話,我們就這樣安靜地坐著,直到夜幕降臨。

    最後,愈史郎跑出來忍無可忍地把我揪了回去。

    碗筷碰撞的聲音在安靜的客廳內響起,桌上擺放著愈史郎做出來的日式家庭料理。

    “呐,愈史郎。”

    我咽下嘴裏的炸豬排,開口道“那家店是鍛刀人的後代開的呢。”

    “啊。”

    愈史郎看著電視,拿起遙控器換著台。

    “其實我的刀不是愈史郎保養的吧,是被主公、不,耀哉大人定期送到那裏的。”

    我盯著畫麵不停跳動的電視,喝了一口湯。

    “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我怎麽可能會刀劍的保養技術。”

    他無趣地把遙控器放下,電視裏播放著晚間新聞。

    “那為什麽……”

    我咬了下筷子,拿著勺子不停攪拌著味增湯,“為什麽不把大家的日輪刀也拿去保養呢?”

    “那是本殿裏供奉的東西。”

    愈史郎瞥了我一眼,冷言道“就讓它們跟著主人一起休息吧。”

    良久,我放下了勺子。

    “……也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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