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馨園所有人都睡得比平時晚。
    可能是昨晚鬧騰得太晚，薛閱一家子並沒有跟前兩天一樣早早就來馨園撒潑。
    薛之瀾起床洗漱後，換下睡衣走出來。
    “之瀾，來喝些枸杞水。”薛爸爸招呼：“昨晚然然煮在養生壺裏頭，現在還熱乎來著。”
    薛之瀾踏步上前，張望來去。
    “梧哥，您一大早就起了？”
    薛爸爸點頭：“睡了三個多小時，就睡不下了。五點左右出來，在後花園兜兜轉轉幾圈，然後就坐在這裏喝水。”
    “睡眠不好吧？”薛之瀾提議：“晚些我熬一點兒藥膳給你吃。”
    薛爸爸低笑：“沒什麽，偶爾睡不下很正常呀。我都這把歲數了，哪可能跟年輕人那般一睡就睡沉，一睡七八個小時。我五點出來的時候，然然和揚揚都睡在客廳的沙發上，被我趕回房裏睡去，省得醒來要嚷嚷脖子痛。”
    “您呀！是心情不好睡不著。”薛之瀾一下子點出關鍵所在，歎氣：“你平時還是睡得挺好的。”
    薛爸爸倒了一杯紅通通的枸杞水遞給他，低聲：“這幾天總時不時會想起三哥來。倘若他還活著，看到子孫們一個個不爭氣，不知道得多痛心疾首多難過。”
    “一代不如一代。”薛之瀾實話實說：“不過，天才的兒子不一定是天才。有些事情是遺傳不了的，比如道德品質。現在的社會繁華複雜，各種新媒體讓人眼花繚亂，信息的傳播和誘惑性越發大。現在的人更需要有強而有力的自製力，不然更容易學壞。”
    薛爸爸低低歎氣：“我……我開不了口。”
    “我也開不了口。”薛之瀾沉著臉道：“做出那麽不要臉的無恥事情來，都已經違法違規了——讓我們怎麽給他說情！強人所難！”
    薛爸爸為難極了，低聲：“不跟淩淩開口，他們是不會給我們清靜日子過的。不僅我要被罵，你這個被迫當說客的，也要被罵。”
    “罵就罵吧。”薛之瀾倒是看得頗開：“我這輩子被不少人罵過，我可不怕。以前年輕的時候臉皮薄，可能還會不好意思。現在都這個歲數了，臉皮又老又皺，還有什麽好怕的？別說罵了，就是直接打我——我也不怕！”
    薛爸爸笑開了，低聲：“可你還不是來了？你也是礙於三哥的麵子不好置之不顧，對吧？”
    “唉……”薛之瀾苦笑歎氣：“他們就是把三哥搬出來，我才不得不答應來一趟的。三哥是咱們老薛家的領袖人物，我們都是受他的庇護和教導長大的。他們要不是三哥的兒子兒媳婦，我才懶得搭理他們！”
    薛爸爸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道：“我有一個折中的法子，隻是不知道淩淩他們會不會同意。”
    “您說來聽聽。”薛之瀾輕笑：“我先給你把把關。”
    薛爸爸抿了一口水，低聲：“薛閱那小混蛋做錯了事，而且外頭還欠了一屁股債。我的意思是——幫忙把債給還了。至於他擅自挪用款項去亂搞，這些可不是我能料理得來的。他四十幾歲的人了，該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既然做了，就得有本事自己去承擔。”
    薛爸爸想了想，問：“你是擔心欠債的人找上門——搞恐嚇威脅那一套，讓他們一家子沒有清靜日子過吧？”
    “都七十來歲的人了，不年輕了。”薛爸爸搖頭：“他們兩個雖然不爭氣，可他們還是我們的侄子，這是不爭的事實。年紀大了，又向來膽子小，根本受不得驚嚇。討債的人什麽手段都有，找不到薛閱，肯定就會找上家裏的老人和妻兒。”
    薛爸爸皺眉道：“都是領一點兒退休工資過日子的人，哪裏可能湊得出來幾千萬。就算他們把房子都給賣了，也遠遠不夠還。”
    “我隻能幫這些。”薛爸爸道：“其他就不可能了。我勉強顧得上侄子，可沒那麽多的餘力連侄子的兒子也能顧上。”
    薛之瀾忍不住提醒：“他們向來貪心，尤其是侄媳婦……”
    “我不管。”薛爸爸搖頭：“等晚些時候吃過早飯，你去跟他們這麽說。淩淩會看在宗親的份上手下留情，為薛閱求求情，但做錯事給他判刑的是法官，抓他的人是警察，我們管不了那麽多。”
    “好。”薛之瀾答應了。
    薛爸爸推了推茶幾上的杯子，溫聲：“快喝吧，別一會兒涼了。”
    “謝謝。”薛之瀾端起來抿了一口，轉而搖頭低笑：“這些所謂的養生壺，壓根沒以前的老式砂鍋藥鍋好。”
    薛爸爸哈哈笑了，道：“現在通通都被改造成電器用品，砂鍋用不了了，隻有玻璃瓶。味道和功效比不上，可老砂鍋用著不方便，年輕人們也沒那個耐心站在爐子旁守著等著，一概弄進養生壺裏，讓它燉好保溫著，有空再去喝。不得不說，現在的電器是真的方便。”
    “方便是方便。”薛之瀾無奈道：“老東西雖然好用，可不適用了，注定要被時代拋棄。咱們如果還活著，一些老玩意還會堅持用。等我們這一代人沒了，年輕人們可能就記不得老東西。”
    “不都這樣嗎？”薛爸爸低笑：“總有新東西出現，老東西不停被淘汰消失。這都是發展呀。”
    薛之瀾看著手中的枸杞水若有所思，低聲：“梧哥，我們都老了，三哥也去世好些年了。我們的兄弟情誼在，可年輕人不可能跟咱們一樣。一轉眼你都當外曾祖父了，然然揚揚這一代人跟三哥的後輩幾乎沒怎麽走動。有些東西老了舊了，就必須被淘汰掉，逐漸被遺忘，最終離開這個世界。”
    “……嗯。”薛爸爸笑開了，感慨道：“是啊！咱們都老了啊……我們還活著，所以一些‘老東西’咱們還會顧念一二。年輕一輩他們不顧著，我們千萬強求不得。現在該怎麽用就怎麽用。至於將來，那我們就管不著了。”
    薛之瀾微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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