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英嗚嗚低低哭起來。

    “是一家人……隻是有些人姓‘程’，有些人姓‘薛’。老家那邊講究多子多福，俺不想你們都忘了程家村，忘了你們自個的根。”

    “我們沒忘。”薛揚堅決搖頭“但我們不可能回程家村去呀！奶奶，我是在帝都出生的，我就跟你們回過程家村一趟，對那邊幾乎沒什麽印象。我哥他們幾個應該也跟我一樣。我們以後應該都留在帝都這邊，我爸和您也一樣。咱們的日子得往後看，哪能掉頭往前過呀！”

    程煥然輕咳一聲，睨了弟弟一下。

    “好了，別說得太激動。”

    接著，他抽過一旁的紙巾為老人家拭淚。

    “奶奶，我們就算不一一姓‘程’，我們一樣都是你的子孫後代。我們老家在榮城程家村，我們也從來沒有忘記。至於我們的下一代，下下一代，我們會慢慢教，讓他們記得自己的根在南方榮城。”

    劉英失望哼罵“都怪你爸不好！都怪你爸無能！現在歲數大了，也沒想多回老家看看，回去住一住！他不回，俺自個回！”

    “媽！”

    “奶奶！您別激動，別生氣呀！”

    程天源生氣了，粗聲“我的媳婦和孩子都在帝都，我的事業也在帝都，你讓我回老家去幹啥？每天守著別墅發呆一個人孤零零過嗎？！難不成我得回老家去，我才是不忘本不忘根？！您要回你自個回！我不會攔著您！”

    “說什麽呢！”薛淩趕忙拉住丈夫，嗔怪道“媽隻是一時氣話，你還當真了？那麽大聲做什麽！”

    程天源的好脾氣也被磨沒了，怒火心中燒。

    “誰規定每一個出外發展的人晚年都得回老家的？！如果不回，就是忘本忘記祖先？！我在帝都住得好好的，兒女在這邊也都過得好，學業事業都在這邊。我自己都不喜歡程家村，我還得強求其他人跟我一塊兒記得程家村，記得老家？！好好的日子不過，非得弄得雞飛狗跳做什麽？！”

    眾人都被他的大嗓門嚇壞了，包括病床上的老娘親。

    程天源大喝“老家真那麽好，當初我們一家子何至於差點兒連活都活不下去！現在條件是好了，家鄉建設也跟上來了，但不代表我們就得回去！不回去就是忘本！這就是您老人家的邏輯？我拋棄媳婦和事業，拋棄孩子和孫子，帶著你跑回老家去住，這樣才能讓您滿意？是不是？！您有沒有為我們想過？！為我和淩淩想過？！”

    劉英紅著眼睛，氣呼呼不說話。

    程天源仍在氣頭上，大聲“您是不是日子過得太好了？！您非得找一些煩心事，您才能安心？您是不是嫌棄我們這一家子太和睦了，非得找一些事情來鬧？！是不是？！”

    “好了！”薛淩一把拽住他，喝道“你夠了！別說了！”

    程天源轉身擰開門，“嘭！”地一聲甩上門離去。

    病房裏恢複了安靜，尷尬窒息般的安靜。

    倏地，劉英嗚嗚嗚嗚哭起來。

    薛淩無奈歎氣，吩咐“然然，給奶奶洗臉。”

    程煥然趕忙起身，倒了一些熱水，又兌了冷水，擰開毛巾遞給老人家。

    劉英自顧自哭著，不想動彈。

    薛揚接過，俯下身幫老人擦淚。

    “奶奶，您別哭了，我爸他……隻是太生氣了。”

    劉英哽咽“是俺的錯，俺就不該留在帝都惹他嫌。俺要回去收拾行李，俺要回老家去！”

    語罷，她撩開被子就要起身。

    “奶奶！”程煥然和薛揚連忙攔下她。

    薛淩直覺頭暈腦脹，不自覺提高嗓門。

    “媽，您別賭氣了，行不行？您老人家惦記老家是好事，也是人之常情。您放心，我們以後一定挑天氣暖和的時間帶你回去轉一轉。”

    劉英嗚嗚哭著，道“甭用了！反正你們都不愛去，幹啥還要為難你們？俺自個去，俺不用你們陪！”

    “奶奶！”薛揚略有些生氣，“您今天是怎麽了？！胡攪蠻纏！胡說八道！”

    “住口！”薛淩喝住兒子，冷聲“誰允許你這樣子跟奶奶說話的？沒大沒小！快跟奶奶道歉！”

    程煥然也覺得弟弟過分了，壓低嗓音“奶奶再不對，她也是奶奶。你說話收斂點兒，別沒了分寸。”

    薛揚埋著腦袋，湊到劉英的麵前，微微鞠了一躬。

    “奶奶……對不起。我一時腦袋糊塗，胡亂說話……請您不要生氣。”

    劉英早就被兒子氣壞了，但她能打兒子能罵兒子，卻是一個舍不得罵孫子一句的好奶奶，嚶嚶唔唔哭著。

    “俺要回家……不住這裏了，回家算了。”

    程煥然趕忙安撫“奶奶，您的病還沒好，得住多兩三天才能恢複。眼下您的身體最重要，可不能意氣用事。”

    “住啥院？！”劉英搖頭“不住了！俺這樣子活著還有啥意思！嗚嗚嗚！俺不活了！俺要回老家！俺死了也要葬在老家！”

    薛揚嚇壞了，紅著眼睛抱住老人家的手。

    “奶奶，您可不能亂說……您不能有事！不能死呀！”

    劉英嗚嗚嗚自顧自哭著。

    一旁的薛淩狐疑看著老人家，直覺這樣子的婆婆有些陌生和奇怪，一時半會兒也說不上來哪裏不對，隻能上前幫忙安慰。

    好半晌後，老人家哭著哭著迷迷糊糊睡著了。

    “媽，我爸去哪兒了？”程煥然壓低嗓音“要不，我出去找找他吧。”

    薛淩搖頭“不用，你爸隻是被你奶奶氣著了，出去緩一緩怒火，等他冷靜後就會回來。他一向孝順你奶奶，老人家住在醫院裏，他是不會去遠的。”

    “嗯。”程煥然點點頭“那給爸一點兒時間吧。”

    薛揚眉頭緊皺，問“媽，奶奶怎麽……怎麽突然變成這樣子？以前奶奶不這樣呀，話說得怪怪的，脾氣也衝。奶奶是不是受了什麽刺激呀？”

    “我也覺得奇怪。”薛淩下巴微揚“然然，您去找你桓舅舅，讓他來給你奶奶做一下全麵檢查。記住，你奶奶突然脾氣變怪的情況必須著重解釋給他聽。”

    “尤其是突然掛念起老家這件事。”薛揚趕忙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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