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煥崇抬眸看著他，好半晌也沒說話。
    林清之輕輕挑眉，有些不明所以。
    等了好一會兒，他才低低開口。
    “還差論文……等我畢業了，我哪兒都不想去……我要多陪陪外公外婆和爸媽，哥哥妹妹們，還有你。”
    生離死別無疑是痛苦的，但有的選擇的情況下，他不想留下太多遺憾。
    “爸突然出事那天晚上，我嚇壞了。”程煥崇低喃：“我好怕他搶救不過來，然後就……沒了。阿姨沒得太突然了，我直到現在還緩不過來。姑姑也走了，她其實還沒六十歲，算是年輕的歲數。可她也沒了，離開得那麽快。”
    疫情流行的時候，隻知道可能很危險，但真正切膚之痛是親人們的離世。
    最痛的時候莫過於此啊！
    她們都還年輕，尤其是阿春阿姨，一慣身體康建，誰知一轉眼就說人沒了，直到今日他仍接受不來。
    姑姑身子骨一向不好，可她還那麽年輕呀。要不是早退幾年，她現在仍不到退休年紀。
    他擔心未來有“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遺憾。他不想留下那樣的遺憾，一點兒都不想。
    林清之捏了捏他的肩膀，並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唯有支持他。
    “咱們不差身外物，僥幸不必為幾鬥米折腰。你喜歡做什麽就去做。人生苦短，做自己喜歡的事，多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別留下遺憾便是。”
    程煥崇撇過俊臉，眼神黯然看著他。
    “我……你該了解我的，我沒什麽遠大抱負或誌向。我隻想拿著畫筆畫我喜歡的各種故事，多陪陪我最愛的人，僅此而已。”
    即便沒有爸媽的經濟上支持，他靠著自己的作品足矣養活自己，活得滋滋潤潤。
    他們幾個都不是會大手大腳花錢的人，而且一個個堅持自食其力奮鬥上進。
    林清之微微一笑，低聲：“已經頗了不起。人生在世過得多不如意者何止千千萬萬，許多人渾渾噩噩一輩子尚且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想做什麽。很多人活了大半輩子，還沒法做自己喜歡的事，堅持自己所愛。你能隨意選擇自己的喜好，已經是夠幸運了。”
    “嗯。”程煥崇低低問：“這麽說，你也支持？”
    林清之忙點頭：“當然。”
    頓了頓，他笑了笑，低聲：“我還在擔心你可能要留在那邊再讀多幾年。世界這麽大，你可能還想多去看看。”
    “以前確實想過。”程煥崇眯住眼睛，解釋：“我想著爸媽尚且年輕力壯，家裏還算殷實。我不是長子長孫，家庭責任沒有我大哥二哥那般大。我想趁著年輕多出去跑跑，多出去看看。可出去以後，我才發現……不過爾爾罷了。不同的國度，不同的氣候和人文文化養育不一樣的人種。萬千個人，萬千種煩惱，無數種活法。再說，我即便留在帝都，我時不時還能出去走走，不同的是我想陪著我愛的人一塊兒去。我想帶上家人，還有你。”
    不知道下一刻會如何，隻能盡量爭取多一些時間做自己喜歡的事，多陪陪家人和愛人。
    “好。”林清之頗為動容，俯下親了親他的額頭，“謝謝。”
    程煥崇低笑：“可不止隻有你哎！”
    “已經夠好了。”林清之搖頭：“人的一生有很多很重要的人或事，不僅得為自己活，為親人活，還得為理想和生活而活。你的生命裏哪能隻有我一人，那樣多貧瘠乏味。我能占有一席之地，便心滿意足了。”
    電視上小說上那種“我這輩子隻愛你一人！我生命裏隻有你！”的話隻適合青春年少衝動的人，不符合現實。
    程煥崇握住他修長的手，捏了捏。
    “你是在最重要的一席上，跟我至親的人一般重要。你早已經是我的家人。”
    林清之微微笑開。
    他知道，他也頗感榮幸和幸運。
    程煥崇看著他的眼睛，道：“人生無常，永遠無法知道災難和意外哪個先來臨。一晃我爸媽都已經發絲半白。我擔心如果我想著以後再怎麽樣怎麽樣，可能等不到那個以後。趁現在有機會，不能等以後了。”
    林清之十分理解他的心情，低聲：“我覺得頗有道理。也許，我也得放緩一下步伐，多多陪陪爸媽和你。”
    “你確實太忙了。”程煥崇給他一記白眼：“口口聲聲說花幾輩子沒問題，那你還那麽拚做什麽？”
    都不是會亂花錢的人，省著點兒用指不定能用幾十輩子。且不知明天如何，先過好這一輩子吧。
    林清之啞然失笑：“不是拚，是身在其位不得已。家族的生意兩三百年曆史，多且繁雜，涉及的行業又那麽廣，那麽多。我爸媽已經年邁退休，我不打理誰打理？”
    “那就少投資一些。”程煥崇聳聳肩：“不用有什麽新興行業都去湊一腳吧。人家搞快遞，你也投一筆。人家搞直播，你也投一筆。你是打算三百六十行都要吧？太貪心了！”
    “冤枉啊。”林清之無奈解釋：“我隻投資我看好的項目，哪裏敢大包大攬。”
    程煥崇反問：“你看好的項目未免也太多了吧？衣食住行哪個行業沒你？你自個想想！”
    “額。”林清之搖頭：“不，最近幾年我隻投高科技和網購行業，並不多了。”
    “行啦行啦！”程煥崇翻了個身，咕噥：“我不管你，反正我努力把論文搞好交上，等能畢業了，就過去拍個畢業照領畢業證書馬上回來。以後啊，帝都就是我的大本營。你和我家人在哪兒，我就在哪兒。父母在，不遠遊。這句話的真諦我今天總算是了解了。”
    林清之寵溺低笑，把薄被扯上來，蓋在彼此的身上。
    “以後呀，你在哪兒，我就爭取在哪兒。以後家第一位，工作遠遠比不得。”
    程煥崇懶洋洋翻身，依偎在他身邊。
    “這話可是你自個說的。我調整未來計劃，你也跟著調整吧。”
    “嗯。”林清之閉眼點點頭：“應該的。年歲漸長，計劃得跟上思想的變化。”
    程煥崇想起什麽，再度提醒：“對了，咱們孩子的計劃，也得提上日程了。”
    “好。”林清之微笑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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