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就像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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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儀璿璣從乾坤袋中拿出兩個靈果,“喏,吃下去,能夠解了你們體內的毒氣。”

    “毒氣?!”老婆婆吃了一驚,她跟孫女什麽時候中毒了?

    公儀璿璣指著遠處山脈,“你們當這裏為何突然這麽熱了?土地幹涸,水井裏沒水,莊稼都種不成了吧?這些都是因為沉寂的地心之火活了過來。”

    看婆孫倆一臉懵,公儀璿璣知道,再如何解釋也是白搭。

    普通人不知地心之火,還隻當是天災。

    老婆婆尚在猶疑,小女孩已經率先咬了一口。

    她實在是餓極了,顧不得這是陌生人給的東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好吃!奶奶,這果子好甜!”她還招呼著老婆婆一起吃。

    公儀璿璣等婆孫倆吃完了靈果,觀她們臉上的紫氣淡了些,這才吐出一口氣。

    這時,白滄回來了,一同來的,還有幾個追隨過她的人。

    “真的是女君!”

    “女君!”

    “我就說,行事如此恣意的,必定是女君,果然沒錯!”

    “女君,您還活著太好了!”

    他們看見她的時候很高興嗎,倒弄得公儀璿璣有些不好意思了。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先離開這裏。”

    公儀璿璣大步往前,吃完了靈果的兩個人望著她的背影。

    白滄沒有理會,走在她的身側。

    倒是其他人有些猶豫了。

    雖然他們現在也自身難保,但這婆孫倆看著也太可憐了,若是無人接濟,隻怕過不了兩日就會餓死。

    “女君,你看這”

    女君剛失蹤的時候,他們被其他仙門的人追殺,鍾悅溪看似從中說情,實則不打算保他們。

    他們離開天極宗後,整日整夜都不敢合上眼睛,唯恐一閉上就不能睜開了。

    倒是後來聽聞女君還活著,他們往北方轉移,這一路上追殺的人倒是少了許多。

    北方受地心之火的影響最深,修士一般都不願來這裏,就怕毒氣入體,影響修為,就算仙門的追殺令還在,大多都是敷衍了過去。

    若是能找到歇腳的地方,這一老一小,便也能活下來了。

    公儀璿璣頭也沒回,“帶上吧。”

    老婆婆早已看出了這群人不是普通人,此時聽見公儀璿璣鬆了口,連忙牽起孫女,跟在隊伍後麵。

    過了幾日,言心女君的追隨者又來了一些。

    公儀璿璣清點人數,該來的都來了,剩下的沒來的,多半都已經死了。

    他們越往南走,空氣越發稀薄,火灼般的毒氣越發讓人難以忍受,直至來到天塹處,崖上的神樹垂下了枝條。

    地心之火在南方綿延的山脈中,不知多少年前就存在了,地勢變遷,因此形成了這處天塹。

    而天塹上方,長有一顆萬年的神樹,神樹依托山脈而生,守護著這方水土,若是有一日地心之火蔓延人間,神樹會是最先死去的。

    公儀璿璣讓他們先上去,自己則是留下畫了一個陣法。

    陣法隱去了他們的蹤跡,無論是仙門的人,還是鍾悅溪,都不會知曉他們的位置。

    崖上寸草不生,土地貧瘠的很,不過幸好他們的乾坤袋裏什麽都有,再加上一些小妖時不時送來的花草種子,這裏才漸漸有了人類居住的煙火氣息。

    眾人忙著修建房屋,公儀璿璣便整日吃了睡,睡了吃,隻有閑暇的時候,她會去教一教那個小女孩。

    小女孩從小沒了父母,跟著奶奶一起生活,格外的聽話懂事,不喊苦也不喊累的,旁人做什麽,她就跟著做什麽。

    而老婆婆到底是年紀大了,日漸衰老,住所修建完畢的時候,她連床都不能下了。

    小女孩每天早上伺候完奶奶,就站到公儀璿璣的屋子外等著吩咐。

    通常這個時候,公儀璿璣還在呼呼大睡,所以她都要等到中午,公儀璿璣才會見她。

    隻要公儀璿璣打開門出來,她便會站直了身體,恭敬的詢問她今日學習什麽課程。

    有人見小女孩乖巧,便讓她中午再來,可當時她應下了,第二天早上依舊會出現在公儀璿璣的門口。

    白滄每日抱著公儀璿璣換下的衣物出去時,都會看見這個小女孩,但他的眼裏隻有公儀璿璣,所以兩人之間沒有溝通,默契的都當對方不存在。

    公儀璿璣每日隻會給小女孩兩個時辰的時間,雖然時間很少,但旁人都能看得出來,她對小女孩是傾囊相授了。

    築基的時候,公儀璿璣送給了她一把劍,並問了她的名字。

    小女孩有些不好意思,“我沒有名字,隻知道爹爹姓扶。”

    公儀璿璣的表情很吃驚,“沒有名字?那他們都是怎麽叫你的?”

    這群人當中,隻有她一個小孩,又是這個懂事惹人憐愛,因此大家都很疼愛她。

    除了公儀璿璣的課程,大家也教了她許多東西。

    小女孩說大家都叫她囡囡,“五叔叔說,家中長輩稱呼自家最受寵的女兒都是這麽叫的。”

    公儀璿璣笑著叫了兩聲囡囡,但還是決定給她取一個大名,“千秋,你就叫扶千秋,千秋萬代、亙古不滅,這名字大氣得很。”

    雖說聽起來有些像個男孩的名,但小女孩很喜歡,當日就告訴所有人,自己有了名字。

    時間一天天過去,扶千秋的奶奶終究是撐不住了,在一個冬日的清晨,離開了人世。

    扶千秋依舊瘦弱,卻不像過去那般惶惑無依,她冷靜的處理了奶奶的後事,又冷清的請人和她一同安葬了奶奶,從始至終,她都是紅著眼,卻沒有掉一滴眼淚。

    這一年,她隻有八歲。

    奶奶過世之後,扶千秋就搬到了公儀璿璣的院中,方便公儀璿璣就近教學。

    曾經有人提過讓扶千秋拜公儀璿璣為師,但被扶千秋拒絕了,後來此事便再未有人提起。

    扶千秋一直記得奶奶的話,所以她一向以女君的仆人自居,任是誰來勸說,都改變不了她的決心。

    期間,地心之火蔓延過一次,幸虧大家發現的及時,將地心之火趕了回去,但被地心之火灼燒過的地方,卻是無法恢複原狀了。

    後來,公儀璿璣便親自帶人,在斷崖處挖出了一條路,然後開掘了岩洞,方便隨時觀測地心之火的情況。

    岩洞每日都會有人看守,一旦有異動發生,便傳信給其他人,大家再合力相抗。

    地心之火第二次蔓延的時候,看守的人雖然及時傳信了,但自己卻被岩漿燒成了灰燼,連個渣都沒有剩下。

    公儀璿璣帶人將地心之火趕回去後,對著地洞中的岩漿沉默了很久。

    紅通通的光芒照耀在她的臉上,白滄在她的眼中恍惚看到了憂傷。

    但那憂傷一閃而逝,等白滄定睛看去時,什麽情緒都消失了。

    “小妖怪,你說,本君帶他們來到這裏,是不是錯了?”

    她低估了地心之火的破壞力,她自詡天下無敵,以為小小的地心之火,可以很好的控製。

    可到了這裏,死了人,她才覺得,自己約莫是做錯了。

    “如若本君不帶他們來這個地方,興許他們還能活很久,就算有各大仙門的追殺,可對於他們來說,隱姓埋名並不是難事。”

    世上沒有假設,也沒有後悔藥,這個問題,白滄沒法昧著良心回答她。

    和她在一起的時間越久,他越沒辦法欺騙她。

    白滄握著她冰涼的手,“我雖不懂你們人類,但我覺得,他們是心甘情願為了你死的。”

    就像我一樣。

    最後那句,白滄沒有說出口。

    說起情話來,公儀璿璣穩固上風,他永遠是那個羞於開口的人。

    “可這不是本君想要的。”公儀璿璣埋首於他的胸前,眼前什麽都看不見的時候,頭腦才會更加清醒。

    “本君既然帶著他們來到這裏,就算是死路,本君也要走出一條活路來!”

    公儀璿璣教扶千秋的時候少了,更多的時候她都是在岩洞中,思考該如何鎮壓地心之火。

    輪回之力看著她嚐試了許多辦法,最終才確定,隻有用潮汐劍法將地洞冰封,才是最有效的。

    那一日,她支開了白滄。

    因為她知道,小妖怪與他們不同,在他的世界裏,隻有她一人,其他人都是不重要的。

    若是他知道自己的決定,一定會想辦法阻止她,或是和她死在一起。

    所以她讓扶千秋出去購買物資,他則是隨行保護扶千秋。

    一個小女孩,和一隻妖,才不會那麽引人注目。

    公儀璿璣算好了時間,等他們回來,一切都已成定局。

    但她沒曾想到的是,白滄對她太了解了,他和扶千秋離開沒多久,便回想起了她的種種不對勁,然後便帶著扶千秋往回趕。

    他顧不上暴露出本來麵目,化為了妖形,將扶千秋叼在口中,偌大的九條尾巴,在風沙中狂舞。

    他橫衝直撞的回來,眾人都看到了他的妖形。

    “這是”

    “虎身九尾,這是陸吾!”

    “世上最後一隻陸吾不是在昆侖山當神君嗎?那這個是?”

    “不會錯的,這就是陸吾,這個才是世上最後一隻陸吾,或者是昆侖山那位神君的後裔。”

    白滄沒理會眾人的驚異,他將扶千秋吐在一邊,壓低了聲音問他們,“她人呢?”

    沒有指名道姓,但眾人都知道他問的是誰。

    “她人呢?!”白滄又問了一遍,語氣壓得更低。

    他眼神凶狠,甚至伸出了獠牙。

    白滄和言心女君是一對的事,人人都知道,所以大家一時之間都有些猶豫。

    不知是誰向山脈深處指了一下。

    白滄瞬間明了,瞳孔漸漸睜大,他沒有化作人形,便飛快的向地心之火的方向跑去。

    扶千秋也明白了,她對著白滄伸手,“我也去!”

    白滄沒有帶上扶千秋,扶千秋便自己爬起來,撒起腿丫跟在白滄的身後。

    她禦劍還不太熟練,隻能一邊跑一邊飛,但那份固執勁,誰也攔不住。

    白滄趕到岩洞口,才匆匆化為人形,他動作不停,衝進岩洞。

    “言心!”

    岩洞的六個角,各站了一個人,他們都是除了公儀璿璣以外,修為最高、靈力最強的人。

    一個金色的陣法在六人的腳下,形成了一個六芒星的圖案。

    而公儀璿璣就站在六芒星的中間,將周身靈力化作冰霜,一層層、一寸寸,試圖冰封地洞出口。

    地心之火在不甘被封印,在地洞裏翻湧不息,時不時探舌舔上公儀璿璣的衣角。

    公儀璿璣聽見了白滄的聲音,第一時間還以為是錯覺,待轉目一看,還真是他!

    “你怎麽來了?”公儀璿璣微微錯愕,隨即反應過來,“快回去!”

    白滄看見公儀璿璣的樣子時,心都痛了。

    她的鞋已在地心之火的舔舐下化為了飛灰,往日裏冰雕玉塑的腳,此時腳心邊沿全是鋥亮的水泡,有的地方皮肉都已經潰爛了。

    甚至她的那頭黑色綢緞一樣的青絲,也在岩漿的燒灼之下,變成了枯草一般。

    就算是在窮月之巔的時候,她也沒有這般狼狽。

    可即便如此,她的雙眼,依舊明亮,依然是一眼就能望到他的心裏去。

    白滄的腳剛一動,公儀璿璣就嗬止了他,“本君說的話你不聽了嗎?!你若敢上前一步,本君就再找一個男人!”

    她終於不再說殺了他以作威脅了,可這句話卻比任何一句話都讓他難受。

    她一向知道他的軟肋在哪。

    白滄頓在原地,他的感情在讓他到她身邊去,和她生一起生,死一起死,可他的理智又讓他待在這裏,他要相信她,和上次在窮月之巔一樣,她會完好的回到他身邊的。

    可地心之火一朝蘇醒,又哪裏甘心再被鎮於地下,它在地洞裏不停翻湧,火舌不停的燒到冰層上,試圖融化冰層。

    公儀璿璣上次在窮月之巔大戰仙門中的大能,魂識本就受損嚴重,靈力更是過了這麽久也未完全恢複,此時地洞口的冰層越來越厚,她也有些堅持不住了。

    公儀璿璣的身體在六芒星上方搖搖欲墜,那六人見狀急忙變幻手勢,“女君,我們來助你!”

    六股靈力齊齊從六人手中射出,同時打向地洞中的岩漿,極力壓下翻湧的岩漿。

    公儀璿璣得以片刻的喘息,她顧不得看白滄的動向,知曉他什麽都沒做時,她才放下心來,專心對付地心之火。

    扶千秋也趕到了,但公儀璿璣命令她不準進來,“一個兩個的,都那麽不讓人省心!”

    扶千秋對公儀璿璣又敬又怕,停留在岩洞口躊躇不前。

    冰層逐漸向中心靠攏,漸漸形成了閉合之勢,一旦地洞口被完全冰封住,地心之火也就出不來了。

    六人的臉上也露出了些微的笑容,卻仍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可輪回之力看清楚了,地心之火和幾千年後的一樣,看似被靈力壓製住了,實則是在醞釀更大一場力量。

    但它無法告知公儀璿璣要小心,急得直冒火。

    正當冰層要閉合的時候,原本平息下來的地心之火再次翻湧起來,這次的力量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大,噴湧而出的岩漿四射而出,在岩洞頂上炸開了花,也在那六人的身上炸開了花。

    公儀璿璣還在六芒星的中間,即將被中間那股巨大的岩漿吞沒。

    白滄跳起來,臨空化為妖形,將她攬入懷中。

    公儀璿璣剛一落地,便聽到了六人的哀嚎,地洞上方的六芒星陣法也搖搖欲墜。

    “不好!”

    公儀璿璣推開白滄,顧不上腳上疼痛鑽心,她祭出斬月,靈力打在斬月身上,又注入到地洞之中。

    “小妖怪,救人!”

    白滄深深的看了她的背影一眼,狠心移開了自己的目光,去救人了。

    那六人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岩漿燒灼,毒氣漸入肺腑,生命都成問題,更別提繼續維持陣法了。

    白滄將幾人扛到岩洞外,這才發現岩洞外不止有扶千秋,還有趕來的其他人。

    扶千秋還算鎮定,掉了眼淚就拿袖子一擦,然後幫著大家一起將人搬到一邊,然後處理被岩漿汙濁的傷口,最後再用擔架抬走。

    隻是大家勸她一同回去的時候,她卻搖頭說不走。

    “我要等女君出來。”

    扶千秋小小年紀,脾氣好得不得了,唯獨有一點不好。

    那就是太過固執。

    眾人見勸不過她,便依著她了。

    白滄救完了人回去,就見公儀璿璣已經壓製不住地心之火了。

    她的靈力已經枯竭,嘴角不停的在往下流血,卻咬緊了牙關,仍在不停的壓製冰層之下的岩漿。

    地心之火此時已經化作了一頭咆哮的獸,它剛剛威力大發,傷了六人,正要一鼓作氣,衝破這個囚禁它的牢籠。

    岩漿從尚未閉合的冰層中湧出一股,化作了一個怪獸的頭顱,它對著公儀璿璣張開大嘴,無聲的威脅。

    公儀璿璣身上的護體法衣已經碎了,毒氣侵入肺腑,她的臉上,紫色淤積,在肌膚下遊走不息。

    “你想出來?除非本君死了!”公儀璿璣臨空躍起,召回斬月,斜插在岩洞的石壁上。

    她沒有讓斬月入體,白滄意識到了什麽,“言心!”

    公儀璿璣的動作頓了一下,但她沒有回頭,甚至來不及和他說上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