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不是簡單的護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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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璿璣冷笑,一字一句的說道:“我的生母是刑部尚書的女兒,你們問問她,她配嗎?”

    柳氏一聽,這下是真的掉眼淚了,她往前一撲,頭抵在棺材前,“老爺,老爺啊,你聽見了嗎?你的好女兒是如何欺負我的?這麽多年我都忍了過來,現在你走了,就要留下我一人受苦嗎?老爺,你還不如把我一同帶走好了!”

    程盼憐和程才頓時對她怒目相向,“程璿璣,你這說的是人話嗎?我娘是爹正經娶進門的夫人,她就是你的母親,要是讓爹知道你說的話,爹定然不會饒過你!”

    柳氏還在哭嚎,璿璣又往銅盆裏扔了一把紙錢,歎息著說:“可惜他聽不見了,放心,你的心願父親會聽見的,既然你這麽誠心,那他今晚就帶你走。”

    柳氏背脊僵住,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璿璣站起身,轉身往門外走。

    程盼憐出聲叫出她,“你去哪?你才剛回來,就不與父親守靈嗎?看來你的孝道也不過如此。”

    “我從未說過我孝順。”璿璣目露譏諷,“倒是你和程才,不是自詡孝順嗎?那就好好守著吧!若是少了一個晚上,那父親可要罵你倆不孝了。”

    柳氏伏在地上,哭得更厲害了,不住的喊老爺。

    程才道:“父親可從未罵過我們,每次罵的都是你!”

    璿璣無所謂的一笑,走了出去。

    門外站著幾個下人,知道裏麵的氣氛不對,都是戰戰兢兢不敢靠近。

    德叔站在最前麵,見璿璣走出來,忙開口問道:“小姐,他們母子三人可有為難你?”

    璿璣道:“這裏不是程府了,而是我母親的莊子。”

    德叔點點頭,“房間已經收拾好了,小姐可要去休息?”

    “嗯。”

    沿著正屋旁的回廊往後走去,再拐過兩個彎,就到了一座小樓跟前,小樓靜謐古樸,遠離了莊子前麵的喧囂。

    原先璿璣和母親到莊子上來,都是住在小樓上麵,後來母親沒了,住在小樓裏的就隻有她一人了。

    不過,現在不隻她一人了。

    璿璣抬頭望向她房間旁的窗戶,裏麵亮著燈光,顯然白滄還沒有歇下。

    璿璣笑了笑,腳步略作停頓,“德叔,父親什麽時候下葬?”

    德叔道:“後日早上,明日還有一些程家的遠親要來吊唁。”

    璿璣點點頭,“柳氏那邊,你派人看著些,一舉一動就差人來報我。”

    德叔應下,“小姐,樓上伺候的雖然是個新來的丫頭,但也是家生子,小姐大可放心,熱水已經給你備好了。”

    璿璣問:“原先伺候過母親的人呢?”

    德叔道:“趙嬤嬤年紀大了,後來兒子成婚,她就回家享福去了,劉嬤嬤一年前中了風,熬了不到一個月就沒了。”

    璿璣邁步上了小樓,小樓上站著一個十三四歲的丫頭,模樣還算伶俐,看見她就咧開嘴笑。

    “小姐安好。”

    德叔指著丫環說道:“這丫頭叫甜果兒,小姐有什麽事盡管吩咐她。”

    璿璣‘嗯’了一聲,“德叔,你下午休息吧。”

    德叔離開小樓,甜果兒走過來,攙扶璿璣進門,“小姐,您的行李奴婢已經打點妥當了,您看還有什麽要吩咐奴婢的?”

    璿璣搖頭說沒有。

    “那奴婢服侍您洗澡。”

    甜果兒把燈盞調亮了一些,然後走過來給璿璣寬衣,“小姐,您先試試水溫,冷了熱了,奴婢再給你加。”

    璿璣的手在水麵撥動了一下,“很好。”

    一件件衣裳褪下,璿璣的身子一點點露了出來,峰巒起伏,小腰不盈一握,再加上那張禍國殃民的臉,顧盼回眸間無不迷惑人心。

    甜果子咧開的嘴就沒放下過,“小姐,你真美。”

    丫環誇得真心實意,看她的目光更是放肆,璿璣伸指點在她的額頭推了一下,“小小年紀,怎麽學得登徒子一樣!”

    溫水蔓延上璿璣的肩頭,一點一點洗去她的疲憊,身體放鬆下來,人卻還沒有感受到困意。

    甜果兒伺候得還算周道,給她擦洗的動作也足夠輕柔,換洗的衣裳也放在手邊,就連抹頭發的桂花油也準備好了。

    “甜果兒,你多大了?”璿璣懶洋洋的問道。

    甜果子答,“十四歲了。”

    “這麽小?可真好啊。”

    “奴婢不小了,奴婢還希望時間能過得快些,快些長大呢,要是現在像小姐一樣就好了。”

    “像我一樣有什麽好?我如今快要十九,已經是老姑娘了,也許這一輩子都要當老姑娘了。”

    甜果兒卻道:“小姐別這樣想,盼憐小姐不也沒嫁人麽?小姐要是當老姑娘,她恐怕隻能當姑子去了!”

    璿璣被她逗笑了,她回憶了一下,剛才在靈堂見到的程盼憐,由於剛從床上爬起來,所以頭發也隻是匆匆挽起,倒是看不出來嫁人了沒有。

    原來還沒嫁人麽?

    璿璣道:“我被關在老宅這麽久,還以為她已經嫁人了,之前不是與劉家公子定了親嗎?”

    甜果兒道:“是定了親的,可後來老爺的生意越做越大,盼憐小姐便有些瞧不上劉公子了,程夫人便尋了個由頭與劉家退了婚,這事讓老爺氣得不輕,但婚已經退了,也悔不了了。”

    “後來呢?”

    她早知道柳氏母女是個不安於室的主兒,但程家和劉家交好多年,是打祖上一輩就有了交情,所以老早就說好要定兒女親家。

    原本劉家公子要定親的人應該是她的,但劉家考慮到她的生母出自尚書府,怕別人說劉家是貪慕虛榮,所以差媒人上門的時候,才說的是二小姐。

    程家和劉家定親是早就說好的事,父親覺得大女兒和二女兒都是一樣,所以也沒問過她就答應了下來。

    甜果兒又道:“後來盼憐小姐便頻繁參加那些公子小姐的聚會,想要結交一些家境更好的公子哥,誰知那劉公子是個爭氣的,竟一舉中了進士,京城裏傳盼憐小姐的話便不好聽了,這下程夫人後悔也來不及了!”

    說起這些,甜果兒嘴裏滔滔不絕,“原本上門說媒的還有那麽幾個的,聽聞了劉公子和盼憐小姐的事後,便無人上門來提親了,去年的時候,程家公子娶了一個官家小姐,盼憐小姐卻在家中留到了現在。”

    璿璣沒說話。

    柳氏母女心比天高,忘了自己不過是外室上位的,現在走到這一步,也算是咎由自取。

    “程家沒出事前,盼憐小姐往那些詩會上跑得可勤快了,後來程家出了事,哪還有人邀請她?現在見到她了,恨不得躲著走,她送出去的帖子,全都給退了回來哎呀,水涼了,小姐,還要加熱水嗎?”

    “不用了。”璿璣站起身,“還過一會兒天就亮了,你下去休息吧。”

    甜果兒伺候她睡下,這才從屋子裏退了出去。

    璿璣從榻上起來,朝一側牆壁上看去。

    另一邊住著的就是白滄,也不知道他睡下了嗎?

    璿璣睡下後沒多大會兒,便被甜果兒叫醒了。

    她俯身搖晃著璿璣的肩膀,“小姐,你醒醒。”

    璿璣困倦的睜開眼,“怎麽了?”

    甜果兒道:“程家的一些族老來吊唁老爺,夫人正在那塊兒,聽著聲是要請程家族老做主,德叔讓我來報您一聲。”

    璿璣抬起手,“我過去看看。”

    甜果兒從善如流的扶璿璣起身,先給她換了一身孝衣,然後又伺候她梳洗。

    璿璣出門的時候,白滄也在同一時刻拉開了門。

    璿璣轉頭看向他。

    他的手還搭在門上,目光幽深,下巴上青色的胡渣已經修剪幹淨,隻剩下了硬挺的線條,看得她想上手摸一摸。

    於是她走過去,真的這麽做了。

    甜果兒一臉震驚,連忙低下頭,臉紅成了猴子屁股。

    白滄抓住璿璣的手,“別胡鬧。”

    “我沒胡鬧啊。”她蜷縮著的手指打開,又撓了撓他的下巴,“這裏是我的莊子,你隨便看,我還有點事需要處理。”

    白滄把她的手拉下來,“好,你去吧。”

    璿璣對他揮揮手,“那我走了。”

    白滄點了一下頭,璿璣翩然而去。

    甜果兒跟在璿璣身後,止不住的回頭看白滄,在接觸到白滄冷漠的目光之後,又嚇得回過頭去。

    “小、小姐”

    甜果兒欲言又止,璿璣道:“你是不是想問那個男子是誰?”

    甜果兒先是搖頭,後在璿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又老實的點了點頭。

    “他是老宅的護院,這一路上護送我來京城的。”

    甜果兒放心的‘哦’了一聲,同時又覺得小姐和那男子的互動不像小姐和護院那般簡單,再想起幾年前京城的傳聞,甜果兒不禁麵色糾結起來。

    璿璣一看就知道甜果兒在想什麽,她笑了笑,“他雖是護院,但現在也不止是護院這麽簡單。”

    甜果兒還沒弄明白璿璣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她已經加快步伐,往正堂走去了。

    經過一條條的長廊,就到了正堂,因著有人前來吊唁,所以銅盆裏燒了不少的紙錢,煙熏火燎的,飄出來的煙被風吹過,又一片片消散。

    璿璣走過去,“各位叔伯這麽早?”

    她孝衣白裙,不著粉黛,容顏在露水下一點點露出來,比清晨的朝霞還要美上幾分。

    正堂從除了程家的一些族老,就是柳氏他們母子三人了。

    族老紛紛打著招呼,道節哀,璿璣也一一還禮,然後走到靈位前,上了三炷香。

    做完這一切,璿璣才對正堂中的人說道:“各位叔伯遠來辛苦,璿璣已經備下了酒宴,請各位叔伯隨我來,德叔,帶路!”

    璿璣儼然一副主人公的架勢,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柳氏他們,幾個族老沒急著走,紛紛朝柳氏遞著眼色。

    先前柳氏已經提前與他們知會過了,隻要他們助柳氏得到程家剩餘的家當以及先頭夫人留下的嫁妝,必然不會少了他們一杯羹。

    雖說這樣有些對不起先頭夫人生的程璿璣,但利益當前,誰能不心動?隻是這件事辦起來,總要想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才好。

    他們正在猶豫,璿璣就來了。

    柳氏伸出捏著帕子的手一攔,“璿璣,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招呼程家的族老,怎麽能不通知我這個當母親的?從前你喜歡胡鬧便罷了,如今在你父親的靈堂上,你也要胡鬧嗎?!”

    柳氏掐著嗓子,輕輕鬆鬆就給她安了一個囂張跋扈、不敬長輩、不孝的名號。

    當即就有兩個族老互相對視一眼,站了出來。

    “是啊,璿璣,你怎麽能這麽跟你母親說話呢?就算她不是你的生母,但也把你養到這麽大,老話說的好,生恩不及養恩大,你如今這樣,你父親是要寒心的。”

    “璿璣,聽伯伯一句話,你父親的身後事,就由你母親做主,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不敬長輩的名聲傳出去了不好。”

    “叔伯說笑了。”璿璣攤著手,“我程璿璣有多少名聲在外傳,恐怕各位叔伯都說不清楚,隻是父親養我一場,我又是程家的長女,他的身後事,我理應插手,送他這最後一程。”

    “這”族老一時啞口,又朝柳氏遞著眼色。

    柳氏用帕子揩了揩眼角,期期艾艾的,“璿璣,你摸著良心說,老爺是你的父親,難道我就不是你的母親了嗎?你才那麽大一點就沒了生母,我瞧著你可憐,才將你帶到身邊教養,如今老爺沒了,程家也被抄了,你日後也要嫁人,難道你嫁了人還要做程家的主嗎?”

    “就是。”程盼憐也插嘴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爹的身後事,本來就因為由我娘來料理,要是讓別人知道爹的身後事是由女兒料理的,外人會說程家沒有規矩的,長姐,你也不想你的名聲更壞一些吧!”

    柳氏等程盼憐說完,才裝模作樣的攔了一下,“盼憐,不許胡說,她是你長姐。”

    “長姐怎麽了?”程才也接話道:“她之前做下的事,已經讓程家丟盡了臉,連帶著我出門都被人瞧不起!這次程家遭了這麽大難,尚書府也沒個消息過來,不也一樣是厭棄了她!”

    程才抬高下巴,輕蔑的看著璿璣。

    正堂中的族老臉色各異,低聲議論起來。

    “程才說的好像沒錯,別說尚書大人了,就連遣個人來吊唁一下,好像也不曾,哎,你見過尚書府的人了嗎?”

    “沒有,你呢?”

    “我也沒見到過,難道尚書府真的不管這個外孫女了?”

    “尚書大人正居高位,程家沾了人命官司被抄了,璿璣名聲又不好,恐怕是尚書府不想再和程家有什麽沾染。”

    “說的正是。”

    “唉,程家怎麽就出了這麽個女兒,若是我的女兒,我早就打死了。”

    “我也一樣”

    璿璣捏著拳頭,指甲深深的嵌入到掌心裏。

    她看著對麵的柳氏母子,他們的臉在她眼中逐漸扭曲,變成了一隻隻樣貌畸形、口鼻流膿的,隻會衝著她齜牙咧嘴的醜物。

    璿璣想笑。

    於是她笑了出來,“哈哈哈——”

    璿璣笑聲一出,正堂中的議論聲逐漸消失,就連柳氏母子得意的臉色也僵硬在了臉上。

    她看著對麵柳氏母子醜惡的嘴臉,“我來之前,你們在議論什麽?如何瓜分我娘留下的嫁妝嗎?”

    璿璣挪動腳步,緩慢的轉了一圈,將這一張張臉看過去,“那恐怕要令你們失望了,我娘病重時,知道自己時日不多,所以早在多年前,她已經把田地鋪麵轉到了我的名下,不巧的是,就你們腳下站在的這個莊子,都是我程璿璣的名字。”

    族老們臉色驚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想到會是這個局麵。

    璿璣繼續笑著,她又看向柳氏母子,“幾年前,你把我趕到老宅,不止是單純的讓我給程盼憐騰位置,更重要的是,你想要得到我娘的嫁妝,你沒少花功夫找那些地契田鍥吧?你可真是辛苦了,怎麽?找著了嗎?”

    柳氏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程盼憐的臉色也不好,就剩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程才還在叫嚷,“那些都是我們的東西!你娘嫁來程家,那些東西就是程家的,我娘是爹的正房,中饋本來就是她管著的,程璿璣,你還不把東西交出來!”

    璿璣笑完了,隻想盡快結束這場鬧劇,“好啊,我願意交出來,但你們有那個膽去拿嗎?”

    她把垂下來的一縷發絲掠到耳後,臉色有些冷了,“我去老宅前,托人把那些東西送去了外祖母那裏,你們若是有膽,那便去尚書府要。”

    此話一出,那些族老就知道什麽東西都分不到了。

    程盼憐氣得跳腳,“程璿璣!想不到你的心思竟然藏得這麽深,就連爹也被你糊弄過去了!這些年你吃著程家的,用著程家的,竟然把你娘的東西都轉移了出去!你、真不要臉!”

    璿璣反唇相譏,“過獎,比起你們母子三人,還是差了點。”

    璿璣朝外又叫了一聲‘德叔’,“帶各位族老下去用飯吧。”

    德叔恭敬應下,“各位老爺請跟老奴來。”

    這些族老知道沒戲唱了,於是便給了柳氏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便跟著德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