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台之上，巫師一身黑袍，站在穆如酒身邊。

    穆如酒被綁在石柱上，繩子很緊，穆如酒掙脫不開。

    她抬眸，就能看到對麵高台上的洛陽，他也看著她，琥珀色的眸子冷峻。

    穆如酒忽然想起鳶跟她說的話。

    “你知道，百花殺的秘密是什麽嗎？”

    黝黑色的眸子低垂下去，穆如酒的手背在身後，眉眼清澈。

    “召，死者來，生者往，忘川三千水，歸——”

    巫師的口中念著什麽，他的手上拿了火把，朝著穆如酒緩緩走來。

    據說，火能淨化一切不祥之物，也能焚燒人的魂魄。

    他將火把扔在了那堆好的木柴之上，刹那間，火光衝天。

    穆如酒看著周身焚燒的火焰，眼中冷沉。

    ——他們是想讓她窒息而亡，然後拿到這具軀殼。

    火光漫天。

    穆如酒似乎聽到了什麽聲音。

    她有些恍然地斂眸，卻將那遠處的噪聲聽得更加清楚。

    火光將穆如酒包圍，穆如酒聞到了灼熱的味道。

    巫師似乎還在念著什麽，長長的祭詞讓人不耐。

    似乎是進入了收尾階段。

    洛陽已經從高台上緩緩站了起來，他身體僵硬地看著祭台上的少女，眼中滿是光亮。

    太好了……

    他的阿顏，就要回來了……

    “祭祀禮成——”

    隨著巫師的一聲高喊，周圍有人上台，將少女周圍的火光撲滅。

    少女的衣裙被燒得不成樣子。

    她的臉上也滿是灰塵，她閉著眼睛，似乎是昏死過去了。

    洛陽直直地看向祭台上的少女，隻是一個縱身，就從高台上躍起，來到了祭台之上。

    “阿顏……”

    洛陽近乎顫抖地去觸摸少女的臉。

    他的眼中帶著星星點點的光亮，嘴角帶了幾分真實的笑。

    “阿顏……”

    洛陽叫得溫柔，千回百轉。

    少女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雙黝黑的眸子緩了緩，看向洛陽，滿眼澄澈。

    手下已經將少女身上的繩子解開了。

    少女看著眼前的洛陽，眉眼微動。

    “阿顏，阿顏，我是洛陽啊……”

    洛陽的眼睛亮閃閃的。

    少女看著他，半晌，終於緩緩開口。

    “洛陽。”

    “我在。”

    少女輕歎一聲，冷冷清清地開口：“你分明知道，阿顏再也回不來了的。”

    “洛陽，你知道的。”

    那雙原本亮色的眸子瞬間跌進冰窟，像是等待審判的犯人終於判處死刑一般。

    “不——”

    “她會回來的！她一定會回來的！”

    “隻是因為還沒有到圓月！隻是因為時間不夠而已！”

    “阿顏！阿顏！”

    像是被一根稻草壓垮的駱駝一般，洛陽眼眶猩紅，目眥盡裂。

    穆如酒張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但是還沒等她開口，一陣巨響傳來。

    “轟——”

    那遮蔽日月的參天大樹轟然倒塌，有陽光直直地照射進來。

    “啊——”

    “好疼！身上好疼！”

    “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太陽！不能看到太陽！”

    “救救我們——”

    “……”

    一陣陣慘烈的聲音傳來，祭台下，無數人都在哀嚎著，痛苦地嚎叫著，他們抱著頭，想要逃走，想要遮擋陽光，但是卻無力地倒在了地上。

    下一刻，那些人化作??灰，像是塵埃一般，消失在了陽光之下。

    ……

    “你知道，百花殺的秘密是什麽嗎？”

    “什麽？”

    鳶看向少女，慘白的臉上毫無血色：“除了三大護法和首座，他們懼怕光。”

    “這是首座為他們下的蠱，首座不讓任何殺手看到陽光。”

    “所以百花殺隱在黑暗中，永不見天日。”

    “所以百花殺的殺手隻能夜晚行動，白日的行動必須依靠藥人。”

    “因為他們懼怕陽光，光一出來，他們就會消失不見。”

    這是百花殺最大的秘密。

    鳶在離開的時候，將這個秘密告訴了穆如酒。

    ……

    原本喧鬧的祭台，轉眼間隻剩下洛陽和少女。

    祭台之下，鳶撐了一柄紅傘，隻是站在那裏，動也不動。

    洛陽的眼眶通紅，眼中滿是瘋狂。

    因為長期沒有接觸陽光，洛陽裸露在外麵的皮膚還是出現灼傷的痕跡，看上去十分痛苦。

    而他隻是看著眼前的少女，眼中的戾氣與殺意不減。

    “轟——”

    有一棵樹轟然倒地。

    緊接著，一顆又一顆的古樹應聲倒下，那些刺客藏無可藏，轉眼灰飛煙滅。

    “洛陽，你也怕光嗎？”

    昔年，在火光衝天中，驕傲如洛陽，失去了他的摯愛，就算到最後，洛陽殺了女帝，心中也是懼怕光的。

    火光也好，陽光也罷，他都是懼怕的。

    所以躲在暗處，不讓任何人見到光亮。

    “洛陽，阿顏讓我告訴你。”

    穆如酒看向一臉痛苦的洛陽，緩緩開口：“她說，洛陽的涅槃之舞跳得很好很好，我很喜歡。”

    “洛陽長得很漂亮，就算臉燒傷了也好看，洛陽天下第一好看。”

    “洛陽，我要走了。”

    有風吹起男人的長發，那不堪重負的麵具終於從男人的半張臉上脫落，露出另外半張燒傷的容顏。

    琥珀色的眸子晃動，洛陽跌坐在了地上。

    周圍的光太刺眼了。

    穆如酒有些不適地別開視線，便看到了不遠處的那片花海。

    ——是彼岸花。

    洛陽似乎也不知道百花殺什麽時候開了這麽多彼岸花，他震驚地看著那幾乎能將祭台淹沒的花海，滿目恍然。

    “原來，這裏已經開花了啊。”

    洛陽有些失神地開口。

    “原來，你已經陪了我這麽多年了，我卻一直不知道。”

    這裏太黑了，洛陽從來不知道這裏開出了花，一簇一簇，一捧一捧，紅得刺眼。

    現在，有光照進來，那黑暗的地方終於被光填滿，洛陽這才知道，原來在他不知道的很久很久之前，她就已經在陪著他了。

    “阿顏讓我告訴你。”

    “她要先走了，但是你要好好活下去。”

    “洛陽，你要活在光裏，比陽光還要奪目才好。”

    “地獄這麽黑，你要把我的前路照亮才行。”

    “洛陽。”

    “你要好好地，慢慢地走向我。”

    “許多年後，你若老去經過奈何橋畔，若看到有人一舞涅槃。”

    “洛陽，那是我。”

    “那是我在等你。”

    “這一次，就換我來等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