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琛的眼眶微紅。

    他的腳腕上鎖了鐐銬，他從太師椅上站起來，弄得鎖鏈亂響。

    “父皇眼裏容不得沙子，穆家當年風頭正盛，穆家家主又高調做事，有損皇權，父皇怎麽可能不拿穆家開刀！？”

    但是那場“意外”的誅九族中，穆家所有人悉數被殺，隻有當時沒在穆家的穆如酒活了下來。

    謝琛在殿前跪了一天一夜。

    後來，穆如酒安然無恙，謝琛卻開始有意識地疏遠她了。

    “是我！是因為我！穆如酒才能活下來！”謝琛對著祁君羨吼著，像是在訴說自己的不甘。

    祁君羨自始至終隻是淡淡的，情緒冷淡，沒有任何神情。

    “可是謝琛，”祁君羨語氣泛冷，“你為她求得過生機，為了擔心她被有心之人算計，所以有意疏遠她，冷落她，然後呢？”

    謝琛稍稍擰眉，麵露不解“什麽然後？”

    “你後來做了天子，這世間萬人之上是你，那時候你為何還是冷落她？”

    “你說你是為了她好，所以讓她去帶兵打仗，讓她一介女子上戰場建功立業，可是謝琛，你可有想過她？”

    “她從沒有想過建功立業，她在上戰場之前，是個連魚都不敢殺的孩子而已。”

    “謝琛，你口口聲聲說是為她好，你利用她為你建立功勳，利用她帶你踏平四方，在她功成名就歸來之際，你不是也想過要殺了她嗎？”

    祁君羨麵露嘲諷，他看著眼前自欺欺人的謝琛，冷聲道“或許你從前確實是為她爭得過生機的，但是謝琛，比起兒女情長，你更想要得到權力不是嗎？”

    謝琛誰都不愛，他自始至終，愛的隻是自己而已。

    謝琛像是被戳中了心思，他對著祁君羨大吼著“你有什麽資格教訓我！？”

    “你有什麽資格！？你不是也跟我一樣，愛她也是有限度的，難道要為了她一個人，放棄整個南溪，整個天下嗎！？”

    “祁君羨！你承認吧，你同我一樣，比起她，天下更重要不是嗎！？”

    謝琛瞪大了眼睛，就那樣直直地看著他，像是在期待他的回答。

    似乎過了很久。

    謝琛聽到了祁君羨的一聲輕笑。

    “謝琛，我和你不一樣。”

    他說，我和你不一樣。

    “沒有她，我要這天下又如何？”

    “若是有她，我便不求這天下。”

    若是無她，天下何用？

    若是有她，何求天下。

    自祁君羨明確自己心意的那天起，他就明白，不管天平一邊的砝碼是什麽，隻要另一邊是她，他就清楚自己的選擇了。

    “謝琛，我和你不一樣。”

    祁君羨這樣說。

    “你欠她的，我給，世人欠她的，我要世人都還給她。”

    他的阿酒，就應該幹幹淨淨地站在世人麵前，接受世人跪拜，高喊“千秋萬歲”的。

    謝琛瞪大了眼睛，不住地搖搖頭“祁君羨，你想救她？”

    “是，我要救她。”

    “祁君羨，這世間有千千萬萬救不完的穆如酒！”謝琛嘶吼著，“世間這麽多曆經磨難之人，你難道要一個個去救嗎？”

    祁君羨揚眉，眉眼張揚又清冽。

    不知道為什麽，那一刻，謝琛突然在祁君羨的身上看到了穆如酒的影子。

    “世間有千千萬萬又如何？”祁君羨頓了頓，繼續說道，“我隻認她一個。”

    世人苦難，與他無關，他要救的，隻是那個穆如酒。

    隻是那個張揚熱烈的穆如酒而已。

    --

    穆如酒托著腮幫子，百無聊賴地看著上麵的先生授課，打了個哈欠。

    一旁的紀符言聽得認真，見她不專心，輕輕地敲了敲她的桌麵。

    穆如酒循聲望去，看了紀符言一眼，隨即擺正了身子，聽先生講課。

    終於，熬了半天，先生大發慈悲地一句“休息”，穆如酒頓時撐不住了，趴在了桌子上。

    好困呐~

    紀符言做好了課業，這才緩緩看向身邊的少女。

    已是暮春，這私塾的房間裏飛進來不少小蟲子，紀符言看著少女閉著眼睡得煩躁，便拿了本書在她腦袋上方揮著。

    “紀先生。”

    少女冷不丁地開口。

    紀符言的動作頓了頓，緩緩將手收回，這才應了一聲。

    穆如酒睜開眼睛，看向紀符言“最近朝堂形勢是不是很緊張呀？”

    祁君羨最近好忙，就連江舟都三天兩頭看不見人影，想來應該是形勢緊張導致的。

    紀符言似乎沒有想到穆如酒會這麽問，他先是皺皺眉，隨即緩緩點了點頭“是，不過這些你都不用擔心，祁……陛下會處理好的。”

    穆如酒撓撓頭，看上去有些困擾“紀先生，我的武功真的很厲害嗎？”

    雖然祁君羨這樣跟她說，但是她一直都是將信將疑的。

    紀符言點點頭，不假思索“嗯，很厲害。”

    不過他又開口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穆如酒擺擺手“沒有啦，我是在想，如果祁君羨真的需要人手的話，我要不要去幫忙。”

    紀符言擰眉“很危險，他不會讓你去的。”

    穆如酒撇撇嘴，卻是繼續說道“我隻是覺得，祁君羨這麽在乎南溪，我也要為他做點什麽才好。”

    紀符言愣了一瞬，卻沒有開口說什麽。

    穆如酒繼續自言自語道“不管我之前怎麽樣，現在對我來說，我隻是因為祁君羨，才會去守護南溪的。”

    南溪對現在的她來說，並不重要。

    但是如果是祁君羨要守的話，她就會去守。

    半晌，紀符言才張張嘴，小聲道“祁君羨這家夥……”

    當時或許不該同意祁君羨提的要保持現狀的計劃的。

    讓他平白占了這麽多便宜……

    少年皺皺眉，眉眼間帶了幾分煩躁。

    --

    顧鴻看著那密信上的內容，勾唇笑笑。

    “主子，江濟仁此人城府極深，如果要合作，還是應當小心一些才是。”

    有身邊的手下低聲說道。

    顧鴻輕笑一聲，一手撐著頭，一手看著手上的信件“城府深這一點……我倒是看出來了。”

    信上結盟的答謝是——妖後穆氏。

    “這交易籌碼，我可是很有興趣啊。”

    顧鴻莫名地笑了一聲，眯了眯眼睛，讓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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