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裹緊身上的狐裘披風，在瑟瑟寒風中艱難地前行著。

    看著這片冰雪覆蓋的世界，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來到這兒的。但是，如果再不找到一個可以躲避風雪的地方，她就要被凍死了。

    謝天謝地，她沒有因為一時溫暖就把狐裘脫下來，不然她現在已經凍僵了。

    柿子一邊想辦法，一邊在及膝深的雪地中艱難地行走著。

    她不用呼喊，就知道伯弋和銀瑚肯定不在這裏。但是她也沒辦法召喚到銀瑚，這不合乎常理。在她墜落之前，與銀瑚的距離完全可以聽到彼此的聲音。

    這裏也絕對不是幻境。時至今日，已經沒有任何幻境可以困住她了。

    難道……她又穿越了？

    柿子突然被腳下什麽絆了一跤，撲進了雪中，體溫融化了更多的雪水，見縫插針地鑽進柿子的衣領和袖口裏。

    “嘶……”

    “啊……”

    柿子愣住了，這裏有人！她聽見了！

    她看向幾十米外的一棵鬆樹上。

    這麽近的距離她早就該感覺到的，也許是寒冷讓她變得遲鈍了。

    一顆積雪的鬆樹後麵，阿裏爾捂住格林利的嘴巴，嗔怪地瞪著他，“她會聽見的！”

    格林利掙脫開，“把你的髒手拿開，你的聲音比我的大多了！”

    兩兄弟再一看，那個女孩又爬了起來，緩慢而茫然地向前走去。

    “我從來沒見過長得這麽……奇特的家夥，”格林利新奇地打量著柿子，“真奇怪，她的臉上和身上竟然都沒有毛，眼睛黑黑的，身材瘦瘦小小的，”

    格林利越看越嫌棄，“像一隻被剝了皮的獵物。”

    阿裏爾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廢話，不就跟你和我一樣嗎！”

    “啊！還真是！”格林利看了看自己，像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她比我們漂亮多了。”阿裏爾盯著柿子那白皙的小臉和黑白分明的眼睛，鮮血一般的紅唇緊緊地抿著，他看著看著，突然心裏感到一陣愉悅，“我要娶她做我的伴侶！”

    格林利不服氣地撞了一下阿裏爾，“憑什麽做你的伴侶！我也要！”

    “我可是托博恩將來唯一的王。”

    “做夢吧你，我才是呢！”

    “你連戰斧都拿不起來，少在這兒吹牛了！”

    “不服現在來打一架呀，看我不把你的牙齒掰碎！”

    ……

    就在兩人為了柿子將來的歸宿爭吵不休的時候，柿子腳下一個趔趄，從山坡上滾了下去。

    “閉嘴！”阿裏爾捂住格林利的嘴強迫他安靜下來，有些擔憂地望著柿子的背影，“不好，她往封血湖的方向去了，快攔住她！”

    兩個人又趕緊追了上去。

    柿子重新站起來，拍打幹淨身上的雪花。雖然這裏的氣候十分惡劣，但她卻覺得沒有那麽難以忍受，至少不至於在這裏凍僵。等兩個家夥追到距離十幾米的地方，柿子看向兩人的方向說

    “為什麽不可以去封血湖？”

    阿裏爾一個急刹車，身後的格林利撞了上來，兩個人抱作一團滾到了柿子腳下。他們抬起頭，在與女孩對視的那一刻，好像被那雙冷淡而神秘的眸子迷惑了一樣，就那麽躺在雪地裏愣愣地盯著柿子。

    柿子盯著這兩個深色皮膚的男孩。

    他們躺在雪地裏，光裸著瘦弱的上身，隻穿著寬鬆的束腿長褲，腰間各圍著一條獸皮裙。一個紮著滿頭金棕色的辮子，眼神溫和沉靜，看起來少年老成；另一個圍著虎皮裙的少年，頭上係著一條黑色的抹額，雪花打濕了他的深棕色的卷發，正一臉不滿地盯著柿子，似乎在埋怨她為什麽要往這裏來。

    “你全都聽見了！”在刹那的失神後，頭戴抹額的男孩氣急敗壞地蹦起來。

    “對呀，你們偷窺我，跟蹤我，議論我，我，我全都聽見了。”柿子凍的哆哆嗦嗦的，卻還是露出了微笑。

    格林利頓覺理虧，不再叫嚷了。

    “我從來沒聽說過托博恩這個地方，這是圍城的哪裏？你們是什麽人？”柿子問。

    “圍城？這裏沒有什麽圍城，這裏就是托博恩，隻屬於獅族與虎族的托博恩之境。”滿頭辮子的男孩站起來，先向柿子行了個禮，“你好，我是阿裏爾，獅族的少主，封血湖以東都是我族的領地。我本人也將成為托博恩之境今後的王。”

    接著他隨意地指了指圍著虎皮裙的男孩，“他是格林利。”

    敷衍的介紹又惹惱了格林利，他撞開阿裏爾，“你這個大言不慚的家夥，能不能別在這兒騙人了！我才是托博恩的王！唯一的！我是虎族的少主！”

    “放尊敬點，我比你大二十幾歲呢！”

    “比我大又怎麽樣！還不是隻會在雪地裏堆雪球！”

    見兩個小孩又開始了無休止的無意義的爭吵。柿子凍得實在受不了了，大吼一聲，“好了！”

    “兩位尊敬的，小少主，我叫柿子，在去往豹族的途中和……和朋友走丟了，他們一定很著急……你們有沒有看見其他的人？”

    兩個男孩麵麵相覷，都搖了搖頭。

    “沒有別的人了，從天上掉下來的隻有你一個。”格林利說。

    “從天上掉掉，掉下來？”柿子凍的舌頭都捋不直了。

    “你怎麽開始結巴了？”格林利皺眉。

    “我和格林利知道一個洞穴，我們先去那裏吧。”看著瑟瑟發抖的柿子，阿裏爾貼心地說。她看起來那麽瘦弱，和他們這些粗魯的家夥可不一樣。

    他看了看天空，“暴風雪可能要來了，我們得快點了。”

    說話間兩個少年化成了壯碩的雄獅與老虎，把柿子驚得目瞪口呆。

    “快上來！”獅身的阿裏爾催促道。

    柿子隻好先跟著兩個男孩暫時找個地方，應對這糟糕的局麵。

    “我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雌性。”格林利邊跑邊說。

    “格林利，對女孩子這樣無禮是不對的。”阿裏爾鄙視地看著格林利，“你為什麽會從半空中掉下來？”

    “我被會飛的野獸抓到了半空中，然後被扔了下來，等我起來就在這裏了。”柿子想到與伯弋和銀瑚分開時的情形，十分憂慮，“我的朋友，他們一定很擔心我。你剛才說這裏隻有獅族和虎族？你知不知道豹族？”

    “沒有，這裏隻有我們……嗯，偶爾還會有成群的烏鴉過來。”

    “你們聽說過冰封山脈嗎？”柿子問。

    “沒有，這裏沒有山脈，隻有一個冰凍的湖泊，叫封血湖，我們圍湖而居。封血湖以東是獅族的領地，以西是虎族的領地。”阿裏爾想了想，又說，“我和格林利去過更遠的地方，但那裏隻是無盡的冰雪，連一棵樹都沒有。回來後我的父親和格林利的父親狠狠地訓斥了我們。”

    “差點沒把我揍死。”格林利努努嘴。

    “為什麽？”

    “因為那裏是虛無。”

    “因為那裏是虛無。”

    兩個男孩不約而同地說道。

    虛無？怎麽可能會有這種地方？

    柿子正在疑惑的時候，他們停了下來。

    “到了。”阿裏爾俯下身子把柿子送到雪地上，兩隻猛獸又變回了少年的模樣。

    阿裏爾走出幾步，用手清理了積雪，露出了一條縫隙，大小隻能夠讓人爬著進去。

    一股熏天的惡臭味從洞裏傳了出來。

    “這是我們上次出來才發現的洞穴，額……雖然味道有點不好，離封血湖也有點近……但是我看你已經冷的受不了了。”

    柿子使勁點點頭，再艱難的環境她都經曆過。她毫不猶豫地鑽了進去。

    洞中漆黑一片，但居然有兩塊打火石。格林利和阿裏爾出去幫她收集柴火。當溫暖的火焰跳躍在柴火上，僵硬的身體緩緩複蘇，柿子感覺自己終於得救了。

    “對不起，我們不能帶你回族，”阿裏爾的藍眼睛裏盛滿了抱歉，“我們是偷跑出來的。”

    “這裏已經很好了，”柿子說，“幸好來得及時。”

    “什麽及時？”格林利問。

    “你聽。”幾個人都停止說話。

    就在幾人進入洞穴那一刻，呼嘯的狂風夾帶著漫天冰雪，席卷了洞外的世界。

    這點程度的風雪對於他們來說可能不算什麽，但是對於柿子來說，卻能輕而易舉地要了她的小命。

    “你們倆可真是我的幸運星。”柿子摸了摸他們的頭，讓兩個男孩紅了臉。

    這似乎讓格林利受到了鼓舞，他興奮地跳起來，“這裏聞起來太糟糕了，我來幫你收拾一下。”說幹就幹，他精力充沛地開始清掃起洞中的雜草、石頭和泥土……明明隻是這些東西而已，為什麽這裏會這麽臭啊！

    他一個男孩都快受不了了！

    阿裏爾坐在柿子旁邊，悄悄打量著火光下的女孩。

    她身上披著厚重的純白色披風，所用的毛皮不屬於獅族也不屬於虎族。手腕和脖子上帶著一些閃閃發光的東西，腰間別著一根紅色的樹枝，還有一把水綠、金色與白色材料裝飾的短劍。

    他從沒見過這麽精美的武器，和他們所用的那些發黑的斧頭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別。

    柿子見他盯著自己的短劍，“這是花族的朋友送給我的，你想看看嗎？”

    阿裏爾趕緊點點頭。

    “小心，很鋒利的。”柿子把短劍解下來，遞給阿裏爾。

    “我從沒見過這麽漂亮的武器。”阿裏爾感歎道，愛不釋手地撫摸著劍上的花紋。

    柿子笑笑說，“花族的武器做的都很漂亮，這還不止，從衣服到珠寶，從道路到宮殿，她們把所有東西都建造的非常漂亮。當然——他們本人也長得很美。”

    “有你這麽美嗎？”阿裏爾脫口而出，有些莽撞的直白讓柿子忍不住笑了。

    “可比我漂亮得多了，小少主。”

    柿子仿佛陷入了回憶，“那裏有永遠不會枯萎的花朵和結滿了果實的果樹，還有鮮美可口的素食。”還有床鋪和熱水澡。柿子歎了一口氣。

    柿子說的這些東西阿裏爾全都聞所未聞，隻能挑了一個勉強聽得懂的東西問道，

    “果子？就像鬆果那樣層層疊疊嗎？”

    “不，是香甜飽滿而多汁的果實，怎麽說呢……啊，”柿子突然想到了一個好主意，“阿裏爾大人，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把這些展現給你。”

    話剛一說出口柿子就緊張了，她從沒嚐試過控製他人的意識。可是看著阿裏爾那充滿渴望的眼神，她又不忍心讓他失望。

    柿子盯著那雙藍色的眼睛，心裏默念著第一條咒語。

    那種漩渦似的感覺又出現了，這一次柿子並沒有很快將精神力消耗完。有了上一次的經驗，她似乎知道該怎麽樣避免無謂的損失。她像一縷風鑽進了阿裏爾的腦海裏，把自己所看到的那些花族的美景呈現在他腦海中。

    直到柿子停止控心許久，阿裏爾都沒辦法回過神來。

    那種感覺……太美妙了！草是綠色的，而不是枯黃色或是黑色的。他好像感覺到自己的雙腳踩到那柔軟的綠地上，聞到了除了風和雪以外的甜香味，他好像咬到了那汁水豐盈的果實，果汁在他的嘴裏爆開。

    而蔚藍的天空中，溫暖的陽光代替了風和雪。

    那裏充滿了各種各樣的色彩，而不是單調而枯燥的托博恩。

    柿子眼裏那個世界也太美了……

    與此同時，柿子的黑眸黯淡了下來。

    就在剛剛向阿裏爾展示關於花族的記憶時，她也窺探到了阿裏爾的內心，和他關於托博恩之境的全部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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