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分毫不差
字數:3685 加入書籤
門外響起了‘啪啪啪’的叩門聲,很響、很不耐煩陳衛東眼睛瞄向條案上的座鍾,七點五分,她的心一陣狂跳,記憶中的那一幕又來啦?
陳衛東機械地打開大門,門外站著三個人,穿著那個年代的警服白色上衣深色褲子,警察的聲音很是嚴厲“陳國彬在嗎?”
“在,”她的聲音明顯顫了顫,“你們,是來抓、抓他的嗎?”
“嗯?”為首的人顯然愣了一下,麵對年齡不大的陳衛東,語氣溫和一些,“有些事要訊問一下,他得跟我們走。”
門外是那個年代公安標配的北京212吉普,沒錯了!
躲在影壁的暗影裏,十分鍾後,她看到帶著手銬的父親被推搡著上了那輛吉普車,還不忘回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滾回去!”
屋內是奶奶沙啞的一聲哀嚎“兒啊”
媽媽愣在當院,傻子一樣聽著吉普車遠去的聲音,半晌,小聲哭了出來。
幾十年後每每想到這一幕,陳漫還是很感謝那些辦案的人,選在傍晚帶人,給父親和家人留了麵子,又把給孩子的陰影放到最小,卻不知留給她的是最大、最深的,這些,粗心的母親沒能想到,姐姐和弟弟更不知道,年邁的奶奶可能是不屑知道吧,她自己沉浸在失去老兒子的痛楚中不能自拔。
當時的學校規模不大,分為東西兩部分,媽媽帶著弟弟在西校,陳衛東自己在東校,開學的第二天,父親被抓走的消息就傳遍了。真要慶幸那個年代沒有網絡、沒有朋友圈,否則,火箭一樣的傳播速度會壓垮她和她的全家,也許就沒有陳漫了。
家裏每天死氣沉沉,張淑敏像個木頭人一樣,奶奶也很少說話,就像在數著日子過,姐姐在中學,可能受到的奚落更多吧!陳玉蓮不說,但從她陰沉的臉上能看到,經常無故找渣欺負陳衛東。
家務事幾乎全部落到陳衛東的身上,也隻有她是最平靜的,反正前世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角色,今又重生,要盡力做出改變,為自己、為這個家!
日子就這麽無精打采地過著,看在眼裏的也是灰蒙蒙一片。
想想幾十年後東野圭吾的那句名言世界上有兩樣東西不可直視,一是太陽,二是人心,她也就釋然了,人心啊,太不可捉摸了!
既來之、則安之吧!
每天,陳衛東故意磨蹭到打第一遍上課鈴時到教室門口,放學時也是第一個衝出教室,盡量減少和同學相處的時間,那對她來說如同煎熬、如同鈍刀子殺人、如同太難受了,她不想再承受一次。
媽媽在西校,庇護不了她,她好像也從來沒指望會有人能庇護,成年人的心智,少年的身體,先這麽熬著吧,反正日子會好起來!
立冬那天,父親的判決書下來了,因在那場運動中參與打人並致死,判刑三年。
三十八歲,一個男人最好的年齡,家裏最需要的時候,他出局了!從一個小學老師淪為階下囚,世事難料說得就是他吧!
後來經常在小說中看到一夜之間蒼老這句話,那時陳衛東不理解,怎麽可能呢?重生後看看奶奶,真的是一夜之間老得不能再老了,原本頭上還有幾縷黑發,現在,全白了,而且是雪白的那種,唉,一切都是天意吧!
沒有暖氣的年代,教室裏是煤爐取暖。
這天是陳衛東值日。
值日生的任務之一就是早上七點之前到學校,把班裏的爐子生上,要保證在七點四十五上課之前屋子裏暖和起來,還要負責把地掃幹淨。
天剛麻麻亮,穿上棉襖、棉褲,陳衛東悄悄下炕,戴好帽子、圍脖和手套,又拿了一個涼饅頭放在書包裏,那年頭也沒有什麽保鮮袋,就直接放進去了,也因此在書本上留下汙漬,書包裏淨是細碎的饅頭渣子。
早已經習慣自己照顧自己的陳衛東出了大門,眼睛偷偷地瞄著對麵的小胡同,昨天呂良說好了會陪她值日,她沒有抱太大的希望,但還是忍不住駐足了兩秒鍾,也許,他是說話算話的吧!
“老二,我在這兒!”
老槐樹下,呂良招著手。
久違的喜悅湧了上來,陳衛東撒腿朝呂良跑去“你真的陪我?”
“嗯。”
幾個月來因為有這個少年的陪伴,心始終還是有溫度的。她問了一句煞風景的話“你,不怕他們說你?還有你爸、媽知道怎麽辦?”
“他們不敢!”呂良在黑暗中眨著眼睛,肯定地說,“你別忘了,我是孩子王!”
“嗯!”心裏一瞬間安定下來,“我今天是第一次生爐子,萬一弄不好,他們又會嘲笑我,”
生爐子算是技術活兒,已經記不清了,但那段在校園經常被欺淩的鏡頭又重現在腦子裏。陳衛東邁著小短腿,吃力地追趕著,嘴裏還不停地說“不過,習慣了,笑就笑吧,我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
心要比天大,多少天沒說過這麽多話了,真痛快啊!
呂良停下腳步,“我是不是走得太快啦?”
“沒事兒,我追得上。”陳衛東揚起頭,晨曦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心裏知道他是可以信賴的、這是幾個月來唯一待她如初的人。
“天冷,放學後你在教室等我,我去接你!”呂良放慢了腳步,“這樣就不會有人欺負你了。”
“哦,還是別了!”陳衛東違心地說“中學放學晚,還有,萬一你爸、媽知道不好!”
呂良的父母是中學教師,本來與陳國彬、張淑敏夫婦還有些交情,但從陳國彬出事後,貌似疏遠了很多,陳衛東不想給呂良找麻煩,更不想聽別人說他的閑話,從三歲認識,呂良在她心裏就是有分量的人。讀過《青春之歌》後,呂良於她就是林道靜眼中的盧嘉川,前世《泰坦尼克號》裏露絲心裏的傑克,熱播劇《親愛的熱愛的》中佟年一眼萬年的韓商言,她決不允許任何人說她一個‘不’字。
“小丫頭,想那麽多幹嘛?我樂意!”
陳衛東眼裏流出的沉穩、堅毅的目光褪去,隨之而來的是一聲憨笑,“我知道!數你最好!”
前世最大的痛就是沒能和你在一起陳衛東的小拳頭握緊了,今生,一定要抓住你的手不放,從這一刻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