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爺爺去打撈出了十根斷指。

    慘白的斷指，一絲血色也無。

    它們似乎正在預示著我的命運。

    景奶奶接過了斷指，哼著古老的歌謠，去到了花園裏。

    門敞開著，我能看到她一點一點的把斷指埋進土裏。

    他們沒有想把我藏起來的意思。

    在這裏，他們都共同守護著一個秘密，所以他們不怕我被人看見。

    我像隻翅膀破敗的蜻蜓，被捆在了這樣一處角落。

    我隻能祈禱，他們讓我活的時間可以長一點。

    等我的家人朋友發現不對的時候，可以來找我。

    我也隻能寄希望於這些了。

    他們兩個人，在房間裏過著跟平常一樣的生活。

    偶爾心情好的時候，他們還會過來看看我。

    很快，天黑了下來。

    一天沒有吃東西的我，現在卻一點都不餓。

    那杯人魚血，像是堵在了我的胃裏。

    我的手腳都已經被捆綁的麻木了，連疼的感覺都沒有了。

    我絕望地看著門口，它距離我不過幾十米的距離，可我就是逃不掉。

    我呆愣愣地靠在牆角，意識一時間有些渙散。

    整個夜晚，我都在半夢半醒間。

    牆上那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鍾表，發出了午夜十二點的提醒。

    我旁邊的門裏，響起了一陣怪異的聲音。

    我又冷又怕，隻能拚命縮著身體。

    原本鎖上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楚才的怨魂，從門裏爬了出來。

    他的下半身還是拖著一道長長的血線。

    他睜著一雙毫無生氣的眼睛，向我爬了過來。

    “你撿到了我的筆記本，對不對……”

    “你救救我……”

    “救救我啊……”

    “救救我……”

    他一臉渴求地向我爬過來，像一隻速度極快的蝸牛，在我的身旁不停地爬來爬去。

    我嚇得瑟瑟發抖，渾身都被冷汗泡透了。

    我該怎麽解釋？

    不是我不救你，是我自身也難保啊！

    我現在自己都快要死了，我怎麽救你？！

    又一道黑影，從魚缸裏爬了出來。

    他兩隻手支撐在地上，艱難地向我爬行而來。

    “疼……好疼啊……”

    “爺爺砍我的時候，真的好疼啊……”

    景路平抬起頭，哀怨地看著我。

    兩行血淚，從他的眼角滾落出來。

    “我都給你打電話了……”

    “你為什麽不救我……”

    “你為什麽看著我去死……”

    我實在受不了了，放聲大哭了起來。

    我沒有不救他們！

    我是沒有辦法啊！

    你們不纏著害死你們的人，為什麽要來纏著我！

    他們空洞的眼神看著我。

    兩隻露出白森森骨節的手掌，貼上了我的身體。

    他們要往我的身上爬。

    “好溫暖……”

    “活著的感覺……”

    他們兩個一前一後，爬到我身上，抱緊了我。

    那股混雜著魚腥味的血腥氣，瞬間鋪滿了我的全身。

    我拚命的吐，但我什麽也吐不出來。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怨魂的身體原來可以這麽冰涼。

    寒涼徹骨。

    我的每一寸皮膚，幾乎都像是凝了冰。

    他們兩個人哀怨的聲音，一直在我耳旁縈繞。

    “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

    我終於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白天了。

    楚才和景路平的怨魂，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要不是我的呼吸裏，還殘存著那股腥膻的味道，我幾乎都要以為我不過是做了個噩夢。

    我呆愣愣地看著眼前敞開的大門，眼淚無聲無息地流了出來。

    我想逃，我不想死在這裏！

    可我現在被五花大綁，連召喚青魘過來救我的可能都沒有。

    難道，我隻剩下等死這一條路了麽？

    景爺爺端著一杯人魚血，向我走了過來。

    他熟練地撬開我的嘴，往裏灌了滿滿一杯血。

    他做這些的時候輕車熟路，顯然已經不知道灌給多少人過了。

    我被灌進胃裏的血，好像完全不曾消化過一樣。

    我甚至能感覺到，我的胃漲了起來。

    兩杯冷冰冰的鮮血膩在我的胃裏，上不來，下不去。

    我吐掉嘴裏殘餘的鮮血。

    “你們會有報應的。”我說。

    他們兩個吃吃的笑了起來。

    景奶奶看著我，“小姑娘，死才是報應，我們永遠都不會死。”

    “你們的屍體，會被人魚消化到一點都不剩，沒有人會知道這個秘密。”

    我沒有力氣跟她爭執，我閉上了眼睛。

    就這樣，一直過了兩三天。

    這一天，他們沒有帶來人魚血。

    景爺爺的手裏，多了把刀。

    我的心一沉，我知道，時候到了。

    我沒有再哀求他們，因為我知道，就算我苦苦哀求，他們也不會放我走。

    景奶奶在一旁碎碎念著。

    “人魚肉是好東西啊，人魚的心髒更是好東西。”

    “傳說裏，人魚的心髒還可以使人起死回生。”

    “那誰知道呢，反正我們又沒有死過。”

    說完，她還認為自己很幽默地笑了起來。

    笑完之後，她的眼神恢複了冰冷。

    “動手吧，別拖了，咱村還有一半人沒吃著人魚肉呢。”

    景爺爺點點頭。

    我頭皮一陣發麻。

    之前看過景路平臨死前的樣子，我就大概知道，他們要怎麽對待我了。

    景爺爺拽了拽我，毫不猶豫的一刀劃了下來。

    劇烈的疼痛，使我尖叫出了聲音。

    鮮血洇染了我的裙子。

    疼。

    真的好疼！

    我還從來都沒體會過這麽疼的滋味！

    但他絲毫沒有手軟，手起刀落，在我的腿上劃了好幾道口子。

    鮮血流了出來。

    魚缸裏的人魚，又開始騷動了起來。

    它的魚尾拍打著水麵，魚頭浮了上來。

    “啦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啦啦……”

    那詭異卻魅惑的歌聲，又一次響了起來。

    景爺爺割斷了我身上的繩子。

    我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我的手已經完全不受控製了。

    我的腿明明很疼，疼到撕心裂肺。

    然而我依然站了起來。

    我走向了那把梯子。

    不要，宋優優，不要跳！

    我在心裏尖叫著，可我的身體卻完全不聽我的話。

    站在高高的梯子上，我展開雙臂。

    完了，我死定了。

    我心裏一陣收縮。

    我甚至不能控製自己閉上眼睛，我的腳離開了梯子。

    我向下墜落而去……

    biu

    biu。bi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