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嚇的腿軟了，我扶住她。

    “快回去吧，咱別看了。”我拉著她就要走。

    女人還在撕心離肺的哭。

    “他明明好好的，怎麽就上吊了呀！”

    “他昨兒還說要吃魚，今天怎麽就想不開了啊！”

    真的是他自己想不開的嗎？

    我總覺得，跛子男人的死，跟錢狀和紙人脫不了幹係。

    女人哭的痛徹心扉，村裏人都嚇蒙了，不敢靠前。

    錢狀就是在這個時候出來的。

    一看到他，村民們都很有默契地退後了幾步。

    他們誰的眼睛都不敢看錢狀。

    錢狀反倒很鎮定，他默默地站在那看了幾眼，過來跟我倆說。

    “快回去吧，這事不吉利，咱別看了。”

    我扶著我媽往回走，村裏人看錢狀的眼神，卻一直浮現在我眼前。

    他們看錢狀的樣子，總像是……畏懼，其中還帶著幾分心虛。

    他們複雜的眼神我看不懂，我隻知道，錢狀和村民之間，一定發生過什麽。

    我爸早早就等在門口，把我媽扶了回去。

    一路上都沒說話的錢狀，在進家門之後，突然說了句。

    “生老病死，這事誰也逃不脫。”

    這本來是很平常的一句話，可我總覺得，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是帶著幾分嘲諷的。

    我下意識的看向錢狀，他臉上的表情很平靜，看不出絲毫問題。

    女人的哭聲一直持續到下午。

    村裏的人幫她解下了跛子男人的屍體，抬了回去。

    這期間，錢狀一次都沒有出去看過，似乎對他的死漠不關心。

    院子裏灑滿了陽光，但我總覺得冷颼颼的。

    下午，女人的哭聲斷了，罵聲又來了。

    是那個瞎眼的老太太，她又來到了錢狀家門口。

    她還穿著那樣一身衣裳，嘴裏帶著濃重的鄉音，嘟噥著好些我聽不懂的話。

    見她來，錢狀照舊盛了一碗飯，給她端出去。

    瞎眼老太太嘴裏還在不停的罵著，接過飯就開始大口往嘴裏扒。

    錢狀也不跟她說話，給了她飯，轉頭就回來幹自己的事。

    我因為好奇，就多看了瞎眼老太太兩眼。

    這兩眼，就讓她注意到了我。

    我都不知道她一個看不見的人，是怎麽察覺到我在的。

    她先是抬起頭，兩隻凹陷的眼睛茫然地看著我的方向。

    然而她手一抖，盛滿飯的碗，咣當一聲就砸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聽到動靜的雞鴨，衝上去搶著啄地上的飯粒。

    她拄著拐杖，跌跌撞撞地向我這裏走了過來。

    我躲避不及，她已經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

    瞎眼老太太的手很粗糙，像張砂紙，磨的我手腕疼。

    “……”

    她低聲嘟噥了一句什麽，我沒聽懂。

    她枯槁的雙眼盯著我，沒了牙的嘴蠕動著。

    “救救這個村子，救救他……”

    “隻有你能救他了……”

    “我快死了，你救救他吧……”

    她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在哀求。

    可我根本聽不懂。

    這個村子遇到了什麽，我要怎麽救這個村子？

    她所說的他又是誰？我要怎麽拯救？

    我有些慌亂，錢狀看見了我的窘狀，他快步過來。

    我原以為他會嗬斥瞎眼老太太，沒想到，他態度竟然出乎意料的溫和。

    他哄孩子一樣的，哄著瞎眼老太太鬆開手。

    他攙著她走了出去，讓她坐在門口的石墩上，又給她盛了一碗飯。

    這回瞎眼老太太不再說什麽，隻大口大口的扒著飯。

    “剛才是不是嚇著你了？”錢狀不好意思地跟我說，“這個老太太年紀太大了，有點老年癡呆的，你不用管她。”

    我隻能點頭，說我沒事。

    可我的手腕上，還殘留著瞎老太太的體溫。

    她臨走的時候，無神的雙眼用力地看了我一眼，嘴裏不知道嘟噥著什麽。

    傍晚的時候，村裏來人了。

    那人告訴我們，按照村裏的規矩，自殺的人是不能在家過夜的，不吉利。

    他們現在就要埋了跛子男人，希望我們能去給他的墳上添把土。

    “這是村裏的規矩，隻要能走路的，都得過去添把土，麻煩你們了。”

    他說話時的態度很恭敬，但那恭敬之中，總夾雜了一些怪怪的東西。

    說完話，他就沉默的看著我們。

    我爸媽同意了，人家家裏出了這麽悲慘的事，幫忙添把土，也不是多麻煩的事。

    於是，我們跟著那人上山了。

    聽他說，村裏隻要有人去世，墳都會埋在山上。

    我越走越覺得，這條路很熟悉。

    然後我想起來了，那天我跟著錢狀上山的時候，走的就是這條路。

    我一聲不吭，隻當是自己第一次來。

    走著走著，那具女屍的墳墓，就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現在天還沒有黑，這個時候看起來，那女人的墳墓越發寒酸。

    我怕錢狀看出什麽來，想把視線挪開，可我卻怎麽都挪不開自己的視線。

    那個瞎眼老太太，正坐在墳墓上。

    她雙手沾滿了泥土，十個手指指尖全往下滴著血，淩亂的白發，在空中飄動。

    她這樣子看起來，可憐又可怕。

    領我們上山的男人也看見了她，他下意識看一眼錢狀，又迅速挪開視線。

    但他應該是擔心我們害怕，還是跟我們解釋了一句。

    “那老太太腦子不太清醒的，但是不傷人，你們別害怕。”

    跛子男人的墳，就在那座墳的不遠處。

    村裏的人已經差不多都到了，他們沉默地看著我們，一言不發。

    我們也被這肅穆的氣氛感染了。

    可誰也想不到，就在這時，那瞎眼老太太站了起來。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從她嘴裏發出的這麽大的聲音。

    “老天爺！你放過村子，放過他吧！”

    她聲音顫抖，沾滿血的雙手朝天。

    她哆哆嗦嗦地摸著那個女人的墓碑，在我們誰都沒有反應過來的瞬間，一頭撞在了上麵！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村裏人也都沒反應過來，瞎眼老太太的鮮血，瞬間從額頭流了出來，汪成了一灘。

    她身子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村裏終於有人反應了過來，大喊了一聲“快救人！”

    我們都衝了上去，可衝到墳邊的時候，我們都驚呆了。

    我們看到了從未見過的，詭異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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