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凶宅驚心動魄聽鴉 靈堂膽戰心驚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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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化淨,經雪水的洗滌,一眼望去,樓房磚瓦、街道地麵,都是新的,一切都是新的,隻有人是舊的。

    舊貌亦可展新顏。鍾瑜玟穿上新衣,在夔崖初遇時的官伎嬌弱無助的眼神上多了幾分堅定和城府。

    按照她的計策,羊皮紙留在王聰身上,少年隻帶春宮卷軸去引開追兵。如果少年身死,那人就不會再追來;如果少年不死,就用一成的風行天上和春宮圖卷糊弄過去;如果還不成,她和王聰就在青樓扮妓女,渡過雪災再說。

    糊弄隻是暫時,師父很快就會再派人來,當務之急是盡快趕到湘欽門。

    出小鎮,到沅水江邊乘船南下。

    船逆江而行,西南多山的景象映入眼簾。一座座像春筍,各個獨立不相連,山峰聳立,直插雲霄,尖尖的山頂如劍鋒般陡峭。山下的平地都是茂密的樹林,兩岸不知名的鳥相互酬唱。

    船上多是當地人,口音纖細,說話像唱戲,相貌多寬額高鼻,皮膚偏棕色,男女都包著頭巾,藍黑色的大褂、藍色花邊裙,黑色布鞋,統一的服飾似行軍的部隊。

    船上不見帶劍提刀的人,這裏已經遠離中原武林,具有濃鬱的山林特色的異域。

    船在碼頭停下,少年一行人換小船,繼續順一條小河往山林裏走。

    兩岸的人家格外熱情,看到外鄉人,都會招手喊道:“你們來我家吃飯吧。”

    鍾瑜玟想,真是個地方好,流浪到這個地方不會挨餓。

    輾轉水路陸路,傍晚,在一個自告奮勇主動帶路的青年的帶領下,他們從牛車上下來,終於站在湘欽門門口。

    大戶人家就是不一樣,湘欽門的宅院占據這個林中小城的三分之一。現在隻是徒有其表,被劍舍的覺塵施計鬧得天翻地覆,連個在大門應聲的侍者都沒有。

    門都快敲爛了,還沒人來應聲。

    鍾瑜玟輕輕一推,嘎吱,門開了。

    院子裏燈都不點,空蕩蕩,黑黢黢,北風吹來,嗚嗚的響。他少年喊一句:“有人嗎?”

    隻聽見他的聲音在各個空屋子裏回蕩。他們穿過寬闊的院子,到右邊的廂房門口,向屋裏探看,烏漆嘛黑,什麽也看不到,靜悄悄的。順著廂房側麵的巷子,繼續往裏走,來到一個小別院,青石板鋪就的地麵很滑,應該是長青苔了。

    他們穿過別院,到長廊上,一隻貓頭鷹呼一聲從王聰身後飛出去,把她嚇一跳,她驚慌啊的一聲跑來抓住她家公子的手,“不會被覺塵殺光了吧?”她弱弱的問。

    少年不回答,鍾瑜玟在後麵環顧長廊,閣樓的影子一個疊一個,感覺大門上怒目橫眉的門神要撲向自己,定眼一看,又是漆黑一片,什麽也沒有。

    扶著長廊欄杆慢慢走到另一頭,有隻烏鴉在閣樓頂叫,哇.....哇......哇......像嬰兒夜裏哀哭,聲音鑽到人的脊梁裏。

    王聰手冒冷汗,死死牽著她家公子的手說:“公子,我們回去吧。”

    她家公子頭也不回地回答她:“你們還記得回去的路嗎?”

    鍾瑜玟搖搖頭,黑暗中,沒有人看到她搖頭。

    她說:“聽,有死人。”

    王聰跳起來大叫:“死人!”她家公子摟著她的肩,讓她和自己並排走。

    少年壓著嗓子問:“死人還有什麽聲音,你怎麽能聽到得到?”

    鍾瑜玟也做賊般壓著嗓子小聲說:“有烏鴉叫,烏鴉專食腐肉,鼻子對屍臭最靈,附近一定有屍體。”

    王聰嚇得說不出話。

    “看來是死絕啦,回去吧。”少年輕聲說,摟著王聰轉身從長廊走。

    鍾瑜玟走在最前麵,王聰覺得背後涼嗖嗖的,肩背顫抖不停。

    穿過小別院,烏鴉不叫了。悄無聲息,伸手不見五指。

    鍾瑜玟說:“不對,走錯了,剛才我們是右轉進來,回去應該是左轉才對。”

    但左轉是一堵牆啊大姐。

    隻能再穿過長廊,去找別的路。少年說你行不行啊,鍾瑜玟說你行你到前麵來。

    “大姐,我不敢。”少年在心裏告訴她。

    不知道走到哪裏,烏鴉又叫起來,哇......聲音拉得更長,王聰全身哆嗦。

    這時正下台階,王聰說:“是台階,小心腳下。”

    走完十幾級台階,來到一塊空地,也是青石板的地磚,幹燥的,沒有那麽滑。

    王聰差不多把頭埋進她家公子的懷裏,不敢看前方,即使前方一片墨黑。

    墨黑中響起一個老嫗氣若遊絲、將斷未斷的長長的話語:“是......誰......啊?”

    這聲音比烏鴉的叫聲還瘮人。王聰把頭塞進她家公子的懷裏,要是鬼把她全身吃掉嚼爛也絕不抬頭睜眼。

    鍾瑜玟大聲回答:“是我們!你是誰?”

    一會兒,那尾音拖得很長的老人家的聲音又從暗中響起,像是走了很長的路才傳到她們三個的耳邊。“你......們......在......哪......裏.....呀?”

    王聰不敢聽,雙手捂住耳朵。

    少年問鍾瑜玟:“我們又是誰?”

    鍾瑜玟噓聲示意不要說話,她大聲說:“我們在這裏!”

    王聰聽到鍾瑜玟的話,說:“別告訴他我們在這裏,她肯定就是那個死人。”自己說完,王聰心髒擰成一團。

    不見回答,複又是沉默。

    不知過多久後,有一點微弱的火光向他們飄來,鍾瑜玟說:“來了。”

    王聰聽後,叫道:“快走!”可是自己兩腿僵硬,邁不開步子。她家公子像尊石一動不動,要不是聽到他胸口裏的心髒還撲通撲通跳,王聰都以為他死了。

    火光走近,是一根蠟燭,在風中搖曳。王聰耳朵貼著她家公子的胸膛,聽到撲通聲越來越急促,聒噪的一萬隻青蛙要從他胸口跳出來。

    鍾瑜玟向蠟燭走去。少年大喊:“不要過去啊。”

    鍾瑜玟幾步到蠟燭前,昏黃的燭光下,看到一個滿臉褶皺的臉,眼珠深陷,就像是從深淵低下凝視對方。

    鍾瑜玟壯著膽子朝少年喊道:“快來,是一個老人家,別怕。”

    “別怕”兩個字剛出口,她的心抖得快要掉進肚子裏。

    少年輕輕推開王聰,王聰抬頭。少年摟著她的肩,說:“走,我們過去。”

    老嫗一身黑衣,頭上也裹著黑絲頭巾,身體完全融進黑暗裏,隻有那雙眼睛代替黑夜從深處發出寒光,盯著他們三個。

    那隻有半口氣的聲音說:“來..都..來..了,跟..我..走..吧。”

    閣樓頂上的烏鴉撲棱翅膀,飛走了。

    少年三人跟著她慢慢移步。

    老嫗步伐很輕,腳底下沒有聲響,又耳背,鍾瑜玟問她幾句“這裏是湘欽門嗎?”她都聽不到。

    隻能理解為聽不到,因為她不回答。捧著蠟燭,一路佝僂著腰前行,一聲不吭。他們三個也不敢出聲。

    應該是走了很長的路吧,因為過了很久,終於聽到老嫗開門的聲音,開門聲“咿......”也像個嬰兒的叫聲。

    他們也隻能硬著頭皮跟進去。

    進屋後,老嫗把燈點著,九盞油燈勉強照亮這間屋子,讓人大致看清周圍的陳設。

    這裏是靈堂啊!

    周圍全是黑布條,一口烏黑的大棺材放在屋子中間,地上有個銅盆,裏麵全是燒過的紙錢灰。

    王聰悄悄扯拽鍾瑜玟的袖口,咬耳輕聲:“你還說不是鬼。”

    鍾瑜玟自己也沒把握,不知要怎麽回答她。

    老嫗給棺材裏的人上柱香,好像沒看到他們三個一樣目不斜視地穿過靈堂走到外麵去。

    老嫗出去沒關門,風吹進來,那些從梁柱上懸下的黑布條迎風飄動,像無數長長的觸爪伸向他們三個。

    “撞鬼啦。”少年大聲說。

    王聰和鍾瑜玟同時保住少年,三個人異口同聲大叫“鬼啊......”

    聲音拉得比剛才的烏鴉叫聲還長,直到門口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打斷他們,“叫三位客人久等了。”

    他們三個收聲沿著那聲音看去,是一個身著黑衣黑褲帶黑頭巾的男子,白白淨淨的臉沒有一點胡須,顯得更白。

    少年推開兩個緊緊抱住他的人,尷尬地說:“請問這裏是湘欽門嗎?”

    中年男子回答:“正是,在下湘欽門宗主陳懷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