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十二導引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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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福義莊是三扇連在一起的木板房,無院無圍牆,在漵水縣,這樣的房子稱‘四封三間’。
正中稱正房,用來擺放神龕,祭祀,普通人家還用來宴賓客。正房兩側是臥室,茅房在正房後,攏共就三間房,和許真人說的‘空房子多的是’相差甚遠。
許真人、張大膽師徒住左邊臥室,石堅一個人住右邊臥室。萬福義莊沒有圍牆,沒有院門,沒個阻攔,來個鬼怪就直接破門,太不安全。
睡之前,石堅在房裏認真布置了一番,符管夠,貼到門牆貼不下為止。
也許是太累了,他躺床上一小會就睡著了。
這夜石堅又做了個夢,他夢見張妻沒死,張大膽念二人夫妻一場,原諒了她。可張妻死性不改,淫心難消,竟然想勾引石堅。半夜三更跑到石堅房裏脫他的衣服。
“不行!”
“不要……”
石堅猛地驚醒,發現枕邊空空如也,窗外已然大亮,這才醒悟原來是個夢啊。
“連續兩天夢見女人,難道我饞了?”
“二十四法都壓不住,竟饑渴至此?”
十六歲的身體,年輕強壯,精力飽滿,氣血方剛,有需求很正常,沒需求才不正常。
“再忍忍,等到我的真命天女出現就好了,石少堅他媽是決計不能要了,他媽誰來著?”
自言自語了一會,石堅穿衣起床,開門走出去,在房前的空地上活動筋骨。
他先紮馬步。
紮馬步是茅山弟子成為記名弟子後的第一課,持續三年,能承受住三年練武的辛苦,才會被正式收為弟子。
馬步,一聽名字就知道和馬有關係,是先輩從騎馬中演化而來的拳術基礎。
最標準的馬步要憑空站出一匹馬來。
石堅甩開膀子,兩腿平行站立,兩腳間距離差不多三個腳掌的長度,接著下蹲,腳尖平行向前,沒有外撇。兩膝向外撐,膝蓋不超過腳尖,大腿與地麵平行。調整胯臀,使襠成圓弧形。含胸拔背,兩手如抱球狀置於胸前。虛靈頂勁,頭往上頂,就好像被一根線懸住。
身體一起一伏,像水波那樣微微起伏。練的是起勁和伏勁,練的是重心的轉換,這才不會練出腰肌勞損。
石堅六歲起練習紮馬步,十年不避寒暑,馬步功夫相當精深,有時紮上一天也不覺得累。現在已經過了打基礎的時期,每天紮一會意思意思就行了。
起身,他開始練十二導引術站樁法,拉開架勢,虎踞、虎撲,鹿抵、鹿奔,熊運……一個接一個打了出來。
隨著石堅的動作,體內氣血流動,他全身有種酸癢的感覺,身體溫度升高,一直發熱,好像要把骨頭燙熟似的。
“石道友,這麽早就起來練功啊……”
石堅豁然轉身,一下子把許真人嚇住了。隻覺得石堅身上氣勢牢牢鎖定自己,宛如一頭蓄勢待發的猛虎一般,給人一種十分危險的感覺。
“好功夫!”許真人大喝。
這位石道友的功夫當真了得,拋開天賦因素不談,能將功夫練到這種程度,沒有數年如一日的苦功絕對做不到。
石堅徐徐吐出口氣,緩緩散去提聚起來的氣血,臉上浮現健康的紅暈,雙目炯炯有神。
“真得道之士!”許真人暗暗心驚。
“石道友,你剛才練的功夫有點形意拳的影子?”
石堅驚訝道“許道友知道形意拳?”
這時的形意拳尚在北方流傳,南方很少見。
許真人笑道“我有一個朋友就是練形意拳的,看過幾次。”
“原來如此。”
兩人從屋裏拿出兩個小草墩,坐在場子上閑聊。石堅告訴他,剛才練的是茅山十二導引術,吸收了一部分形意拳的精華改良而成。
說起形意拳,就不得不提茅山萬寧宮宮主其守道長,他年輕時喜歡下山遊曆,斬妖除魔,結交天下有德之士。初次見識形意拳,便覺得形意拳暗含五行真意,與茅山五行法非常契合,遂將其引上茅山。經過茅山宗師數年改良,形成現在的築基體係。
此法在茅山上推廣開來也就一二十年的時間,石堅屬於第二代修行弟子。
許真人出身小宗,對茅山派這等靈界大派的隱秘很感興趣,聽得津津有味,不時發出驚歎聲。
聊到石堅肚子咕嚕咕嚕響,許真人才哈哈大笑,主動止住話頭。扯開嗓子喊“張大膽,條起呷飯!”
石堅好奇道“這句話什麽意思?”
“叫他起床吃飯。”
石堅誠心道“許道友,我想跟你學漵水話,你能不能教教我。”
直覺告訴石堅,這次來湘西不是十天半個月就能返回茅山的,他太了解師父其實道長的秉性了,八成又被坑了。
許真人含笑點頭,“道友是該學學,我口音不重,交流起來不困難,大膽也還好,項師傅那才叫重,外來人根本聽不懂。”
萬福義莊沒廚房,石堅、張大膽、許真人都不會做飯,一日三餐全下館子。
許真人應在財上,和石堅一樣是窮鬼,但張大膽的茅山術還沒入門,不受影響,義莊賺的錢給他就行了。
在義莊住了幾天,石堅發現這些做死人生意的人很掙錢,許真人幫人看屍,也就幾天時間,辛苦費不少賺,遇到出手闊綽的,四五兩銀子眼都不眨一下。
四五兩可不少,按照漵水縣的物價,一斤豬肉一百文到一百六十文,一兩銀可兌一千五百文,買一百斤稻米才一兩五銀。
看屍、驅邪、借宿、看風水,林林總總算下來,許真人一個月最少賺五十兩,足夠三人胡吃海喝了。
第六天晚上,月過中天,熟睡中的石堅突然被一陣清脆鈴聲吵醒,伴隨著整齊的腳步聲。不出意外的話,又是一個走腳先生趕屍路過。
為什麽說又呢?
六天,其中三天夜裏有走腳先生路過。
湘西趕屍百氏,絕非浪得虛名。
石堅怕錯過項聲,急忙起床出門。不想許真人、張大膽也披著外衣走出臥室,站在門口凝望前方。
“是項師傅。”
離得近了,項聲的臉被手裏的鎮魂燈籠照亮,許真人一眼把他認出來,連忙迎上前,招呼道“項師傅,圍來息。”
項聲回道“難為李,管著圍竊,不息了。”
石堅學了幾天漵水話,自以為日常交流應該沒問題,此刻聽項聲說話才知道還差得遠。
“大膽,他們說什麽?”
張大膽翻譯道“師父讓項師傅回來歇歇腳,項師傅說謝謝你,趕著回去,不歇了。”
這時,石堅看到許真人正和項聲說著什麽,時不時指指自己,然後便見項聲步履匆忙地走過來。
項聲五十來歲,個頭中等,滿襟衣,黑色大襠褲,褲腳用繩子紮緊,腳上穿雙黑布鞋。
和許真人、張大膽一樣,他也留著辮子,唇上蓄須,臉色蠟黃,若非肩膀上扛著褡褳法囊,手裏拿著攝魂鈴、鎮魂燈,身後跟著幾個行屍,看上去就是個普通老百姓。
項聲快步走過來,一把抓住石堅的胳膊,他的手勁很大,聲音略微有些顫抖和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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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道長,項師傅問你師父是誰?”
滿臉懵的石堅忙回道“項師傅,家師道號其實……”
“其實!其實!”
項聲低低念了兩遍,眼中有驚喜、有追憶、有傷感,臉色極其複雜。
“伢兒,李在妹坨等我圍來。”他拍拍石堅的胳膊,衝許真人交代幾句,又看了石堅一眼,大步離去。
“項師傅……”
許真人拉著石堅,解釋道“項師傅在路上耽擱了一段時間,有幾家吉時快到了,趕著把屍身送回鄉,他讓你在我這裏等他回來。”
三天後,項聲去而複返,隱藏在石堅心中的疑惑和師父其實道長讓他孤身前來湘西的目的,即將從項聲口中得到答案。
石堅有點小激動,也有點小害怕,其實道長讓他一個十六孩子千裏迢迢,翻山越嶺來湘西,事情恐怖小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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